“忍冬,他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唐曦梦便赶到了医馆。陆怀宁仍在阖目安睡,只是原先青白的唇瓣已经染上了几分血色。秦忍冬见她焦急,靠着门扉不住打趣道:“这会知道急了?那怎么还让他受那么重的伤?”

    她只得尴尬笑笑:“世事无常,不过说到底,也是我害了他。”

    秦忍冬并不想惹她愧疚,见她始终情绪低落,便连连摇头道:“我并非此意,只是顽笑罢了,他中的并非什么剧毒,只是伤口位置凶险了些,加之掺有较多的曼陀罗粉,才昏睡许久,如今余毒已清,应无大碍。我方才只是突然想到,先前他带你来时,我也曾这般打趣过他,结果啊,你们两反应当真一模一样,他也是那般失魂落魄,呢喃着什么皆是因他而起。”

    “当真?”唐曦梦有些意外。

    “是的,”秦忍冬有些不解,“你不知道么?他起初带你来时,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是夫妻呢。”

    面颊登时有些发热,她摆了摆手:“忍冬你在说什么呀,我和此人关系差得很。”

    “嗯?”对方来了兴致,“差得很还如此紧张彼此,真当我目盲心盲呢?我秦忍冬诊治过的夫妻可不再少数,真像你们如此在意彼此的反倒寥寥可数。”

    “你快别说了!”唐曦梦愈发面红耳赤,作势就要往外走,“既然他暂且无事我便回去当差了!反正麻烦你好好看顾他,至于医药费,全记在顾枫账上了!”

    秦忍冬见她满脸羞愤,也不再打趣,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你好好照顾自己。”

    离开医馆,唐曦梦慌忙向县衙赶去,将那种奇怪的情愫抛之脑后,一直刻意压制的担忧变慢慢涌起。她已经用金珠之密换了陆怀宁一条命,只是不知那边是否有所动作。她蓦然想起那天,顾枫是带人从外面闯进门的,也即是说,他应当无事。

    “哎。”她垂眸叹了口气,“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等赶到县衙,里面却是一派寻常之景。李大人正带着一些衙役在前堂升堂,唐曦梦从后门饶了进去,看到一位同僚便赶忙问道:“顾师兄呢?”

    “唐师姐?”对方有些惊讶,“顾师兄和李大人说你今日告假,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顾师兄此刻应在内堂,我方才还看见了他。只是他这会正在......哎,师姐!”

    “多谢。”她未等对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内堂跑去。

    “师兄!”唐曦梦推开内堂的门,看到了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一旁的顾枫连忙站起:“ 师妹?你怎么来了?”随即对她使了使眼色,“你说今日告假,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这位是楚岱山楚老爷,快来拜会。”

    唐曦梦反应了片刻,赶忙上前揖首:“拜见楚老爷,在下唐曦梦,方才不知您也在此,实在有失礼数。”

    楚岱山吹了吹杯中茶水,徐徐饮了一口方才答道:“无碍,唐捕快年轻有为,无须多礼,随意落座便是。”

    唐曦梦这才走到顾枫边上坐下,对面的楚嫣然依旧白纱覆面,见了她也微微颔首以示行礼。

    顾枫未免尴尬,主动端起端起茶壶又给楚岱山续了一杯:“楚老爷再稍等片刻,大人的堂审想必快结束了。”

    “哼。”楚岱山悠然开口,“这一趟的确不是时候,其实找你们二人也是一样,我听嫣然说,这金珠一案,李大人是交给你们负责了?”

    “正是。”顾枫陪笑道,“主要是我和师妹两人负责此案,这不前几日师妹查案时不小心受了些伤,这才许她今日告假,谁知又来了。”

    唐曦梦也赶忙道:“一些小伤而已,已无大碍。”

    “无碍便好。”楚岱山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却带着明显凌厉,“只是这金珠失盗已逾十数日,至今未见李大人给我楚家任何交代,反倒是小女随身丫鬟翠碧称前些日子在银雀楼见过,不知你们二人查的何案啊?”

    楚岱山这席话带着明显的威压,唐曦梦顿时有些紧张,倒是顾枫从容应对,脸上笑意不减:“贵府金珠乃是精贵之物,想来这偷盗的贼人定是严加看管。故而这几日我兄妹二人四处奔走查探,确实如楚小姐家仆所言在银雀楼内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楚老爷请看——”说罢,顾枫便从前襟口袋里取出一枚金珠。

    唐曦梦看了一眼,却觉汗毛倒竖。此珠形制圆润,色泽耀目,红绳从中穿引而过,竟真如楚嫣然此前所言。

    只是?她状似寻常地看了顾枫一眼,只见对方依旧眉目含笑,动作自然,于是她则只好压下心头疑惑,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楚岱山接过金珠后仔细端详了一番,片刻后点了点头,将其递给了楚嫣然。对方眉目含笑,竟也不住地点头:“确是此物,多谢顾捕快、唐捕快。”说罢便将红绳熟练地缚在腕上。

    楚岱山见女儿如此高兴,眉眼柔和了些,再看他们二人时少了一些微压,多了几分责怪:“金珠既已寻回,顾捕快为何不早说?”

    “是。”顾枫起身作了一揖,于是唐曦梦也连忙跟着起身,“方才我正要说明,谁知师妹突然闯入打断了我的话头,一时便忘了。金珠昨日确已寻回,我们也立即向李大人禀了此事,大人却说此案耽搁已久,应当亲手交还楚老爷,故打算择日上门,谁知楚老爷今日竟亲自过来拜访,故而我想着待大人闭了堂,再行和您亲自拜会。”

    “哈哈哈,好说好说。”熟料楚岱山竟笑了出来,“后生可畏,你们二人当真不错。既如此,我便在此候着李大人了。”

    “楚老爷谬赞。”

    几人又等了片刻,李仁甫才推门而入。顾枫见两人相谈甚欢,便领着唐曦梦出了门。

    甫一出门,唐曦梦便立即拉住顾枫:“师兄,怎么回事?!”

    对方知她心切,于是拉着她边走边说:“我们先进屋。”

    等进了歇事房,顾枫提壶准备倒杯茶,结果被唐曦梦立即截住:“先说什么情况,那金珠哪里找回的?”

    他举起的手尴尬地悬着,无奈叹了口气:“急什么,那小子还好吧?”

    听到对方提及陆怀宁,唐曦梦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她直接拿起一个空盏,满上水递给顾枫:“忍冬说了,应是无碍。”

    顾枫笑了笑,结果茶盏一饮而尽,半晌才道:“如你所想,金珠是在那件房内找到的。”

    “当真?”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对方见她眸底俱是惊疑,无奈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说罢便又兀自续了一杯水,还倒了一杯递给了她,“那天我只身进楼,确实进了东边那间,甫一关门,便听见机关落锁之声。然后如你所见,那间房内西侧的墙上有六十箱柜,对应天干地支,我当即猜测那便是他们传递信息所在。”

    唐曦梦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愧怍:“抱歉师兄,我......”

    顾枫却先她一步:“你把信息告诉了他们,对么?”

    她只得点头。

    昨夜她失眠至天明,心中只觉煎熬万分,清晨本想先去县衙问个明白,但转念想到那人又放心不下。直到此刻,唐曦梦仍觉意识昏沉,全凭心头疑虑支撑至今,她捏紧了顾枫递过来的茶盏,几乎用尽气力。

    可对方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宽慰:“不必纠结,因为我也这么做了。”

    “什么?!”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唐曦梦猛然转头,茶盏中的水几乎泼出半杯。顾枫见状却笑了笑,眉宇一片柔和。

    “傻丫头,你可曾想过,只是单凭那一串数字,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她很想说点什么,好让对方不至于如此云淡风轻,可师兄说得对,她确实忘了,从头到尾他们都只有这串数字,如果不以退为进,下一步他们根本就走不了。

    “我担心你进来以后会和烬死磕到底,所以几乎没有犹豫便把那串数字给了他们。我按下了墙上对应的三个箱格,便听机关声复响,南边墙上一个暗格自动弹开,楚家金珠正安放此内,我取出后,另一扇暗门也一同打开,本以为它会再次通向哪个暗房,结果一出门,竟刚好和小七他们撞上,我这才得知你已独身前往。”顾枫喝了口水,眉头却不自觉拧起,“我本想带人直接去那间厢房找你,可这银雀楼的主事却拦下了我,言语间尽是狐假虎威之色。你知这银雀楼实际操盘者乃是张霆,珵洲刺史,我不能借大人之名横生事端,故而只得在这房外蹲守。直到听见门膛复响,我才破门而入。”

    唐曦梦消化着这些信息,一时无言。

    顾枫又看了她一眼,再次取过茶壶给她满上:“昨日回到衙门,我便和大人禀了此事。大人并未追究,只是让我们按此线索继续追查。这银雀楼是烬明面上的行动之所定是不假,至于那串数字,则一定代表了某种信息,以及那串金珠,应确如楚小姐所言,被对方的叛党充当了信物,直至被烬发现。”

    唐曦梦木讷地点着头,被过量的信息压迫着虚弱的神经,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终于唤回了一丝清明。幸而此行没有酿成什么大错,她暗自庆幸,只是新的问题继而出现:陆怀宁既已知顾枫交换了信息,为何还要同意陪她随行,这次受伤到底是为了做戏,还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章节目录

栖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酱油君xm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酱油君xm并收藏栖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