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树林,斑驳的树影映照在褐色的土地上,四周静谧无声,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双方仿佛要把对方的眼睛互相盯烂了。
陆玄问出那些问题之后,耿烁也不着急回答,与一早表现出的慌忙软弱样子不同,现在他只是坐着,片刻后才站起身来,往外走。
距离茅草屋有一段距离后,他才停了下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然后看了陆玄一眼,“陆公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耿烁能开口说话这件事,陆玄并不是很惊讶,一开始确实是被他精湛的演技给欺骗了,捡到令牌之后,他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耿烁对为何一见到陆家令牌就跑,始终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他是在街上听说他们在找人的,这说明那时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客栈而是一路跟着他们,竟然一路跟着他们,又不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到了茅草屋,还莽撞地跑了过来,甚至最后引导他们到盐池调查真相。
这一系列举措都不应该是人面对恐惧时所应该有的应对之举。
“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耿烁道,“你问我是不是参与者,我确实在这当中做了一些事,但准确来说我是被胁迫的,我是一名妖医,既和人打交道也和妖打交道,人和妖在我眼里没有分别,生病了也一样需要医治,忽然有一天一群人找了过来,告诉我一个疯狂的计划,并要我参与其中。”
“起初我不同意,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想要把人变成妖,妖想变成人,我见多了,可把人变成妖,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耿烁笑了出来,“就算我不同意,最后还是不得不参加他们的计划。”
“这实在和我过去三十多年的经验和观念相违背,治妖救人的刀变成杀人沾血的刀,看着一批批进来又一批批运走的人,我尝试过麻木,最终还是无法面对道德上的谴责,我逃跑了,”耿烁指了指自己的腿,“这就是代价。”
陆玄问:“找你的人是谁?这件事你知道的又有多少?”
“别着急,”耿烁道,“挺久没人和我说话了,今晚我想说多一点。”
“……”
“你问我找我的人是谁,是想问主谋是谁吧,可惜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很谨慎,每次来密室都戴着黑纱圆帽,看不清脸,就连声音也是假的。”
陆玄攥紧手里的令牌,正想问话。
耿烁便道:“那块令牌我见过,什么时候看到的……应该是我第一次准备逃出去的时候,每天把人当牲畜一样对待,做久了就连感觉都开始麻木了,我不再对那些跳动的生命有敬畏,他们就像案板上的猪肉,随便你怎么弄,最后我觉得我和他们也一样,”耿烁伸出手挽起袖子,两条手臂皆是密密麻麻的划痕,“连痛觉都感受不到。”
“……”
“所以我觉得必须做出改变,我想跑,但是每次都被抓回去,”耿烁看了一眼陆玄手上的令牌,“有一次我差点成功了,却刚好撞上一个人,他腰间挂着的正是这块令牌,后来我才知道,他才是背后指使一切的人。”
陆玄脸色更沉了。
“跑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多少次我记不清了,一个废掉的妖医也没有什么用了,我用药假死,最后从大齐山上爬了出来,”像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耿烁脸上浮现出痛苦绝望的神情,“我自暴自弃地躺了两天,最后遇到了这群孩子,一开始是两个,最后越来越多,是他们让我感受到生命跳动的力量,原来生活也可以那样简单、那样鲜活。”
陆玄不关心耿烁的遭遇,也不在乎他的想法是什么,他只想知道陆家在这件事当中究竟是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手持陆家令牌耿烁口中的背后指使者究竟是谁。
“你可曾看清他的容貌?”
耿烁摇摇头:“这个人十分谨慎,从来都是遮住自己相貌的,来密室也不过几回,容貌如何……大概没有人知道。”
“你想知道的,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了,”耿烁道,“你是陆家的大公子,但是我看你的样子对这件事也毫不知情,也许你应该查一查你们陆家。”顿了顿,他又道,“你也可以把这里的一切忘了,当不知道,今晚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向第四个人提起。”
陆玄道:“第四个人?”
耿烁抬了抬下巴朝许落的方向努了努。
陆玄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在一个不算宽大的树后看到了一片没有被遮盖住的衣角,那些像碎片一样混乱沸腾的情愫,在这个瞬间静止了。
许落见藏不住了,只好自己站出来了,她看着陆玄,有些心虚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你相信吗?”
见陆玄没说话,许落又道:“我不是故意要跟踪你的,刚巧打开窗就看到了,其实……”
“嗯,知道了。”
耿烁走后,许落就和陆玄并排走在一起,其实她的跟踪技巧并不完美,相反很拙劣,可即便是这样,陆玄都没有发现。
这足以说明,他有多心不在焉了。
两人沐浴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夜晚的凉风轻轻吹拂着,走了一小段距离后,陆玄道:“你似乎每次都能找到我,在无欢镇、在天荡山、在猎妖大赛上,现在也是。”
“……”许落张了张嘴,想说话。
陆玄接着道:“也许都是巧合,但今天晚上我很庆幸看到你,这个令牌是陆家的,我刚刚甚至在想,这件事耿烁知道了,他很有可能为了某些目的,会将这件事捅出去,为了陆家的名誉,我要不要杀他灭口……”
许落道:“你不会的。”
陆玄这人心高气傲,却是个实干派,从不会因为自己强大而随意欺凌比他弱小的人,更何况现在事情真相还没调查清楚,即便此事牵扯到陆家,许落也相信陆玄不会做出杀人灭口这种事。
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忽长忽短的,陆玄问:“为什么?”
许落愣了愣,答:“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理由的,就像你从来不问我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问题,你不好奇吗?”
陆玄沉默了,良久他点头:“好奇。”
“为什么不问?”
“……”陆玄道,“在你想说之前,我不会问。”
“如果我现在想说呢?”许落抬头看向被乌云遮盖的月亮,“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陆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这是许落第一次松口,即便在繁城他戳穿许落来自异界身份的时候,她也是三缄其口,一副什么也别问我,我绝对不会说的模样。
等了很久也没见到陆玄开口,许落便问:“你对我没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最后,陆玄还是摇摇头:“我想问的之前便问了。”
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许落已经给过他答案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想回去,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便是她的答案,而他也已经答应许落要帮她寻找回去的方法。
“真可惜啊,”许落道,“我挺想说的。”
也许是晚风徐徐吹得太舒服了,许落觉得整个人像泡在温水里,倾诉欲也达到了顶峰。
“陆玄,我这个人挺自私的,很多时候,我会下意识地选择容易事情做,害怕高期待却只有低回报,也害怕现在看上去是正确的选择,将来回过头却发现错得离谱,没有足够的‘诱饵’,是没有办法将我‘钓’上去的。”许落这番话说得非常真诚。
许落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她没感受到对方在向她靠近,那么她一步也不会迈出去,并且这个分量不足够重的话,她也没办法前进一步,也许是习惯了,也许她本性就是如此,没有办法摒弃一些条件,全身心地信任一个人。
这种话她以前不会说的,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脑全说出来了,也许是阀口突然被打开了,所以情感像泄洪的水汹涌而出。
“陆玄,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林中一片寂静,隔了许久,陆玄才轻轻回答道:“嗯,喜欢你。”
陆玄回答完,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言语,留下0875在原地宕机了。
回到客栈时,陆玄问:“那颗小黄球就扔树林里没事吗?”
许落摆摆手:“它会回来的。”
自从她说出那段话,0875就跟突然通了电的马达一样在她面前狂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所谓的穿越者规则,而那些她早就听烂了。
最后许落问陆玄是不是喜欢自己,0875干脆直接放弃治疗,原地去世了。
第二天捉妖小组聚集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顾承欢打算先去一趟初晖镇,将坤叔他们死亡的真相告知原崇裴,然后回顾府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顾伯渊,再做抉择。
顾清忧和许落则留下来协助陆家兄弟一起寻找魍魉。
陆燚挺高兴的,之前就他和陆玄两人,他这个哥哥不爱说话,偏偏他是个话痨,这下好了,有了顾清忧和许落的陪伴,这趟旅程可就热闹了。
在离水村停留了两日没找到魍魉身影,又听闻有人在远山村见过魍魉,他们便启程前往远山村。
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终于到达远山村,可这里别说魍魉了,人也没有几个,最后有几位捉妖同行说在繁城见过神似魍魉的身影,他们几人便启程回了繁城。
陆玄问出那些问题之后,耿烁也不着急回答,与一早表现出的慌忙软弱样子不同,现在他只是坐着,片刻后才站起身来,往外走。
距离茅草屋有一段距离后,他才停了下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然后看了陆玄一眼,“陆公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耿烁能开口说话这件事,陆玄并不是很惊讶,一开始确实是被他精湛的演技给欺骗了,捡到令牌之后,他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耿烁对为何一见到陆家令牌就跑,始终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他是在街上听说他们在找人的,这说明那时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客栈而是一路跟着他们,竟然一路跟着他们,又不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到了茅草屋,还莽撞地跑了过来,甚至最后引导他们到盐池调查真相。
这一系列举措都不应该是人面对恐惧时所应该有的应对之举。
“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耿烁道,“你问我是不是参与者,我确实在这当中做了一些事,但准确来说我是被胁迫的,我是一名妖医,既和人打交道也和妖打交道,人和妖在我眼里没有分别,生病了也一样需要医治,忽然有一天一群人找了过来,告诉我一个疯狂的计划,并要我参与其中。”
“起初我不同意,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想要把人变成妖,妖想变成人,我见多了,可把人变成妖,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耿烁笑了出来,“就算我不同意,最后还是不得不参加他们的计划。”
“这实在和我过去三十多年的经验和观念相违背,治妖救人的刀变成杀人沾血的刀,看着一批批进来又一批批运走的人,我尝试过麻木,最终还是无法面对道德上的谴责,我逃跑了,”耿烁指了指自己的腿,“这就是代价。”
陆玄问:“找你的人是谁?这件事你知道的又有多少?”
“别着急,”耿烁道,“挺久没人和我说话了,今晚我想说多一点。”
“……”
“你问我找我的人是谁,是想问主谋是谁吧,可惜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很谨慎,每次来密室都戴着黑纱圆帽,看不清脸,就连声音也是假的。”
陆玄攥紧手里的令牌,正想问话。
耿烁便道:“那块令牌我见过,什么时候看到的……应该是我第一次准备逃出去的时候,每天把人当牲畜一样对待,做久了就连感觉都开始麻木了,我不再对那些跳动的生命有敬畏,他们就像案板上的猪肉,随便你怎么弄,最后我觉得我和他们也一样,”耿烁伸出手挽起袖子,两条手臂皆是密密麻麻的划痕,“连痛觉都感受不到。”
“……”
“所以我觉得必须做出改变,我想跑,但是每次都被抓回去,”耿烁看了一眼陆玄手上的令牌,“有一次我差点成功了,却刚好撞上一个人,他腰间挂着的正是这块令牌,后来我才知道,他才是背后指使一切的人。”
陆玄脸色更沉了。
“跑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多少次我记不清了,一个废掉的妖医也没有什么用了,我用药假死,最后从大齐山上爬了出来,”像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耿烁脸上浮现出痛苦绝望的神情,“我自暴自弃地躺了两天,最后遇到了这群孩子,一开始是两个,最后越来越多,是他们让我感受到生命跳动的力量,原来生活也可以那样简单、那样鲜活。”
陆玄不关心耿烁的遭遇,也不在乎他的想法是什么,他只想知道陆家在这件事当中究竟是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手持陆家令牌耿烁口中的背后指使者究竟是谁。
“你可曾看清他的容貌?”
耿烁摇摇头:“这个人十分谨慎,从来都是遮住自己相貌的,来密室也不过几回,容貌如何……大概没有人知道。”
“你想知道的,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了,”耿烁道,“你是陆家的大公子,但是我看你的样子对这件事也毫不知情,也许你应该查一查你们陆家。”顿了顿,他又道,“你也可以把这里的一切忘了,当不知道,今晚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向第四个人提起。”
陆玄道:“第四个人?”
耿烁抬了抬下巴朝许落的方向努了努。
陆玄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在一个不算宽大的树后看到了一片没有被遮盖住的衣角,那些像碎片一样混乱沸腾的情愫,在这个瞬间静止了。
许落见藏不住了,只好自己站出来了,她看着陆玄,有些心虚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你相信吗?”
见陆玄没说话,许落又道:“我不是故意要跟踪你的,刚巧打开窗就看到了,其实……”
“嗯,知道了。”
耿烁走后,许落就和陆玄并排走在一起,其实她的跟踪技巧并不完美,相反很拙劣,可即便是这样,陆玄都没有发现。
这足以说明,他有多心不在焉了。
两人沐浴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夜晚的凉风轻轻吹拂着,走了一小段距离后,陆玄道:“你似乎每次都能找到我,在无欢镇、在天荡山、在猎妖大赛上,现在也是。”
“……”许落张了张嘴,想说话。
陆玄接着道:“也许都是巧合,但今天晚上我很庆幸看到你,这个令牌是陆家的,我刚刚甚至在想,这件事耿烁知道了,他很有可能为了某些目的,会将这件事捅出去,为了陆家的名誉,我要不要杀他灭口……”
许落道:“你不会的。”
陆玄这人心高气傲,却是个实干派,从不会因为自己强大而随意欺凌比他弱小的人,更何况现在事情真相还没调查清楚,即便此事牵扯到陆家,许落也相信陆玄不会做出杀人灭口这种事。
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忽长忽短的,陆玄问:“为什么?”
许落愣了愣,答:“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理由的,就像你从来不问我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问题,你不好奇吗?”
陆玄沉默了,良久他点头:“好奇。”
“为什么不问?”
“……”陆玄道,“在你想说之前,我不会问。”
“如果我现在想说呢?”许落抬头看向被乌云遮盖的月亮,“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陆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这是许落第一次松口,即便在繁城他戳穿许落来自异界身份的时候,她也是三缄其口,一副什么也别问我,我绝对不会说的模样。
等了很久也没见到陆玄开口,许落便问:“你对我没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最后,陆玄还是摇摇头:“我想问的之前便问了。”
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许落已经给过他答案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想回去,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便是她的答案,而他也已经答应许落要帮她寻找回去的方法。
“真可惜啊,”许落道,“我挺想说的。”
也许是晚风徐徐吹得太舒服了,许落觉得整个人像泡在温水里,倾诉欲也达到了顶峰。
“陆玄,我这个人挺自私的,很多时候,我会下意识地选择容易事情做,害怕高期待却只有低回报,也害怕现在看上去是正确的选择,将来回过头却发现错得离谱,没有足够的‘诱饵’,是没有办法将我‘钓’上去的。”许落这番话说得非常真诚。
许落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她没感受到对方在向她靠近,那么她一步也不会迈出去,并且这个分量不足够重的话,她也没办法前进一步,也许是习惯了,也许她本性就是如此,没有办法摒弃一些条件,全身心地信任一个人。
这种话她以前不会说的,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脑全说出来了,也许是阀口突然被打开了,所以情感像泄洪的水汹涌而出。
“陆玄,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林中一片寂静,隔了许久,陆玄才轻轻回答道:“嗯,喜欢你。”
陆玄回答完,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言语,留下0875在原地宕机了。
回到客栈时,陆玄问:“那颗小黄球就扔树林里没事吗?”
许落摆摆手:“它会回来的。”
自从她说出那段话,0875就跟突然通了电的马达一样在她面前狂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所谓的穿越者规则,而那些她早就听烂了。
最后许落问陆玄是不是喜欢自己,0875干脆直接放弃治疗,原地去世了。
第二天捉妖小组聚集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顾承欢打算先去一趟初晖镇,将坤叔他们死亡的真相告知原崇裴,然后回顾府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顾伯渊,再做抉择。
顾清忧和许落则留下来协助陆家兄弟一起寻找魍魉。
陆燚挺高兴的,之前就他和陆玄两人,他这个哥哥不爱说话,偏偏他是个话痨,这下好了,有了顾清忧和许落的陪伴,这趟旅程可就热闹了。
在离水村停留了两日没找到魍魉身影,又听闻有人在远山村见过魍魉,他们便启程前往远山村。
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终于到达远山村,可这里别说魍魉了,人也没有几个,最后有几位捉妖同行说在繁城见过神似魍魉的身影,他们几人便启程回了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