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午夜事故的细节,由新闻报道一点点完善了。坐在医院大厅看新闻的木莉,仍是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被那场爆炸伤到的。

    手机工作群里的消息,像往常一般不断地蹦出来。

    “项目继续改!狗屎!你做的都是狗屎。”老板的微信语音被她不小心点出来,引得附近的病友投来好奇目光。

    她尴尬地笑了笑,一抬头看到朱莉失魂落魄地看着大厅的荧幕,凄惨的搜救现场里,几乎是血流成河。

    “她说看到很多红色的花,是指的这些吧?!”朱莉坐在她的身旁,盯着荧幕里的场景道。

    木莉收起手机,想起自己在食物中毒后的幻觉里,遇到的第一个男人,轰然间被魔花吃掉的事。

    “我们几个人点了同一家的外卖,食物中毒后出现幻觉。爆炸来临时,我们在幻觉中陷入了昏迷。”夏礼风扶着行走器,慢悠悠地来到她们身旁坐下了。

    吴飞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挤在他身旁坐下来问:“怎么没有见到安晓宁呢?”

    朱莉凑过去揉了揉吴飞的头发,笑嘻嘻地道:“人家转院啦!你就好好养伤吧!”吴飞努了努嘴,不甘心地说:“她都不跟我道谢吗?我背了她很久耶!”

    在安晓宁抢救失败的那天夜晚,另一边的钟赫不久后也过世了。他们俩在爆炸的中心路段,当场就被气波炸到了很远。

    在那轮血月下,他们也是走了很久才碰到了安晓宁和钟赫。一想到这里,夏礼风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宿命之感:“因为我们在同一间病房,所以意识产生了连接吗?”

    “谁知道呢?”朱莉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他,眼底闪过一片哀伤之色:“小时候总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到头来不过是梦一场。”

    木莉别过头来看她,认真地问:“你之前说你是做帮扶的,能帮我给公司打官司吗?”

    朱莉歪着头不解地看向她,木莉举起手机里的消息:“我跟老板提辞职了,但是我加班到深夜,下班途中导致受伤的事,他不打算负责。”

    职业病立马上身的朱莉,接过她的手机,手指翻飞地打了一条条逻辑清晰的法律条款:“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公益律师。”

    夏礼风有些好笑地瞧着木莉道:“这种事情动用律师,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直接劳动仲裁就行了吧!”

    挤着看手机屏幕的吴飞,扫到了木莉老板的话,禁不住感慨着:“一直听你们说社畜,社畜。我现在算是搞清楚了,社畜还真是被踩在脚底下的人。幸好我还是学生。”

    面对着沾沾自喜的吴飞,夏礼风不客气地抨击道:“再过几年欢迎你来到社畜的世界。”

    朱莉将手机还给了木莉,颇有成就感地道:“我胳膊恢复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能投入到惩恶扬善的工作里了。你们有谁愿意加入的吗?”

    “我要!我要!”吴飞举着双手,瞟到夏礼风和木莉毫无表情的脸问:“你们不是想拯救世界吗?怎么都不说话了?”

    “律师资格证的门槛,足以刷掉一大批的人。”夏礼风白了他一眼,对他的不自量力感到好笑。

    “很难吗?”吴飞不太懂地望着朱莉,朱莉拍拍他的肩膀,鼓励着道:“你要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夏礼风摇了摇头,准确无误地攻击着:“他成绩班里吊车尾,怎么考得到全国最难的资格考试呢?!”

    “行了!别打击人了。”木莉适时制止了夏礼风的毒舌,而吴飞已经惊得快要掉下巴:“全国最难的考试吗?朱姐,真的有那么难吗?”

    朱莉苦笑了一下,对着吴飞赞赏着说:“果然少年才是国家的未来。指望着他们两个社畜,这世界怕是真的要灭亡了。”

    他们没有生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朱莉的评价。“你不是最爱怼人吗?为什么不反驳了?”吴飞拿胳膊肘撞了撞夏礼风,夏礼风一副甘拜下风的样子:“因为我真的只是个社畜而已。”

    “那个社畜也曾经勇敢地挡在车子前面了。”朱莉帮他补了一句,站起身对他们告别:“我办理完出院手术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了?”

    吴飞不舍地拉住朱莉的衣袖,耍赖般地对她道:“不是要我加入你的机构吗?这就要分开了?”

    “小孩子就是好啊!一股子冲劲,什么都不怕。”朱莉慎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好好念书吧!等你有了傲人的成绩,才有机会来挑选你未来的职业。”

    “至于你们俩?”朱莉苦恼地思忖良久,继而展露笑颜:“平平安安活着就好。拯救世界,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朱莉潇洒地走出了医院大厅,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似渡了金边的战士般耀眼。

    吴飞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怎么样,他没有迷惘地站起身,带着祝福的目光,目送着朱莉消失在视野里。

    三个月后,木莉参加了一场婚宴。

    婚宴上颜明风和他的新娘,正在深情款款地念着告白。坐在下面的木莉和沈微甜,边吃边聊天。

    “你这回又要飞到哪里去?”木莉关切着她的动态,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剥着虾吃:“随便吧!反正现在工程结束了,我得先休息一个月。”

    “姐姐!我要吃虾,给我!”沈厚恩撅着嘴巴,拿着碗等着她把剥好的虾给自己。

    沈微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把虾塞到自己嘴巴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沈父沈母见状责怪起她来:“你都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八岁的弟弟计较呢!”

    她不气不恼地埋头吃虾,沈母望向台上敬茶的两位新人,往事历历在目地道:“想当年他不是喜欢你吗?真搞不懂你们怎么没在一块。”

    木莉尴尬地看向沈母,沈母意识到不妥,给沈厚恩夹了几个虾,装作无事发生。

    “我必须跟陈学长你干一杯啊!”颜明风带着新娘在隔壁桌敬酒着:“听说你终于求婚成功了,什么时候办酒啊?”

    被cue到的陈会安站起身来,含糊其辞地道:“估计明年吧!”颜明风扫了扫他身侧,不满地说:“你家那位不给面子啊!都不陪你过来吗?”新娘拉住颜明风,示意他点到即止。

    敬酒到他们这桌时,颜明风凑到沈微甜耳边问:“你该不会夏天又去那个地方吧?”沈微甜拿起酒杯与他碰杯,好似多年前一般道:“与你无关。”

    木莉摇着头,苦笑着当年自己还磕过他们两的CP。“又一个四年了。”沈微甜坐下来,语气柔和地道:“终于可以躲一下了。”

    “你要不跟我一样,回来这里好了。”木莉开导着她,忆起几个月前自己回到这里,当个普通的画室老师,生活开始变得有色彩了。

    沈微甜拒绝地摇了摇头:“我啊,要继续走下去。走很多路,看很多的风景,等到老了以后,才可以慢慢说给别人听。”

    “别人是谁?”木莉明知故问地看了她一眼,她却不在意地吃着菜,转移了话题:“还是吃饭吧!随了份子钱,不多吃点可不划算呢!”

    木莉很想告诉她关于自己在城市的那一段幻梦,最终却咽下了。她望着正忙碌敬酒的两位新人,无比怀念着当年十八岁的自己。

    那时候婚姻离他们很远,社畜是个与自己无关的词,梦想是炙热的火焰,未来是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幸福。

    她喝下闻着香甜却犯苦的红酒,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一年的快乐。甜品上了桌,木莉拿起勺子吃了几口,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微甜,我好想好想以前的自己。”

    木莉在心中默默对着好友道,沈微甜扭头看到她眼泪汪汪,错愕地拿出纸巾递给她:“你还好吗?”

    “我很好。”木莉擦着眼泪:“我太感动了。这场婚礼令我很感动。”

    她胡言乱语着,将泪水禁锢,释放着笑意:“你看,我们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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