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拜完了,但梁夫人要办的事情还没做。

    她让寺里的人为她准备了厢房,虽然不及太子一个人占据了一整个西厢房,但也特意选了个宽敞的位置。

    她领着梁怡与梁戚戚一步步往厢房走,而梁怡的后面,徐妈妈一直盯守着她,寸步不离。

    厢房在东厢房偏西侧的位置,环境优雅,占据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皇泽寺是在山上,绿树成荫,植被茂密,各处隔开的小院都十分清幽与淡雅。

    就连小路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植株,有些还带着白色的小花,就自然栽种在小路旁。

    单是光来这里一次,不多走几次,几乎都认不清路。

    领路的小和尚将他们送到了厢房门口,就要退下。

    梁夫人按了按袖口,似乎是被冷风吹的一凉,就连看向梁怡的眸子也是冷的。

    她指了旁边的厢房给梁怡与梁戚戚,守着她们的仆人却都是梁夫人她自己手底下的。

    两个身着青衫的仆从如同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将梁怡夹在中间,只落后梁怡半步,眼睛紧紧盯着她,不给她一丝一毫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的机会。

    梁怡低着头,娇弱修长的脖颈弯出柔顺的弧度,在两个下人的陪护下进入那个青色的厢房门。

    等到青色的厢房门关上,两个凶神恶煞的青衣仆从自门口站定,一左一右把守着房门口。

    看这样子,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自然,也飞不出来。

    而梁戚戚在梁夫人手下婢女的伺候下,放好了行囊。

    若是在以前,她与梁怡一同出来,自然是要嘲讽和挖苦梁怡几句,顺便给她使些绊子,但近日她有自己的事情要苦恼,也就顾不上梁怡。

    梁戚戚有些羞涩,拉扯着梁夫人的手上袖子,如蝇蚊般的声音害羞响起:“母亲,他真的会来吗?”

    “放心。”梁夫人握了握梁戚戚的手,皱了眉头,让人给她捧来暖炉。

    如今虽然是春季,却依旧残留冬天的寒意,若是现在不注意,以后老了就要吃苦头。

    梁戚戚捧着徐妈妈送来的暖炉,听到梁夫人与她解释她已经与刘公子的母亲说过了。

    她特地让人送了礼,征询了刘夫人的意思,这才让戚戚与梁怡一起来到皇泽寺,想把两个搁在她心头的事情一并都解决了。

    - -

    梁怡待在自己的厢房中,一双艳若芙蓉的眉眼看向厢房门口的两个煞神。

    两个小仆从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守在这里,哪怕是夜间,也规规矩矩与人换班,仿佛是势要一直把这里守得密不透风。

    这两天梁夫人都没找过她,似乎是忘记了她在这里。

    每日只是使人将寺庙提供的素斋提到房间里,梁怡这些天的饭食都是在房间里吃的。

    看似风平浪静,却让人觉得风雨欲来。

    但与此同时,她出不去一步房间的门。

    她曾试过在夜间乘着他们精神松懈,走出厢房,但也许是徐妈妈让人把这个厢房给严密看守了起来,除了明面上的两个仆从,还有暗地里看着她的丫鬟仆从。

    她不过走出厢房两步路,就见到了徐妈妈一张似笑非笑的冷漠脸。

    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到厢房。

    但今日不行,这是她来到寺庙的第三日,这是她们与旁人约定好的时间。

    准备好的马车想必已经停到了指定的位置,她原先的计划,该是今日出府。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祈福,她应该与奶娘她们一起,收拾了东西,在西苑放一场大火,在人群混乱的遮掩下离开尚书府。

    如今,计划却被打乱了。

    屋内寂静,此地偏僻。

    梁怡也未曾想到梁夫人怎么就想着带上她,在这里停留了整整三日,若是以往,一日就已经足够久。

    梁怡抿着唇,闷闷算着时间。

    若是她现在出不去,以后要想再出去就得另做准备,那就更难了。

    心中的烦闷让她的眼瞳泛起了秋水般的波澜,她眨眨眼,水润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隐藏的黑色。

    外面一个白鸽子唧唧啾啾地叫,它脚上绑了信筒,是尚在府里的奶娘和陪着她成长的侍女给她送的信。

    阴暗而晦涩的尚书府生活还尚在眼前,如同噩梦一般惊扰着她,更何况在府中地位不高,连带着被梁夫人打压的她们。

    梁怡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把从信筒里的书信找出来烧掉,火光将便宜的纸一点点舔食成灰,烧焦的屑末落到烛台底座。

    她又取了纸笔,正要给她们回信,让她们先走——此事已经计划两年了,时机正好。而她可以在之后趁着梁夫人未曾反应过来,找机会自己尝试着跑出去。

    她会见缝插针,寻找机会。

    梁怡的纸笔还未接触,却被一声轻巧的声音惊动。

    毛笔上的墨水混着水滴在纸上,很快渲染了一片。

    眼见没有人应声,竹窗边又“啪嗒”响了一声。

    这次梁怡可以肯定,窗户外面有人。

    守在门口的两个门神还在兢兢业业守着,目光平视外面,并未注意到这轻微的响动。

    梁怡靠近了竹窗,将搭木一抬,露出一条小缝来,这个小缝又被外面的人拉动,逐渐露出一张脸。

    这张脸梁怡才在大殿内见过,正是那道法高深,却年岁不大的小和尚。

    小和尚面容清俊,无波无澜望向她,手上挂着一串佛珠,施礼的时候显得六根清净,万分不像个偷偷到女眷厢房后扣窗的小僧。

    小和尚手提着一本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一堆的梵文,高深的佛法在他的瞳孔中化为了深邃的湖。

    梁怡疑惑望他。

    他弯下腰,再度施行一礼,动作磨磨蹭蹭,但声音却聪明地压的小小的:“施主。”

    小和尚拿出一份写了字的符,眼神少见有些怜悯:“我在这里接近十几年,甚少见到有人像施主一样,抽到下下签的。”

    他们皇泽寺并不贪图虚名,只求钻研佛法,从不弄那些弄虚作假的玩意。

    因此,这寺里的下下签就如同上上签一般,数量极少,只是一个让人欢欣鼓舞,一个让人气急败坏。

    他自小就长在这皇泽寺,经过他手的签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大多人都未曾得到神佛注意,只求到平庸而普通的签。

    他有生之年遇到这么一个运气极差的香客,让他也有些惺惺相惜。

    “这是我师父专门开过光的平安符,数量极少,世间难求,就赠与施主你吧。”小和尚合手一拜,黑色清澈的眼眸藏着高深佛法。

    他也不顾梁怡的回应,随手将东西塞给了梁怡。

    小和尚语气真挚,面容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手脚灵活,脚程极快,不过片刻,又很快没影了。

    仿佛他穿越过这重重障碍过来,只是为了给她送一张平安符的,既然符送到了,他也就该走了。

    梁怡手中躺着那枚平安符,白净的小脸有些怔愣。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想来小和尚已经完全离开。

    阴魂不散的徐妈妈不着痕迹靠近了这间厢房,不轻不重的声音从厢房外面传来:“有些人呐,没有那个福气,就是再怎么求,再好的宝贝放在手里也没用。”

    梁怡不置可否。

    好在徐妈妈也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很快这个声音也沉寂下去,再次消失。

    梁怡愣愣盯着手里的平安符,她不知道小和尚为什么要给她这枚符,明明他们素昧相识,平白无故,为何他能将这贵重的东西赠与她呢?

    哪怕是她父亲,与她血脉相连,也不曾这般与她为善。

    她愣愣将平安福放在心口,与藏在衣领中的小玉佛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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