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在一处断崖旁意识回笼。

    她的脚尖已迈出崖边,再走出一步,就会跌落崖底。

    沉月退回到安全地界,旁边有一块石碑,刻着“断魂涯”三个字。

    她回想起刚刚看见崖下的那一幕,阴森压抑,黑雾朦胧,仿佛下一刻便会有丑陋巨兽从中而出,将路人吞噬。

    系统有些心虚:“抱歉宿主,您说传送最远距离,我没看地点就按了按钮。”

    沉月这时候也没怪罪它的心情。

    她放了那么多血,才做成一个傀儡,不知能撑几天,在这之前,她必须将剧情走完。

    不然以子桑祁那么敏锐的嗅觉,很可能发现傀儡不是真正的她。

    断魂涯横亘绵延,宛若没有尽头,而在不远处有一道破旧的木索桥。

    沉月小心翼翼在上面行走,这木桥经年未修,发出“咯吱咯吱”难听的声音。

    胸口的内伤还在隐隐作痛,沉月停在桥的中间,而在这时,木桥入口再度响起呕哑嘲哳的声音。

    难道是子桑祁认出傀儡了?!

    沉月攥紧拳头回眸。

    不远处正踏上木板的清秀少年羞涩一笑,“师姐。”

    见沉月一直看他,陈慕青甚至红了脸。

    像是得了选择遗忘症,沉月好笑地想。

    沉月加快速度,陈慕青一愣,不顾木桥会不会断裂,就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崖的另一端。

    陈慕青眼神崇拜,“师、师姐,您就是姜师姐吗?”

    他抱拳弯腰,激动道:“我是道空子师尊新收的徒弟,是师姐您的师弟。”

    “师尊他给我看过您的画像,所以我才能认出您。”

    沉月搞不懂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她并不理会他,转身便走,独留小少年孤寂的身影。

    但他依旧不死心,跟在后面,好几次试图挑起话题,但都在沉月的冷眼之下咽回肚子里。

    陈慕青不明白,明明师尊说师姐虽古板,但对师弟师妹们皆是耐心教导,很好相处。

    他踌躇着开口:“师、师姐,您是不是不喜欢我?我虽然很笨,但我会很认真学习的!您不要讨厌我好吗?”

    沉月顿住。

    不明所以问道:“你并未见过我?”

    陈慕青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见师姐您,师尊说您去做任务了,所以我才一直没机会见您。”

    沉月狐疑地看着他。

    世镜寄宿在他的身体后,虽然实力不济,但也不会把自己变得如此狼狈。

    衣衫被树枝划破,脸蛋沾染灰尘,一幅傻得没眼看的模样。

    沉月忽然有个想法……

    若是陈慕青本身没死,只是被迫昏睡,而只要世镜使用超过他本身的力量后,便会占据主位,从而苏醒呢?

    她的想法一闪而过,便见眼前少年手持匕首,脸上却是惊慌失措的神情。

    “师姐,快躲开,我的手不受控制了!”

    他的攻击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儿,不过几息时间,匕首就被沉月夺过。

    锋利匕首逼近少年的脖颈,沉月冷声说:“老实点,不然我不介意用一条人命将你送回原来的地方。”

    她盯着陈慕青吓得湿润的眼睛,宛若望入他的眼底,看到那个被困在深渊中,表情凶狠的魔君。

    果然,他的手老实下来。

    只是不知是吓的,还是紧张,陈慕青脸庞涌上潮红,如傍晚的霞色。

    沉月退后时,他才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地问:“师姐,我、这是怎么了,我、我……”

    虽然他是魔君寄体,但沉月没必要为难一个小男孩。

    “没什么,秘境中危险重重,可能是中了机关,你如今修为尚微,还是捏碎木牌出去吧。”

    陈慕青握住木牌,警惕地摇摇头:“这是我向师尊好不容易讨来的机会,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不是废物,就算是师姐也不能替我做主。”

    沉月见他如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他仍然是危险因子,她不可能让他跟着。

    “那我们便就此分道扬镳吧。”

    陈慕青站在原地纠结地目送沉月远去的身影。

    他身体里的世镜更是恨铁不成钢,本来打算将这次历练搅得混乱,没成想先遇到了沉月。

    他便想办法要除了沉月,而现在,沉月没除,他也被困在身体中,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而他魔魂的寄体像个贼一样,跟在沉月身后东躲西藏,就连他也能感受到心虚得头晕目眩的感觉。

    落日前,沉月到了剑冢。

    她本就受了伤,速度很慢,却没想到神秘古老的剑冢外聚集许多弟子,连柳冕三人也在其中。

    柳冕正肃着脸交代事情,却突然看到了从远处而来的沉月,他停下来招呼道:“姜师妹可是同样要进剑冢?”

    沉月点头:“我看剑冢门已然开启,为何不进去?”

    白诩抢在柳冕之前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抬手指向笔画龙飞凤舞的剑冢两字,阴阳怪气说:“因为建造剑冢的人太过谨小慎微,竟在剑冢中设了陷阱,刚刚有别的宗门弟子进去,没来得及捏碎腰牌就变成了飞灰。”

    听他语有不敬,柳冕斥道:“白诩师弟,不可如此贬低前辈。”

    白诩撇撇嘴:“本来就是。”

    燕灵眨眨眼:“大师兄,白师兄说的也不无道理,就别责怪他了。”

    柳冕无奈地看了燕灵一眼,转向沉月时又顿住,“姜师妹,你后面这位可是道空子师叔新收的小徒弟?”

    沉月早就料到他会跟来:“是。”

    她师尊的人形移动钱袋子。

    陈慕青被发现,无措地上前。小声道:“对不起师姐,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沉月。燕灵心生不满,打抱不平道:“姜师姐,他可是你的师弟,跟着你也未尝不可吧?”

    沉月赶了一天路,现在又被她要挡刀的人质问,她脾气本就不怎么好。

    她眸光冷下来,犹如寒霜:“与你何干?”

    燕灵嘴唇龛动,下意识抓住白诩的衣袖,想要证明自己没说错,“我只是见这位师弟太可怜了。”

    “灵儿妹妹说得对。”白诩说。燕灵听到他的赞同,旋即想再为陈慕青求情,却又听到白诩提高声音道:“不过,男子就应顶天立地,我也没跟在师兄师姐身后,这位陈师弟想不想跟是他的事情,而让不让跟是姜师姐决定的,秘境历练只躲在别人身后是懦夫行为。”

    燕灵哑口无言,生出一丝不悦的情绪。又是这样,明明白诩师兄都是宠着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可如今每当碰到姜师姐后,事情的发展就会从她想象的轨道上偏离。

    她咬咬唇,大师兄也没替她辩驳。燕灵眼眶逐渐湿润,歉意道:“抱歉,陈师弟,我没办法帮你了。”

    陈慕青奇怪地看她一眼,到底是腼腆,他最后红着脸说:“没事,本来就是我死皮赖脸跟着师姐,师姐不赶我走就很好了。”

    沉月像是在看一个小朋友,用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孤立她,反倒置自己于尴尬之境,最后借口太累到别处休息的好戏。

    柳冕替她道歉:“姜师妹,小师妹她被宠惯了,其实还是个孩子心性,最看不了世间悲苦,没什么坏心,姜师妹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无妨。”沉月不想浪费时间,傀儡人随时可能出意外,“柳师兄何时进剑冢。”

    “明晚。”柳冕说:“前辈设计的机关太过精巧,最晚也要明晚才能解开。姜师妹要一起进去吗?”

    沉月点点头。

    不仅要进去,还有可能出不来。

    *

    羊义被宫婢领向王宫主殿。

    他今日出诊完便有宫婢找他,说是妖皇将一位人类女子拐了回来。

    妖皇莫名其妙说自己的病应当好了,还要宫婢传他。

    羊义叹息一声,慢吞吞跟在后面走。

    宫婢为他打开檀木门,朦胧月光照进去,与明亮的宫殿融为一体。

    羊义上前,行了一礼,“吾皇万安。”

    坐在高位上的少年只穿一身白色里衣,松松垮垮系着衣带,未干的黑发散落在胸前背后,脸庞红嫣嫣,嘴唇更是殷红,忽略那双妖异冰冷的红翡竖瞳,就是活生生一位柔弱娇怜的小美人。

    可惜红瞳一抬,如毒蛇摄魂,羊义陡然回神,才发现自己被妖皇的美色迷了眼。

    “羊义,再看,孤就剐了你的眼珠子踩爆。”

    “吾皇饶命,吾皇饶命,属下不敢了。”

    他连忙为妖皇把脉,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胡子,“吾皇现在可是没了那种心悸的感觉?”

    子桑祁垂眸,现在沉月就在他的宫殿旁,他的确不再心悸,却……很想见她一面。

    “孤并不心悸,现在却很想看见她。”他蹙眉,将心中奇怪的感觉描述出来,“就算只看见她的背影也行。”

    羊义眼珠一转,突然语气莫测说:“吾皇,这是为心病。要治好心病,最好的方法便是慢慢减少见面时间,直至不再想着见她。”

    子桑祁半信半疑:“当真?”

    羊义笑道:“当真。”

    “孤明日再去?”

    “是是是。”

    羊义回去的路上才对妖神忏悔,仗着妖皇对情爱懵懂,他如此诓骗妖皇是要无转世的。

    但妖域的一切都在妖皇手上,若是妖皇真为一人修女子卑躬屈膝,他将愧对历代妖皇呀!

    子桑祁采取了羊义的说辞作为治病方法,却又没完全采用。

    月色被迷雾笼罩,宫殿陷入沉睡。

    子桑祁动了动有一丝酸软的脖颈,他坐在偏殿旁的甘华树上,从月升坐到了月落。

    偏殿的窗子上映出的人影早就在几个时辰前归于安静。

    他手指旁是一朵散发着光华的白色小花,是他坐在树上无聊时用妖力催生的。

    子桑祁想,隔着窗子连背影也看不见,不算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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