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循着声音侧头去看。

    粉碎的齑粉如满天飞雪般飘飘扬扬,玄衣少年从天而降,高束的发如初生的柳叶在春风中飘动,透出一种干净纯然的少年感。

    然而衣诀翻飞间,他眼睫轻轻巧巧一抬,压出一道妖异上挑的眼尾。

    赤色灵力从他身上涌出,齑粉顷刻间化为虚无,或者说被妖力碾成了微不可见的粒子。

    落地的瞬间,他眼瞳转动看了过去,却在彻底看清的那刻瞳孔缩了下,几乎变为一条竖线。

    被欺骗后的怒气变为丝丝缕缕的慌乱,缠在他的心头,令他呼吸都一窒。

    子桑祁想过她的反应,她本就厌他,怕他。可能会在看到他时剑锋相向,再次利用花言巧语欺骗他。

    可现在……

    少女的绿衣被血液洇湿,呼吸微弱,若不是她仍在拔剑的动作,看上去就如同凉透的尸体般。

    沉月握住剑柄,剑却屹然不动。

    若不是没有蝴蝶效应,她倒是可以等人来,但现在,再次被她欺骗的妖皇可能会一招秒了她。

    她掀了掀眼皮,脑袋昏昏沉沉。

    意识还在时,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脖颈,激地她努力睁开眼睛,却望进一双宛如泉水洗过般的红翡竖瞳中。

    他的手很凉,却有一股舒服的暖意在她体内流转。

    子桑祁将她搂在怀里,故意刺激她:“姜沉月,你又骗了孤。”

    “那个傀儡跟你完全不一样,你却敢拿它来诓骗孤,……从来没有人还这样对孤。”

    那个跟她相貌相同的傀儡不能引起他的一丝心悸,它就像块木头一样,在模仿她的一颦一笑。

    沉月快要昏死过去。

    子桑祁将她的发丝拂到鬓边,极轻地笑了一声,突然语气嘲讽:“它竟然对孤说……”

    “它愿意做孤的奴隶……”

    他什么都明白了,沉月再一次欺骗了他。

    他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直接扼碎了傀儡的脖子,与沉月容貌相同的傀儡没能引起他的丁点怜惜。

    子桑祁从来没有如此失过智。

    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而这种不正常是由他怀中的少女引起的。

    可子桑祁从来都不会被束缚。

    然而这一次,他顺从了。

    他听着胸腔中疯狂跳动的心跳声,突然垂下头颅,在她柔软的侧脸上蹭了下。

    “孤不想让你去妖域了。”

    *

    墨黑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滴落到地面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周围的建筑破落,尸骸遍野,黑云压抑,弥漫着灰沉沉的雾气。一连几千里都是一种颜色。路上的行人面容丑陋,黑色纹路盘绕在脸上。

    黑雨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沉月躲在屋檐下,白净小脸被黑色兜帽遮住。

    彻底昏死前,她听到了子桑祁的话。

    虽然她给傀儡设定的程序是尽量拖住子桑祁,但却忘了告诉它不要ooc。

    傀儡没有自己的思维,只能跟随主人的吩咐找到最有效的办法。

    她之前拒绝了子桑祁那么多次,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不怀疑才奇怪。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我!救我!!”

    街上突然响起惨叫声,接而有皮肉被撕破的声音传来。

    是一个人修逃跑被抓住,在魔族最底层的街上被分食。

    沉月是下雨前出现在这里的,这场雨似乎代表着夜晚。

    脑海中不属于系统的声音告诉她,它是陨龙剑的剑灵,这里是它设下的试炼,只有通过这场试炼,它才能认沉月为主。

    这里是魔族的最低层,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暗沉阴森,皆是没有神智的低等魔物。

    而现在,应当是神魔大战后,魔族被封印在川穹,没能逃出的人修只能在魔域中逃亡,祈求不被魔族抓住。

    人修被咬断气管,眼球暴起,发出几声“嚇嚇”声,便再无了动静。

    沉月平静看着几只丑陋魔物将人修的尸体吃完,随后散开。

    这是她遇到的第五个被吃的人修了。

    沉月明确知道这只是幻境,被抓的修士也早在几千年前就死了。

    她的目的只有从魔族逃出去,而逃出魔族的出口似乎在魔域最高层。

    黑雨渐渐停止,天色仍然暗沉如墨。

    沉月遮好面容,向魔族中层出发,她要赶在下一场黑雨之前,赶到城镇。

    路上同样有许多披戴斗篷的魔,它们都是比无神智的魔物更加高级的魔,并不能用肉身抵抗具有腐蚀性的黑雨。

    沉月混在其中,并不突兀。

    走了将近几个时辰,突然视野开阔明亮些许。前方雾气散开,围墙高筑,黑漆漆的牌匾上用红色的颜料写着“观雨城”。

    观雨城,归属于魔族中层五城之一,衔接魔族最低层。

    大门处驻守魔兵,有身份令牌才被允许入内。

    未开智的低等魔物只能被驱赶到最低层。

    沉月没有身份令牌,她要想办法弄一个。

    但魔族残暴,她若是直接上手抢,恐怕会暴露身份。

    突然,她目光中闯进一位佝偻着背,走路慢吞吞的老年魔妇。

    她手中抓着一块黑色木牌。

    黑色斗篷衣角翻飞,露出一小片淡绿色衣料,又被遮在其中。

    一块石子被掷出,弹在那老年魔族的脚上,那魔族“哎呦”一声跌在地上,木牌孤零零地飞了出去。

    沉月将木牌捡了起来,走到那魔族的面前。

    她声音压低,显得冷冰冰的,“老奶奶,我来扶你吧。”

    那老魔族抬头看一眼,还没搭话,就被沉月扶了起来。

    “小姑娘,老身谢谢你了,魔族大多冷心,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有善心的孩子。”

    “多谢奶奶夸奖,我向来如此。前面的路我扶您走吧,免得再摔跤。”

    “好好好。”老奶奶并不狰狞的面容笑得慈祥,“不过,奶奶是哪座城的称呼?老身怎么没听说过?”

    沉月一顿,平静道:“我从出生就孤孤零零一个魔生活,没有任何魔教我知识,这是我从被抓的那些人修中偶然听到的。”

    老奶奶心疼:“哎呦,多好的孩子。都怪老身,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孩子,你就叫老身阿姆吧。”

    “好,阿姆。”

    为了避免再次露馅,沉月问清了许多事情,此时还有一个人就轮到她们。

    她之前观察过,一家人用一块令牌也能通过。

    前面的人收回令牌进了城。

    老奶奶将令牌给了守城魔兵,他仔细翻看一会后,还了回去。

    魔兵挥了挥手,“可以了,进去吧。”

    沉月翘起唇,准备扶着阿姆进城——

    就在这时,城中跑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他身后跟着一大堆魔兵。

    为首的魔兵大喊道:“快抓住他!别让这个小娃娃跑掉!”

    被追赶的小孩并不哭喊,他被罩在小斗篷下,跑得比魔兵还要快。

    沉月准备扶着阿姆给他们让路。

    下一刻怀中陡然一沉,她被带动往后退了一步,脖子被紧紧搂住。

    那个小娃娃跳到了她怀里!

    沉月就要将他交出,那小娃娃在她耳边脆生生说:“坏蛋,臭,吃我。人,香。”

    沉月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肯定不是普通娃娃。她早已将人修气息隐藏,因此一丝灵气也使不出来,这小孩竟认出了她的身份!

    魔兵还在吆喝:“平民,快把那小孩交给本将,本将重重有赏!”

    沉月抓住怀中娃娃软绵绵的腰,转身就跑!

    那魔兵见平民竟对他视而不见,顿时恼怒。

    “快将她们给本将抓住!”

    “重重有赏!”

    魔兵倾巢而出,皆追着沉月的身影而去。

    那阿姆欣慰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个有善心的好孩子。

    黑雨从乌云中落下,腐蚀地面与房屋。

    矮破杂乱的建筑如野兽的巢穴阴暗潮湿,搜查的魔兵晦气的唾了一声,“这地方怎么可能藏人,未开智的低等魔物都不会过来。”

    “又下腐蚀雨了,赶紧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离,只有雨滴声啪嗒的声音。

    沉月重重松了口气,拿开捂住小孩嘴巴的手,将石板推到,带着他从一堆废墟里出来。

    黑雨越来越大,沉月的斗篷并没有防腐蚀功能,她抱着安静的小孩跑进了最近的房子中。

    小娃娃十分安静,整个小身体罩在缩小版的黑斗篷下,只有头部兜帽处奇怪的突出两块。

    沉月并不奇怪,魔族的魔大多有一双魔角。

    只是她有些头疼,不但没进城,还拐了个娃回了乡下。

    沉月虽生气,却也没办法斥责一个牙刚长齐的小娃娃。

    她放轻了声音:“小朋友,等这场雨过后我就走了,你自己呆在这别乱跑。”

    虽然知道很残忍,但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石床上的小身子动了动,声音软软的:“饿,七七。”

    饿了?

    沉月扯下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灵力封闭后,她使用不了储物袋。

    她拿出一块糕点递给小孩,“吃完就别跟着我了。”

    小斗篷下伸出一只如嫩藕的手,接过那块糕点,他手中还抓着一条黑色绳子,绳子之下系着一块黑色令牌。

    竟是身份令牌!

    她还没来得及问,木门被重重捶响,破漏的房屋外,响起一声声如雷贯耳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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