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月台并不在妖皇宫内,它相当于皇室陵墓,世代妖皇妖后沉眠于此,守护妖域。

    姑逢林之中,越过陷阱机关,阵法结界,穿过重重迷雾,便可见与平常无二的楼阁玉宇,矗立其中。奇花异草,安然盛放。

    而入内之法,只有妖皇得知。

    青犀与人交谈完,便循着路绕过一个个楼阁,走进这方天地最高大威严的殿宇中。

    随着他的脚步渐近,余晖拉长,青犀目光中出现一个银白身影。

    他跪坐于蒲团上,双手持香烛,发丝衣袖点缀暗金光影,面前点香燃蜡,众多牌位尊于台上。

    少年神情虔诚,不见平日狂妄随意姿态,青犀愣了下,旋即犹豫开口道:“殿下,来人说,姜姑娘一直在试图打开结界。”

    子桑祁缓缓睁开眼眸,莫名的情绪蔓延开。

    结界是他布下的,他自然能感受到妖力的动荡,结界正在被一股纯正的灵力攻击。

    密密麻麻的慌乱像是蚂蚁啃噬心脏,子桑祁强迫自己冷静,他将手中香烛落入香炉中,声线冷硬道:“随她。”

    青犀焦急:“可是凭姜姑娘的修为境界,她迟早会打破结界逃走的。”

    子桑祁又何尝不知道,但他更知将她禁锢在方寸之地,她会更加厌恶他。

    他利落起身,铃声荡漾间,带起的风将香烛燃起的白烟吹断一截又一截。

    青犀只听见他平淡如水的声音:“孤会找到她。”

    与结界的最后一丝感知彻底被折断是在余晖消失时。

    作为身份尊贵的妖皇,他从小便会巫舞,族中大巫师说,它寓意着庇护妖族风调雨顺,无灾无害。

    红发妖仆捧着金盆,盆中是清澈泉水。

    对结界的感知消失时,子桑祁的指尖正在金盆中撩起泉水。他微不可查地一顿,旋即将指尖水珠洒向台下,如同不可侵犯的神明落下点点希望。

    台下之人皆如获至宝般,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恩赐。

    红发妖仆在他铃铛声渐远后,颤抖的身躯才稍止,方才妖皇殿下那一顿,他险些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马上要下跪求饶。

    谁知殿下又若无其事的离开,只是表情越发冷漠,明艳的朱砂痕像是鲜血,血脉压制迫使他两股战战。

    祭祀在巫舞结束之后便会完整落幕,大巫师看着台上少年熟练雅致的身姿,欣慰地抚了抚胡子。

    当初任性妄为的少年,在逐渐变得沉稳。

    他为殿下占卜过一卦,但卦象雾蒙蒙一片,只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中,看见绿茵茵一片。

    在不可知的未来中,始终明朗。

    清脆的铃铛声戛然而止,大巫师的回忆也随之截止,他来不及感慨,笑眯眯看着台上面无表情的少年,道:“殿下之心定能感动先祖,佑我妖族,洪福齐天!”

    “洪福齐天!洪福齐天!”

    巫杖在地面轻轻一敲,像是一锤定音,他苍老的声音传遍整个皇陵:“先祖在上,予宣布,祭祀结——”

    明晃晃的刀光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大巫师不可置信地扭过头,“青犀将军,这是何意?!”

    青犀目光复杂,但刀锋却始终对准大巫师的脖颈,“妖皇烛月残暴嗜杀,骄奢淫逸,实在德不配位,故青犀重择良主。”

    他盯着大巫师,却不敢往那高台看上一眼。

    “哈哈哈哈哈,青犀所言极是。”大笑声与清脆的拍掌声一同响起,一身绿衣的元舍头戴金冠,众星捧月地从人群中走出,“妖皇殿下,您霸占妖族王位这么多年,也该换个人坐坐了吧?”

    他话音落,数不清的利剑出鞘声响起,两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十几位城主中,竟有十一位已被策反,剩余城主皆被控制,而无霜城的大臣皆属文臣,此时便显得几分无用。

    空气仿佛凝结,就在元舍绷不住脸上笑意时,高台上那道视线终于从大巫师那方落到了他身上。

    “你?”

    带着纯粹的疑惑,甚至没有任何敌对杀意。

    然而,止不住的心跳一滞,元舍下意识戒备。

    来自血脉深处的压制,元舍想。

    历代妖皇的身份种族都是机密,只有大巫师才能得知。

    高台上的少年面庞白净,眉眼间开始展露锋芒,他像是打量蝼蚁般,红瞳睨着他。

    元舍咬紧后槽牙,这认知让他真不爽,不过他真的看不透眼前少年的种族。

    “妖皇殿下,元某虽只是小城之主,但自小抱负远大,您若如了某的心愿……”元舍显露出毒蛇的狠辣,手中匕首横在一名大臣面前比划了几下,那大臣吓得吞咽口水,连连讪笑。

    元舍嗓音压低,粘腻生冷:“那么您的宫殿便不会横尸遍野,您的无霜城亦不会成为尸妖军队的食物。”

    “尸妖军队?!”大巫师的巫杖连连捶地,像是在看疯子,“你竟然丧心病狂到炼制尸妖!如此毒邪之法,必遭天谴反噬!”

    元舍丝毫不在意:“天谴?若是让我得到妖皇之位,小小天谴,又有何惧!”

    他眼球通红,爬满血丝,“烛月,你给是不给!”

    子桑祁将他癫狂的样子尽收眼底,忽然轻轻嗤笑一声,“孤就站在这儿,任尔等来战,别与疯犬般乱吠。”

    “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元舍冷哼一声,下令道:“围剿无霜城!”

    随即有人吹响口哨,惊起林中一只灵雀,扑棱棱往远处飞。

    子桑祁慢斯条理地擦干指尖五行之物,睫毛低垂,“是孤长得很弱的样子吗?都来挑衅……”

    声音混进风中,点缀星子的天空倏地明亮起来,仿若一张大网的结界牢固的罩在整片密林上方,那只疾飞的灵雀顷刻间化为飞灰。

    一个蓝衣的男子走出来,赫然是之前被关进地牢的关城主。

    元舍得意的表情一变,睚眦欲裂:“关子峥,你竟然敢阴我?!”

    关子峥吓得一抖,也来了脾气:“你说过救我,我在地牢中日夜被折磨,却没见过一次你的身影!哼,反正都是死,那我们就同归无尽,到时轮回路上再好好算账!”

    元舍眸光阴狠,匕首一转,瞬间斩杀了一个大臣,咬牙切齿盯着不为所动的少年妖皇,“烛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计划,故意为之?!”

    子桑祁目光落到大臣脖颈处血流如注的伤口上,身影瞬间消失在祭祀台上,黑夜中,如鬼魅般出现一名城主身后。

    他的手掌虚握,那男子便脖子扭曲的一歪,如破败的木偶般倒地。

    子桑祁轻飘飘道:“蠢笨如猪。”

    像是一地蚂蚁中混入了庞然大物,周围人四散开来,侍卫的剑锋皆一转,惊恐地对准了姿态悠闲的少年。

    元舍气急败坏,“几位城主,你们可看到了,烛月根本不把你们的性命当回事!诸位,报仇的机会到了,一起上,斩杀烛月!”

    几位城主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意与跃跃欲试,旋即持武器上阵,将子桑祁团团包围。

    虽说如此,却始终没有人敢上前。

    子桑祁拂过腰间铃铛,激起一阵清脆声音,他扫过一张张反叛者的脸,“尔等如此放肆,却无人敢与孤一战?”

    头发火红的莫城主一听,立马被激怒,当即扬起大锤,“我大漠忠于前妖皇千年,未曾逾越半分!你却强抢我大漠至宝,导致我族百年无雨!枉死千人!今日,我便要报仇雪恨!”

    子桑祁拂弄铃铛的指尖一顿,在通体燃火焰的锤砸下来时,抬手轻松接住了锤子。

    镶金丝的衣袖滑下,露出少年手腕上的金钏,而在之上,有一枚暗红宝石。

    莫城主当场震怒:“烛月,你竟将我族至宝做成无用饰品!”

    子桑祁聚起妖力的手掌顿住,随他的视线看向那枚毫无灵力的红宝石。

    再看那簇火红短发,依稀想起了一些记忆。

    稚童时期,他曾游历四方,搜寻明亮宝石,不仅是龙族天性。

    他在被拐入魔族时,曾捡到一块剔透琉璃。至此,滞留体内的魔气只能通过同样明亮的东西压制。

    大漠。

    大巫师重重敲了敲地面,摇头叹息一声。

    一些早已解决的渊源重新涌进识海中。

    前妖皇妖后恩爱非常,当时身为大将军的前大漠城主莫栩一心痴恋前妖皇未果。

    在前妖皇妖后一同陨落后,莫栩便驻守边关,一生未归。

    妖兽乱潮中,莫栩英勇战死,守住了边境,他理应携还是孩童的妖皇前去慰籍。

    然而返回途中,子桑祁却突然失踪,再回来时手中握着一枚灵力透竭的红宝石。

    他认出那是莫栩长戟上的息水石,在莫栩死后,息水石便作为镇族之宝留在大漠,过了千年,没了主人的息水石灵力即将枯竭。

    大巫师恨铁不成钢:“殿下,您怎么将息水石带回来了,没了它的镇压,大漠将是风沙四起,不得安宁呀!”

    子桑祁的身高只到他腰间,婴儿肥明显,一双眼睛大而圆,他晃了晃息水石,“可它只是块普通的石头。”

    大巫师抚了抚胡子,思索一番,这息水石的确快变为废石,不如就此为大漠换一件宝物镇守也好。

    他很快让人送了礼,平息了大漠的怒火,然而至那以后,大漠闭关锁国,不再让外来人进入。

    但是大漠又怎么干涸百年呢?

    大巫师收回思绪,瞳孔再聚焦时,便见那莫城主脸色涨红,被少年掐着脖子挣扎。

    大巫师吓了一跳,忙阻止道:“殿下,误会,其中定有误会,您先将莫城主放下来!”

    他欲上前,却又被刀锋抵住,青犀道:“大巫师,老实点别动。”

    “误会?”子桑祁歪了歪头,他看着将要窒息的健壮男子,弯起唇轻笑,“怎么会有误会呢,既然叛了孤,便要承担后果。”

    莫城主的脑袋怪异的一歪,无力的脱落在地上。

    子桑祁抬起眼,卷翘的睫毛像在眼尾画了条凌厉的眼线。森白的骨剑凭空出现,乖巧的被他握在手中。

    大巫师倒吸一口凉气,完了。

    无生剑乃是子桑祁自身的龙骨化成,他体内未被祛除的魔气全都聚集于此,再加之今日状态,他们都得死在皇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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