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任务已完成，开始剥离佛骨。”
沉月眼前掠过一幕幕仙魔大战的画面。
上古焰魔携神罚而生，无视一切仙法灵咒，那一场大战中，无数仙者陨落于滚滚岩浆中。
玄苍分崩离析之际。
有一幸存仙者竭尽最后生命推算出，此劫，佛骨可渡也。
于是，有一仙人带着铮铮铁骨，主动投身于火海之中。
有友人道：“此劫过后，世间再无你，你也心甘情愿？”
仙人布衣罩身，一派淡然：“命运昭然，吾亦无憾。若有幸涅槃重生，定赴令郎生宴。”
遂以身为封印，灭魔火，涤魔气。
然焰魔不惜燃命对抗佛骨，封印竟有松动之迹，于是友人携妻跳入深渊，燃烧寸寸龙影助佛骨平息魔怒。
此后，世间再无三者魂。
黑暗遮蔽她的视线，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回荡。
缕缕魔气缠绕上沉月的手脚，魑魅魍魉将她淹没，昏睡过去的前一刻，她的目光依旧坚韧。
深渊本无光，却不知何时泄出丝丝金光，那光穿透魔物丑陋的躯体，轰然大盛——
顷刻之间，密密麻麻的魔物惨叫着消散在金光中，光柱冲天而起，丰沛的灵气涌回大地，熄灭岩浆，深不见底的裂缝开始愈合，魔物四处逃窜。
甘霖打在奄奄一息的人脸上，灵气疗愈他身上骇人的伤口，他茫然地坐起身，听见荒原上响起绝处逢生的欢呼声。
他们去拥抱这场甘霖，一人跪拜，接而千百人跪拜，无人发现点点奇异的蓝光融入雨中。
金光冲天而起时，燕灵便趁机挣开脖间的禁锢，滚落在祭台边缘。
子桑祁怔怔盯着金光，下一刻，义无反顾地就要跳下万魔渊，幸有一只手臂将他拽住。
“殿下，时机未到，务必冷静。”燕云廷道。
世人虔诚膜拜声在耳，皆道救世者仁慈。
雨水自长睫滚落，混合着温热的液体一同淌下，子桑祁缓慢地收回踏出的黑靴，转身俯望茫茫荒原。
燕灵捂着胸膛咳嗽几声，心里陡然埋怨起沉月，阴影覆下，她的下颌被人抬起，手指掐得她骨头都疼。
世镜声音愤怒阴冷：“我不是说过，听我的命令吗？！蠢货，你都做了些什么？！”
雨水打下来，她的眼睛睁不开，只能抖着嗓音求饶：“君上，灵儿只是想让封印快些解开，真的不知道姜沉月会牺牲自己，您饶过我吧。”
话落，她的脸被狠狠甩开，燕灵趴在石面上，听见男人冷漠无情的话语：“饶过你？哼！若是第二道封印解不开，本君就拿你的魂魄去填补空缺！”
屈辱感传遍身体每个角落，世人称赞圣女的话语响彻耳边，燕灵用力咬着唇，恨极怨极。
忽然，她听见一道奇怪的声音，与她梦中相似：“主人，你才是救世主。”
淡蓝星光涌进跪拜者的体内，他们眼神恍惚一瞬，脑海中出现一段记忆——
是圣女燕灵，不惜入魔诱敌，在封印开启前，将钥匙销毁，拯救了苍生。
燕灵摇摇晃晃地起身，无数修士匍匐在祭台下，高呼：“圣女燕灵，救世之神！”
信仰之力汇聚成溪，净化她体内的魔气，将识海深处那一片白雾冲破。
大段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她立于虚空俯瞰整个位面，弹指间毁灭一个小世界，凡人生死皆掌握在她手中。
她名，颜绫。
最后，一个男人的音容出现，燕灵心一动，此次入世历劫，全因为他。
她爱男人，所以心甘情愿为他毁了一个位面，也因此被上层罚下尘世，三次劫难，她会陨于其中一次。
“你是什么怪物？！”
世镜警惕后退，“竟能在一瞬间改变所有人的记忆！！”
燕灵看他一眼，无知蝼蚁，自然没见识过上神域的神通广大。
他们掌控三千位面，一念间可叫日月颠倒，海枯石烂。
可没人会轻易这么做，他们掌控规则，亦会被规则束缚。
燕灵感受着身体逐渐轻盈，信徒们的信仰之力将她托举至半空，俯视着这片新生中的荒原。
她觑了一眼深渊中渐渐黯淡的金光，心道一句，可悲的蝼蚁。
子桑祁下颌线紧绷，恨不得立刻去斩了燕灵，“算出来没有？”
燕云廷闭眼默念灵咒，指尖动作眼花缭乱，“且等一下。”
世镜脸色难看极了，他不敢置信一个被他玩弄在手的人，竟有超脱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
而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她做了嫁衣。！
世镜眼中露出决绝的恨意，抬手一扯，罩在身上的黑袍曳落于地，他脖间、脸上、手背爬满了扭曲的魔纹。
燕灵脸色微变：“蝼蚁，你想做什么？”
世镜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五指成爪，往胸膛猛然刺入，乌紫的血液迸溅在祭台上。
他吐出一口血，掌中赫然是温热尚在跳动的血红心脏。
“以吾魔心献上，助焰魔大人冲破封印，灭玄苍，重振我族！”
被信仰之力包裹，燕灵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心脏化为滔天魔气流入阵法，将佛光镇压吞噬。
天摇地晃，岩浆重灌世间，血红的云层压迫大地，人人自危，信仰之力中断，燕灵跌落回祭台，眉间再次浮现魔纹。
冰冷的蓝光闪烁一下：“主人！”
与此同时，燕云廷睁开眼，唇边溢出血液，忍住胸口噬骨的痛意，“殿下，燕灵正上方，一丈高处！”
话毕，身侧少年如一道迅疾的黑色闪电般闪去，残影逐风，燕云廷抬头望去，那道玄色身影已然停在半空。
他脸色惨白，掌中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系统惶恐极了，它明明是一串捕捉不到的数据，可为何烛月能触碰到他！
高束的马尾飞舞，子桑祁咬破舌尖，铁锈味充斥着口腔，他兀然低笑一声，“终于抓到你了，外来者。”
系统挣脱不得，逃出透明屏障的部分全部消散在空气中，它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吸取我的能量？”
为何……
子桑祁冷睨着系统，不语。
或许它是玄苍之外更为神秘的存在，但只要是生出神智就会有弱点。
而它生于电流，却也依附电流。
既然它没有电流会死，子桑祁便让它失去电流。而这东西，则是沉月失踪后，子桑祁寻遍玄苍，找到能吸取生命力的邪器，而后炼化了一个秘境所制成的。
同样的，任何人触碰这层屏障都会被吸取力量。
包括他。
系统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尖锐：“是不是宿主告诉你的，我明明时刻监视着她，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子桑祁额角青筋凸起，他另一只手掌张开，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便浮起来，“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牢笼’。”
蓝色光球被他打进尸体内，没了妖力的束缚，尸体无力地坠落在地。
而后竟睁开了眼睛，他生疏地控制身体起来，正欲破口大骂，却被人提起后领，他恼怒地回头去看，脸上瞬间灰白。
“蒙禧大人……”
男人身着白底银纹长杉，相貌清秀，周身却有不容反抗的压迫力，他笑眯眯地道：“不亏是上神域第一代系统，竟能想出这么个以假乱真的方法，大家都差点被你哄骗过去了。”
系统张了张嘴，“……你们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揭穿我！”
男人直起身，笑道：“想看看人与天斗，孰赢孰败。”
“如今，结果分明，你竟然被一个低级位面的凡子耍得团团转。”
系统还不能熟练地控制人类的身体，此刻表情有些狰狞，“我没有输！沉月也坠入万魔渊魂飞魄散了，可我并没有死，他们杀不死我，只能将我困在这副躯壳中，等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没有输……呵呵。”男人抬起头，眯眼看向空中衣衫猎猎作响的少年。
魔族的得逞大笑，世人慌乱逃跑生怕葬身火海，世界千疮百孔，哀鸿遍野。
子桑祁垂眸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最终他的视线定在万魔渊中被魔气遮蔽的丝丝金光。
他的喜怒哀乐也仿佛被葬于此。
“顾好妖域。”他对泪流满面的大巫师道。
大巫师攥紧了巫杖，苍老的声音久久道：“……请殿下放心。”
于是少年阖上双眼，发丝凌乱飞舞，坠入深渊，去拥抱他的喜怒哀乐。
万年前，妖皇妖后如此，万年后，其子亦然。
*
深渊魑魅魍魉横行，浓墨般的黑雾侵蚀光线。
忽然，龙啸声响彻整个深渊，穿透层层黑云，红瞳黑龙循着那一线佛光俯冲直下，长尾扫清一切障碍。
魔气压迫着佛光不断向下坠，自深渊中伸出一只布满岩浆的巨手，火焰跳跃，形成火球冲向天际。
黑龙敏捷地躲过火球，在汹涌的魔气中化为人形，子桑祁融入金光中，看见其中长裙曳散的女子。
衣摆的描金芍药剥离而出，在她身下缓缓绽开，二人落入花蕊上，浮在金光中。
子桑祁用力地将她拥住。
那只巨手愤怒地张开，欲要将两人捏碎，火焰沸腾，一个个岩浆火球冲出封印，吞噬人间的生机。
子桑祁仍保持着妖族特征，龙尾缠上她的腰腹。
沉月眼睫颤动，轻轻睁开浅色瞳眸。
子桑祁却捂住她的眼睛，她身上的冷香逐渐被血腥味侵袭覆盖。
“迄今为止，你已经忘记我两次了……在我漫长的岁月中，我曾自负的认为，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驻足。”
“……可是后来你出现了。”他不甘心地咬她秀气的耳朵。
沉月耳垂一痛，可她没有在意，她的灵魂挣扎着想要冲破躯壳，想要告诉他一件事情。
一件早已明晰的事情。
“我的心脏变得很奇怪，它的声音盖过雷声，像是塞满闪电，它想要脱离我的躯体，去自私地靠近你、拥有你。”
“沉月，等待实在太难熬了……”
妖力从他体内抽离出来，涌进金色芍药中，将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染上霞红。
“我好难过啊……”
神誓镯破碎，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很轻很远。
“这次，不会再让你忘记我了。”
沉月身上猛地一轻，纯净的灵力破开焰魔对她的桎梏，流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灵台清明，在深渊中可视万物。
焰魔不甘心的嘶吼声震天动地。
沉月眨了眨濡湿的睫毛，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淌下。
她指尖微动，捏碎了手中的翠绿晶石。
点点荧绿色飘荡在万魔渊，仿佛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它们相连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与此同时，玄苍大地亮起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翠绿脉络，根蔓将灵气凝聚，以荒原为中心，浮现出笼罩整个玄苍的金色阵法。
这是个危险至极的阵法。
沉月成为圣女后，便一直暗中操作，与闲云镇相同，组成这个巨大阵法的阵眼是无数枚佛珠。
而最大的阵眼，则是万魔渊。
阵法一旦成功，万魔渊逃往人间的魔气便会被净化为灵气，而开启阵法的要求，则是与魔气同等的灵气。
佛骨是第一层，系统收集的信仰之力是第二层，而子桑祁的千年妖力充盈了最后的空缺。
所有人都处在阵法中。
天地恢复宁静，苍穹碧蓝。
魔物在阵法中烟消云散，仓惶地逃往封印中，混浊的魔气变为纯净的灵气，清风徐来，荒原上破开绿芽，焕发勃勃生机。
磅礴的灵气流向人间，展开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修者们茫然展望，不明所以。
世镜崩溃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焰魔大人呢？！为什么没有冲破封印！！”
阵法不断净化他身上的魔气，世镜只能以结界抵御。
“快看，万魔渊！”
“圣女还活着，是圣女救了我们！！”
世镜闻声回头，眼中映出缓缓升起的巨大金芍。
他垂下双臂，怔怔望着。
花瓣徐徐绽开，仿若无暇碧玉之上，点点血丝顺着耳垂滑落，染红那枚乳白色的耳饰。
神睁开了淡金的眼眸。
山川河流，阴阳生死皆在她眼中。
蒙禧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感叹道：“初诞生便感悟规则之力，前途不可限量呀。”
系统呆怔地仰望着那道身影，忽然之间有些后悔。
世镜感受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判与冷漠，那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抑制不住地想伏趴在地。
他扫了周围一圈，忽然化作一缕魔气仓皇而逃。
沉月金眸淡淡看着他，身侧忽然出现两个金色人影，他们朝世镜的方向掠去，转瞬之间追上他。
金光包裹住世镜，仿佛来自远古的沧桑声音含着规则之力，道：“世镜，魔族，欲有灭世之举，施雷霆之刑，散三魂四魄，永禁无间狱。”
虚空裂开一道漩涡，一只金色大手将世镜往里拖，世镜奋力挣脱，“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姜沉月，你不能这么对我！！”
漩涡隐入虚空，恢复平静。
一切都结束了。
万魔渊重新被封印，人间重新修建城镇，玄苍一派祥和安然，鸟鸣清脆，花香芬芳。
而燕灵与系统，经过仙宗一众决定，囚入万魔渊，无召令不得出。
往后无尽岁月中，系统也曾后悔过在雪域中作出的选择。
沉月静静看着这一切，淡然的眸子中却无端闪过一丝悲伤。
在众人的敬畏的注目下，她化为一片花瓣飞向天际。
*
时光流转，斗转星移。
又是一年初春。
长袍青年不知道多少次踏进这间小院，院子落坐在不知道哪条山脉。
山林宁静，只闻虫鸟灵兽声。
院中无人在，青年便耐心等待，一坐便是一夜，日出东方，晨光从间隙泄露出，听见院外细微的声响后，他睁开眼，笑着迎上前。
女子关上院门，黑发仍带着湿气，掌心中盘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沉月，你总算回来了，此次我可是等了整整一夜啊，你可不能再怀疑我对你的真诚了。”
沉月一身素静青衣，金眸扫他一眼，淡然地绕过他进入竹屋中。
大战过后三百年，他年年到此，沉月倒真不怀疑他的诚恳。
只是……
她停至窗前的竹摇篮前，小心翼翼地将掌中沉睡的小龙安置在摇篮中。
篮底铺了一层剔透的灵石，接触到小龙后，灵气便源源不断涌进他体内。
这条山脉是整个玄苍灵气最丰沛的地方，后山有一池灵泉，正适合温养妖力全散的小龙。
蒙禧也不气馁，接着劝道：“沉月姑娘，你这小夫君已经昏睡了三百年了，若是想加快他的苏醒，上神域正是个好去处呀。”
沉月为他倒了一杯茶，旋即放下茶壶，“抱歉，蒙禧先生，现在我是不会去的。”
蒙禧一愣，仔细咀嚼她话中之意。
上神域虽不缺人，但诞生之处便领悟规则之力的人实在罕见。
若没有领悟规则之力，便只能携带系统，亲自进入位面解决异端，而身怀规则之力，一念间便可审判罪人。
两者可谓是天差地别。
他扯出真诚的笑，道：“还请姑娘随我去一处地方，若是之后，姑娘仍是一样的选择，那么我也不会再来打扰姑娘。”
沉月思忖一瞬，颔首。
风轻露重，竹林响起一阵簌簌声，空荡的竹屋寂静，摇篮中团团盘起的小黑龙仍阖着眼，片刻后，他的尾巴尖尖微微翘了下。
蒙禧停在一处山巅上，沉月紧随而至。
这座山是周围最险峻的山，可登上后，可一览众山小，绵延翠山，云雾飘渺，仿若千里画卷。
蒙禧问：“沉月姑娘，你见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有何感觉？”
沉月俯瞰群山，片刻后道：“没有感觉。”
因为踏上山巅之前，她眼前就已经浮现眼前光景。
“是啊，没有感觉。”蒙禧感叹道：“飞升上神域后，无论是时光还是生死，在我们眼前都仿佛是写着答案的考卷，你能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过去，亦能看穿他们的未来，甚至是一个位面的走向。”
“我们掌握规则，也被规则所禁锢。身为规则承载者，我们不适合待在任何一个世界。”
清风徐徐，不远处那棵郁郁葱葱的桃树哗哗作响，苍翠的叶片飘扬而落。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如过往云烟，在她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一片平静湖泊中，唯有一条小龙鲜活生动，令她兀然生出喜悦。
于是沉月勾起唇，眸光平静而温柔：“上神域我会去的——”
桃树簌簌落下叶片。
两人回头看，蒙禧意识到什么，了然地笑道：“那上神域便恭迎姑娘大驾光临。”
遂化为流光没入天际。
桃树后走出一个苍白少年，只着中衣，执拗地盯着她，许久，他哑声道：“沉月，等我死后，你再走好不好？”
沉月却忍俊不禁，她耳垂上的骨饰熠熠生光，“为何觉得自己会死？”
子桑祁垂下眸，“若我不会死的话，你就会立刻离开我。”
沉月踩在葱郁草地朝他走近，谁知少年摇摇晃晃化为一条小黑龙，她将小龙接入手中，小龙却撇过头不理她。
她道：“规则承载者的确不能呆在任何一个位面中。”
小黑龙恹恹垂下脑袋。
“可我想说的不止这些。”
小黑龙又抬起脑袋，期待地看着她。
沉月眉眼温和，垂首吻上他的小角，道：“规则化身无情无欲，不属于任何世界，却又无处不在。你所看到的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会是我。”
“形随心动，吾之情感亦会反馈于花草精兽。”
她抬起头，空间也不再逼仄，子桑祁看见空中飘落花瓣，那棵树上繁花盛放。
沉月转过身，更辽阔的天地展现在他眼前。
花瓣洋洋洒洒，斑斓的花漫山遍野，犹如一片繁花秘境。
子桑祁忍住酸涩，问：“所以呢，花很开心吗？”
温柔的声音道：“所以啊，阿祁……”
“——是花心动了。”
——完——
沉月眼前掠过一幕幕仙魔大战的画面。
上古焰魔携神罚而生，无视一切仙法灵咒，那一场大战中，无数仙者陨落于滚滚岩浆中。
玄苍分崩离析之际。
有一幸存仙者竭尽最后生命推算出，此劫，佛骨可渡也。
于是，有一仙人带着铮铮铁骨，主动投身于火海之中。
有友人道：“此劫过后，世间再无你，你也心甘情愿？”
仙人布衣罩身，一派淡然：“命运昭然，吾亦无憾。若有幸涅槃重生，定赴令郎生宴。”
遂以身为封印，灭魔火，涤魔气。
然焰魔不惜燃命对抗佛骨，封印竟有松动之迹，于是友人携妻跳入深渊，燃烧寸寸龙影助佛骨平息魔怒。
此后，世间再无三者魂。
黑暗遮蔽她的视线，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回荡。
缕缕魔气缠绕上沉月的手脚，魑魅魍魉将她淹没，昏睡过去的前一刻，她的目光依旧坚韧。
深渊本无光，却不知何时泄出丝丝金光，那光穿透魔物丑陋的躯体，轰然大盛——
顷刻之间，密密麻麻的魔物惨叫着消散在金光中，光柱冲天而起，丰沛的灵气涌回大地，熄灭岩浆，深不见底的裂缝开始愈合，魔物四处逃窜。
甘霖打在奄奄一息的人脸上，灵气疗愈他身上骇人的伤口，他茫然地坐起身，听见荒原上响起绝处逢生的欢呼声。
他们去拥抱这场甘霖，一人跪拜，接而千百人跪拜，无人发现点点奇异的蓝光融入雨中。
金光冲天而起时，燕灵便趁机挣开脖间的禁锢，滚落在祭台边缘。
子桑祁怔怔盯着金光，下一刻，义无反顾地就要跳下万魔渊，幸有一只手臂将他拽住。
“殿下，时机未到，务必冷静。”燕云廷道。
世人虔诚膜拜声在耳，皆道救世者仁慈。
雨水自长睫滚落，混合着温热的液体一同淌下，子桑祁缓慢地收回踏出的黑靴，转身俯望茫茫荒原。
燕灵捂着胸膛咳嗽几声，心里陡然埋怨起沉月，阴影覆下，她的下颌被人抬起，手指掐得她骨头都疼。
世镜声音愤怒阴冷：“我不是说过，听我的命令吗？！蠢货，你都做了些什么？！”
雨水打下来，她的眼睛睁不开，只能抖着嗓音求饶：“君上，灵儿只是想让封印快些解开，真的不知道姜沉月会牺牲自己，您饶过我吧。”
话落，她的脸被狠狠甩开，燕灵趴在石面上，听见男人冷漠无情的话语：“饶过你？哼！若是第二道封印解不开，本君就拿你的魂魄去填补空缺！”
屈辱感传遍身体每个角落，世人称赞圣女的话语响彻耳边，燕灵用力咬着唇，恨极怨极。
忽然，她听见一道奇怪的声音，与她梦中相似：“主人，你才是救世主。”
淡蓝星光涌进跪拜者的体内，他们眼神恍惚一瞬，脑海中出现一段记忆——
是圣女燕灵，不惜入魔诱敌，在封印开启前，将钥匙销毁，拯救了苍生。
燕灵摇摇晃晃地起身，无数修士匍匐在祭台下，高呼：“圣女燕灵，救世之神！”
信仰之力汇聚成溪，净化她体内的魔气，将识海深处那一片白雾冲破。
大段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她立于虚空俯瞰整个位面，弹指间毁灭一个小世界，凡人生死皆掌握在她手中。
她名，颜绫。
最后，一个男人的音容出现，燕灵心一动，此次入世历劫，全因为他。
她爱男人，所以心甘情愿为他毁了一个位面，也因此被上层罚下尘世，三次劫难，她会陨于其中一次。
“你是什么怪物？！”
世镜警惕后退，“竟能在一瞬间改变所有人的记忆！！”
燕灵看他一眼，无知蝼蚁，自然没见识过上神域的神通广大。
他们掌控三千位面，一念间可叫日月颠倒，海枯石烂。
可没人会轻易这么做，他们掌控规则，亦会被规则束缚。
燕灵感受着身体逐渐轻盈，信徒们的信仰之力将她托举至半空，俯视着这片新生中的荒原。
她觑了一眼深渊中渐渐黯淡的金光，心道一句，可悲的蝼蚁。
子桑祁下颌线紧绷，恨不得立刻去斩了燕灵，“算出来没有？”
燕云廷闭眼默念灵咒，指尖动作眼花缭乱，“且等一下。”
世镜脸色难看极了，他不敢置信一个被他玩弄在手的人，竟有超脱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
而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她做了嫁衣。！
世镜眼中露出决绝的恨意，抬手一扯，罩在身上的黑袍曳落于地，他脖间、脸上、手背爬满了扭曲的魔纹。
燕灵脸色微变：“蝼蚁，你想做什么？”
世镜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五指成爪，往胸膛猛然刺入，乌紫的血液迸溅在祭台上。
他吐出一口血，掌中赫然是温热尚在跳动的血红心脏。
“以吾魔心献上，助焰魔大人冲破封印，灭玄苍，重振我族！”
被信仰之力包裹，燕灵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心脏化为滔天魔气流入阵法，将佛光镇压吞噬。
天摇地晃，岩浆重灌世间，血红的云层压迫大地，人人自危，信仰之力中断，燕灵跌落回祭台，眉间再次浮现魔纹。
冰冷的蓝光闪烁一下：“主人！”
与此同时，燕云廷睁开眼，唇边溢出血液，忍住胸口噬骨的痛意，“殿下，燕灵正上方，一丈高处！”
话毕，身侧少年如一道迅疾的黑色闪电般闪去，残影逐风，燕云廷抬头望去，那道玄色身影已然停在半空。
他脸色惨白，掌中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系统惶恐极了，它明明是一串捕捉不到的数据，可为何烛月能触碰到他！
高束的马尾飞舞，子桑祁咬破舌尖，铁锈味充斥着口腔，他兀然低笑一声，“终于抓到你了，外来者。”
系统挣脱不得，逃出透明屏障的部分全部消散在空气中，它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吸取我的能量？”
为何……
子桑祁冷睨着系统，不语。
或许它是玄苍之外更为神秘的存在，但只要是生出神智就会有弱点。
而它生于电流，却也依附电流。
既然它没有电流会死，子桑祁便让它失去电流。而这东西，则是沉月失踪后，子桑祁寻遍玄苍，找到能吸取生命力的邪器，而后炼化了一个秘境所制成的。
同样的，任何人触碰这层屏障都会被吸取力量。
包括他。
系统想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尖锐：“是不是宿主告诉你的，我明明时刻监视着她，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子桑祁额角青筋凸起，他另一只手掌张开，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便浮起来，“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牢笼’。”
蓝色光球被他打进尸体内，没了妖力的束缚，尸体无力地坠落在地。
而后竟睁开了眼睛，他生疏地控制身体起来，正欲破口大骂，却被人提起后领，他恼怒地回头去看，脸上瞬间灰白。
“蒙禧大人……”
男人身着白底银纹长杉，相貌清秀，周身却有不容反抗的压迫力，他笑眯眯地道：“不亏是上神域第一代系统，竟能想出这么个以假乱真的方法，大家都差点被你哄骗过去了。”
系统张了张嘴，“……你们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揭穿我！”
男人直起身，笑道：“想看看人与天斗，孰赢孰败。”
“如今，结果分明，你竟然被一个低级位面的凡子耍得团团转。”
系统还不能熟练地控制人类的身体，此刻表情有些狰狞，“我没有输！沉月也坠入万魔渊魂飞魄散了，可我并没有死，他们杀不死我，只能将我困在这副躯壳中，等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没有输……呵呵。”男人抬起头，眯眼看向空中衣衫猎猎作响的少年。
魔族的得逞大笑，世人慌乱逃跑生怕葬身火海，世界千疮百孔，哀鸿遍野。
子桑祁垂眸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最终他的视线定在万魔渊中被魔气遮蔽的丝丝金光。
他的喜怒哀乐也仿佛被葬于此。
“顾好妖域。”他对泪流满面的大巫师道。
大巫师攥紧了巫杖，苍老的声音久久道：“……请殿下放心。”
于是少年阖上双眼，发丝凌乱飞舞，坠入深渊，去拥抱他的喜怒哀乐。
万年前，妖皇妖后如此，万年后，其子亦然。
*
深渊魑魅魍魉横行，浓墨般的黑雾侵蚀光线。
忽然，龙啸声响彻整个深渊，穿透层层黑云，红瞳黑龙循着那一线佛光俯冲直下，长尾扫清一切障碍。
魔气压迫着佛光不断向下坠，自深渊中伸出一只布满岩浆的巨手，火焰跳跃，形成火球冲向天际。
黑龙敏捷地躲过火球，在汹涌的魔气中化为人形，子桑祁融入金光中，看见其中长裙曳散的女子。
衣摆的描金芍药剥离而出，在她身下缓缓绽开，二人落入花蕊上，浮在金光中。
子桑祁用力地将她拥住。
那只巨手愤怒地张开，欲要将两人捏碎，火焰沸腾，一个个岩浆火球冲出封印，吞噬人间的生机。
子桑祁仍保持着妖族特征，龙尾缠上她的腰腹。
沉月眼睫颤动，轻轻睁开浅色瞳眸。
子桑祁却捂住她的眼睛，她身上的冷香逐渐被血腥味侵袭覆盖。
“迄今为止，你已经忘记我两次了……在我漫长的岁月中，我曾自负的认为，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驻足。”
“……可是后来你出现了。”他不甘心地咬她秀气的耳朵。
沉月耳垂一痛，可她没有在意，她的灵魂挣扎着想要冲破躯壳，想要告诉他一件事情。
一件早已明晰的事情。
“我的心脏变得很奇怪，它的声音盖过雷声，像是塞满闪电，它想要脱离我的躯体，去自私地靠近你、拥有你。”
“沉月，等待实在太难熬了……”
妖力从他体内抽离出来，涌进金色芍药中，将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染上霞红。
“我好难过啊……”
神誓镯破碎，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很轻很远。
“这次，不会再让你忘记我了。”
沉月身上猛地一轻，纯净的灵力破开焰魔对她的桎梏，流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灵台清明，在深渊中可视万物。
焰魔不甘心的嘶吼声震天动地。
沉月眨了眨濡湿的睫毛，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淌下。
她指尖微动，捏碎了手中的翠绿晶石。
点点荧绿色飘荡在万魔渊，仿佛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它们相连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与此同时，玄苍大地亮起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翠绿脉络，根蔓将灵气凝聚，以荒原为中心，浮现出笼罩整个玄苍的金色阵法。
这是个危险至极的阵法。
沉月成为圣女后，便一直暗中操作，与闲云镇相同，组成这个巨大阵法的阵眼是无数枚佛珠。
而最大的阵眼，则是万魔渊。
阵法一旦成功，万魔渊逃往人间的魔气便会被净化为灵气，而开启阵法的要求，则是与魔气同等的灵气。
佛骨是第一层，系统收集的信仰之力是第二层，而子桑祁的千年妖力充盈了最后的空缺。
所有人都处在阵法中。
天地恢复宁静，苍穹碧蓝。
魔物在阵法中烟消云散，仓惶地逃往封印中，混浊的魔气变为纯净的灵气，清风徐来，荒原上破开绿芽，焕发勃勃生机。
磅礴的灵气流向人间，展开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修者们茫然展望，不明所以。
世镜崩溃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焰魔大人呢？！为什么没有冲破封印！！”
阵法不断净化他身上的魔气，世镜只能以结界抵御。
“快看，万魔渊！”
“圣女还活着，是圣女救了我们！！”
世镜闻声回头，眼中映出缓缓升起的巨大金芍。
他垂下双臂，怔怔望着。
花瓣徐徐绽开，仿若无暇碧玉之上，点点血丝顺着耳垂滑落，染红那枚乳白色的耳饰。
神睁开了淡金的眼眸。
山川河流，阴阳生死皆在她眼中。
蒙禧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感叹道：“初诞生便感悟规则之力，前途不可限量呀。”
系统呆怔地仰望着那道身影，忽然之间有些后悔。
世镜感受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判与冷漠，那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抑制不住地想伏趴在地。
他扫了周围一圈，忽然化作一缕魔气仓皇而逃。
沉月金眸淡淡看着他，身侧忽然出现两个金色人影，他们朝世镜的方向掠去，转瞬之间追上他。
金光包裹住世镜，仿佛来自远古的沧桑声音含着规则之力，道：“世镜，魔族，欲有灭世之举，施雷霆之刑，散三魂四魄，永禁无间狱。”
虚空裂开一道漩涡，一只金色大手将世镜往里拖，世镜奋力挣脱，“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姜沉月，你不能这么对我！！”
漩涡隐入虚空，恢复平静。
一切都结束了。
万魔渊重新被封印，人间重新修建城镇，玄苍一派祥和安然，鸟鸣清脆，花香芬芳。
而燕灵与系统，经过仙宗一众决定，囚入万魔渊，无召令不得出。
往后无尽岁月中，系统也曾后悔过在雪域中作出的选择。
沉月静静看着这一切，淡然的眸子中却无端闪过一丝悲伤。
在众人的敬畏的注目下，她化为一片花瓣飞向天际。
*
时光流转，斗转星移。
又是一年初春。
长袍青年不知道多少次踏进这间小院，院子落坐在不知道哪条山脉。
山林宁静，只闻虫鸟灵兽声。
院中无人在，青年便耐心等待，一坐便是一夜，日出东方，晨光从间隙泄露出，听见院外细微的声响后，他睁开眼，笑着迎上前。
女子关上院门，黑发仍带着湿气，掌心中盘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沉月，你总算回来了，此次我可是等了整整一夜啊，你可不能再怀疑我对你的真诚了。”
沉月一身素静青衣，金眸扫他一眼，淡然地绕过他进入竹屋中。
大战过后三百年，他年年到此，沉月倒真不怀疑他的诚恳。
只是……
她停至窗前的竹摇篮前，小心翼翼地将掌中沉睡的小龙安置在摇篮中。
篮底铺了一层剔透的灵石，接触到小龙后，灵气便源源不断涌进他体内。
这条山脉是整个玄苍灵气最丰沛的地方，后山有一池灵泉，正适合温养妖力全散的小龙。
蒙禧也不气馁，接着劝道：“沉月姑娘，你这小夫君已经昏睡了三百年了，若是想加快他的苏醒，上神域正是个好去处呀。”
沉月为他倒了一杯茶，旋即放下茶壶，“抱歉，蒙禧先生，现在我是不会去的。”
蒙禧一愣，仔细咀嚼她话中之意。
上神域虽不缺人，但诞生之处便领悟规则之力的人实在罕见。
若没有领悟规则之力，便只能携带系统，亲自进入位面解决异端，而身怀规则之力，一念间便可审判罪人。
两者可谓是天差地别。
他扯出真诚的笑，道：“还请姑娘随我去一处地方，若是之后，姑娘仍是一样的选择，那么我也不会再来打扰姑娘。”
沉月思忖一瞬，颔首。
风轻露重，竹林响起一阵簌簌声，空荡的竹屋寂静，摇篮中团团盘起的小黑龙仍阖着眼，片刻后，他的尾巴尖尖微微翘了下。
蒙禧停在一处山巅上，沉月紧随而至。
这座山是周围最险峻的山，可登上后，可一览众山小，绵延翠山，云雾飘渺，仿若千里画卷。
蒙禧问：“沉月姑娘，你见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有何感觉？”
沉月俯瞰群山，片刻后道：“没有感觉。”
因为踏上山巅之前，她眼前就已经浮现眼前光景。
“是啊，没有感觉。”蒙禧感叹道：“飞升上神域后，无论是时光还是生死，在我们眼前都仿佛是写着答案的考卷，你能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过去，亦能看穿他们的未来，甚至是一个位面的走向。”
“我们掌握规则，也被规则所禁锢。身为规则承载者，我们不适合待在任何一个世界。”
清风徐徐，不远处那棵郁郁葱葱的桃树哗哗作响，苍翠的叶片飘扬而落。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如过往云烟，在她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一片平静湖泊中，唯有一条小龙鲜活生动，令她兀然生出喜悦。
于是沉月勾起唇，眸光平静而温柔：“上神域我会去的——”
桃树簌簌落下叶片。
两人回头看，蒙禧意识到什么，了然地笑道：“那上神域便恭迎姑娘大驾光临。”
遂化为流光没入天际。
桃树后走出一个苍白少年，只着中衣，执拗地盯着她，许久，他哑声道：“沉月，等我死后，你再走好不好？”
沉月却忍俊不禁，她耳垂上的骨饰熠熠生光，“为何觉得自己会死？”
子桑祁垂下眸，“若我不会死的话，你就会立刻离开我。”
沉月踩在葱郁草地朝他走近，谁知少年摇摇晃晃化为一条小黑龙，她将小龙接入手中，小龙却撇过头不理她。
她道：“规则承载者的确不能呆在任何一个位面中。”
小黑龙恹恹垂下脑袋。
“可我想说的不止这些。”
小黑龙又抬起脑袋，期待地看着她。
沉月眉眼温和，垂首吻上他的小角，道：“规则化身无情无欲，不属于任何世界，却又无处不在。你所看到的每一朵花，每一株草都会是我。”
“形随心动，吾之情感亦会反馈于花草精兽。”
她抬起头，空间也不再逼仄，子桑祁看见空中飘落花瓣，那棵树上繁花盛放。
沉月转过身，更辽阔的天地展现在他眼前。
花瓣洋洋洒洒，斑斓的花漫山遍野，犹如一片繁花秘境。
子桑祁忍住酸涩，问：“所以呢，花很开心吗？”
温柔的声音道：“所以啊，阿祁……”
“——是花心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