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被我们说中了就开始狗急跳墙了吗!”

    那两个两仪侠岚大概是仗着自己人多,梗着脖子接下沈南清的话。

    这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扶桑广场上陆陆续续有人看过来。沈南清皱眉,她并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自己回来,目光沉了沉,转头就要走。

    俩人依旧不依不饶,伸手就想去揪她的衣服让她站住……

    “你们在做什么?!”

    清润的男声夹杂着愠怒,打断了他们的动作。听见熟悉的声音,沈南清不由得转过身去。

    那个紫发青年身形挺拔,像是不折的墨竹,一举一动都不复往年的青涩。弋痕夕的头发比三年前长了许多,面庞也比从前瘦削。他还是穿着那套一成不变的衣服,腰间挂着圆形侠岚碟,两手背后,与身边那个身着墨绿色劲装的女子信步而来。

    两个侠岚看清楚来人,低下了头:“弋痕夕老师……”

    听见这个称呼,沈南清意外地“豁”了一声,因为那两个侠岚看着跟弋痕夕差不多大小。

    弋痕夕对他们微微摆头,俩人得到示意,飞也一样地溜了。

    云丹上前拥住她:“别理他们……”

    美人在怀,还是阔别已久的故人,沈南清眼眶一热:“云丹师叔,好久不见。”

    弋痕夕还跟往日一样揉揉她的脑袋,然后被沈南清吱哇地拍开手。

    弋痕夕看见她三年的变化,恍惚了一下:“这次回来以后,还要走吗?”

    “别那么多愁善感嘛,师叔,”沈南清松开云丹,眉眼舒展,“毕竟在外面其实也挺开心的。”

    云丹闻言,下意识地瞥了弋痕夕一眼,目露担忧。

    之前沈南清不辞而别,弋痕夕一直对此心怀愧疚。在他看来,是他对沈南清缺乏关注,明明知道她背负了莫须有的骂名,也明明注意到过她苍白笑容下越来越可怕的沉默寡言,但次次都被对方轻轻揭过,这才迫使她不得不抛下一切,到玖宫岭外一呆就是三年。

    “南清,”弋痕夕微微皱眉,“留下来吧。”

    “先不说这个了……”沈南清摆摆手,她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像是突然瞥见了弋痕夕脸上不得了的东西,睁大了杏眼往弋痕夕眼下凑。

    “师叔,你怎么也留起胡子了,我刚刚就在想你下巴上青色的东西是什么……”她好奇地踮起脚,就为了能凑近点看。

    弋痕夕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下巴:“……也?”

    “不过留起来确实看着更成熟、更符合一殿镇殿使的气质!”沈南清毫不吝啬地夸赞,见他没有多疑,飞快道“……我还得去找破阵统领,先告辞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云丹的手,弋痕夕还想拉住她说话。青色的衣角却从他指尖擦过,他的手顿在半空中。云丹对他摇摇头,弋痕夕在心底叹一口气,注视着她的背影在眼前消失。

    沈南清快步走到钧天殿,破阵提前得知她要回来的消息,早已等候多时。

    钧天殿里的陈设依旧没什么变化,破阵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察觉到她来,睁开阖着的眼眸,他目光祥和,抬起右手,大殿的门随之“吱”地一声关上。

    “南清,欢迎回来。”

    “破阵统领,”沈南清恭敬地点头,直奔主题,“关于疏桐的来历,我有了点眉目。”

    破阵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南清将自己的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破阵。

    上古侠岚一战后,穷奇的封印一直在减弱,直至十年前,封印短暂地裂开一条缝隙。穷奇为了催促在外面的零尽快破除封印,用仅存的力量,将手下疏桐的意识从即将合上的缝隙中送出来。

    疏桐的身体与零力全都留在封印中,它的意识在世间游荡,机缘巧合之下,选择附身在沈南清身上。可疏桐力量薄弱,年幼的沈南清在发现不对后,跟它进行了长达两年的拉扯,最终沈南清在心境中沉睡。疏桐找上了假叶,答应了他以侠岚的身份到玖宫岭做内应,潜伏进入玖宫岭。

    破阵发现了她的不对,于是选择将她放在钧天殿,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直至那一天,疏桐私自下山,不知为何杀光了一整村村民,意识受伤,沈南清抓住了这个时机清醒过来。

    那条看门狗最后都不忘给沈南清摆上一道,把她的记忆抹了个精光,好让她别往外吐露有关零的任何一点情报。

    “我能看见的记忆片段不多,有些大概是关乎着穷奇那边的机密,它防得滴水不漏。”

    破阵点点头,轻轻捋一捋胡子:“疏桐不对劲一事,我的确早有发觉。只是她联系昧谷的方式特殊,我一直未能抓住实质性证据。”

    “此外,统领,根据我看见的零星片段,我推测那天疏桐下山,应该是想要利用人类的绝望和仇恨制造极阴零力,复活三魂。那天本该有零在杨井村接应和把风,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没有来。”

    破阵有点意外:“没想到,你居然能查到这一层。”

    “毕竟在外三年,我一刻也没停嘛……”

    她接着皱起眉,严肃道:“但我不知道疏桐用了什么办法,它现在和我的心境牢牢粘黏在一起,我找不到办法杀它。统领,您放心,如果真的到那一天,我会自行了断。”

    破阵没想到沈南清会如此决绝,微微讶异:“真会有这么一天吗?”

    “如有必要。”

    半晌,破阵轻笑起来,目光慈祥地望着她:“真没想到,小辈们都开始抢着冲在前面。只是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帮老骨头扛。”

    破阵看她此次回来眼中没有往日郁色,瞧了一会,笃定道:“这次出去,是不是还确定点别的些什么?”

    沈南清被一眼看穿,也不意外,微微笑道:“您都知道了。”

    “嗯,”老者点点头,“此事是最高机密,你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我明白。”她正色点头。

    沈南清犹豫一会:“另外,还有一事。”

    “说来听听。”

    “三年前,我曾和老师他们前往昧谷边缘执行任务。那时我感到脑海里有股力量躁动不安,其实是疏桐的意识正在觉醒,但是后来,那股奇怪的感觉,在我彻底站在昧谷的土地上时消失了。

    “三年里我也悄悄去过昧谷,验证了这件事。昧谷里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禁制,压抑疏桐的活动。”

    破阵顿了顿:“……所以,你想利用这一点来压制疏桐?”

    “是。”

    “若左师和山鬼谣还在这里,一定不会允许你去那样的不毛之地蹉跎。”

    闻言,沈南清垂下眼帘。

    ——最不该蹉跎的,是那个少怀奇才,本该前途光明的白发侠岚。

    她没敢说这些。过去了这么久,牺牲了那么多,这种假设本身就是一种亵渎的奢望。

    “假叶上午找过我,催促我传递情报。往后我留在玖宫岭,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那也不应该待在昧谷,”破阵拒绝,“潜伏所要面临的残忍,远超你想象。”

    她看向破阵的眼睛,慢慢道:“但是您也很清楚,这是风险最小,获益最大的选项。”

    “山鬼谣用一颗神坠和左师的性命才换来假叶的信任。”

    “不用神坠。只要一个情报,一个跟无极之渊有关的情报。疏桐本身就是昧谷派来的,现在反派回去,为了不引起玖宫岭怀疑,假叶一定会捏着鼻子认下。

    “而且,或许对他而言,他还会为你们相信我传回去的假情报狂喜。”

    破阵怔了一会儿:“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是,我也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我原本还打算留在这里,等老师清白回来的那一天。”

    破阵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许久,大殿里传来他长叹的气音。

    ·

    沈南清报名了两仪升太极的比赛。

    最后一赛,她被判为失败。

    沈南清在扶桑广场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癫狂大笑,控诉玖宫岭的不公,然后愤然离开。

    当天夜里,她就暴揍了曾经对她出言不逊的侠岚,顺便把他们宿舍的屋顶都掀到天上。

    对不起。

    沈南清一边踹飞玖宫岭门口的那一排碍眼的树,一边在心中对阳天殿道歉。

    她在玖宫岭的门口的空地,用朱砂写下一行十分张狂的大字。

    ——叛逃者,杀人犯沈南清也,吾将远行!

    然后趁着月色,逃之夭夭。

    清晨巡逻的侠岚看见这行飘逸的血字,和被打的不省人事的几个侠岚,立刻上报了破阵统领。

    这种疑似打脸破阵的行为很快在玖宫岭掀起了轩然大波,阳天殿一夜之间又多了一个叛徒,从此一蹶不振,蒙上了一层惨重的阴影。云丹临危受命,成了阳天殿镇殿使,力挽狂澜,试图将阳天殿带上正轨。

    假叶是内心最复杂的人。

    他不明白自己安插过去的内应,为什么会被玖宫岭选为内应安插回来。

    “这就是你的计划?”他僵硬地捋头发,看着面前的人,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对山鬼谣的怀疑真是毫无必要。因为不管何时何地,从同一个地方安插两个内应,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破阵还没老糊涂到这种地步。

    沈南清微笑:“这是计划中的一环。

    “山鬼谣的叛逃、我被指责为杀人凶手、我所待的殿遭受不公平对待,再加上我当侠岚的时候,那时不时‘下意识’释放出来的一丢丢善意……

    “就让破阵坚定地认为,我只是一个元炁暴走、误伤村民,醒来时失去记忆,但是内心仍有侠岚的那份守护的、有充足理由当‘叛徒’的一个——

    “——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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