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惊吓的她来不及发出尖叫,手臂被带着一旋,被拉入一个怀抱。

    非常高大的男人,凛突然想起了甚尔教的身法,她的头向后撞去,木屐正要踩在后面那个人的脚背上。

    在她马上发出呼救的同时,后面的人对着她的耳垂说:“别闹,是我。”

    温热的气息让她脖颈发痒,不过确实安静了下来。

    她还在贴在禅院甚尔的胸口,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五条凛见证了他身体的变化,虽然有明显地变强壮,但第一次后背紧贴,凛还是对男人滚烫的肌肉生出一些畏惧来。

    她头上冰凉的发饰贴在甚尔脸侧,沁人心脾的舒适。

    他闻到了平日那股香气混杂脂粉的味道,很不一样但是一样的好闻,鼻尖不由得仔细嗅了嗅。

    鞋子轻轻落在他的脚背,他暗暗动了动,她挪开了脚步,一时之间两人都各怀心事没人说话。

    “你在这干嘛?”

    还是凛率先打破沉默,平日里男人靠近一步都很警惕的凛此时此刻竟然忘记呵斥他的无礼。

    颇有些调皮地歪头去看他。

    甚尔看着对自己毫无戒备的五条凛,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主动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

    留恋的气味从指尖溜走。

    凛转过来看他,见他还是不回答,便打算往回走。

    “我在看你和别的男人说什么。”

    “没说什么。”凛甩了甩头,脚步欢快地朝宴席走去,走了十几步回头看到甚尔还站在那。

    青绿的松针在月色照耀下投下一片尖锐的阴影,和他的头发交错,英俊的脸庞挂着淡淡的笑。

    她心中一动,对他眨了眨眼睛,回头走了。

    她在找什么东西?

    甚尔不是不知道,她在通过他寻找什么。

    说起每次偷偷摸摸弄回来的东西是给他做咒具的,实际上甚尔用得惯的少之又少,大多数还不错的咒具都被凛通过外祖父留下的渠道卖到黑市去了,兑成了现金两人平摊。

    他们两个就像一个小型黑市一样,杀手负责巡回,东家负责销卖。

    她对钱并不像自己那么渴求,甚尔也不相信她能为了给自己做一把咒具,平均每个月产出两张详细地图让他去搜刮。

    她在找什么,而且十有八九是一把咒具,并且从来不担心他会漏掉,每次从一家返回后,凛从来不会问他有没有漏拿什么。

    说明是一把品级不低的咒具,可以被他一眼注视到,是他绝不会漏掉的那种。

    甚尔不知道她找那个男子是不是为了这件事,他开始第一次产生不爽的情绪。

    她不再通过他找她想要的东西了?

    还是说她获得了更可靠的线索,找那个男的来得更快?

    甚尔是一个非常果断的人,他只知道自己愿意做什么和不愿意做什么,他非常不愿意所能发挥的作用被其他人顶替。

    他不愿意的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甚尔目送那道身影进入了大门,他右手握拳,关节发出了脆响。

    两天后,长谷川亮平答应给凛的信件送到了,凛拿到的信纸并不厚,很快她就读完了。

    信件的年份有些对不上,断断续续的,但是非常幸运的是,凛知道了母亲是为了什么舍弃自己的自由的。

    就是外祖父一直心心念念的天逆蛑。

    凛坐在书桌前,久久不能平静,此时的气候已经有些冷了,但她大开着窗户,闻起来干燥疏朗的秋风意外地送来冰雪的刺骨。

    她盯着手中的文字,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动不动,直到脖子僵得发痛,手指麻木,她才找回眼睛的对焦点。

    “我连它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我没见过,我也没摸到过,我只听说过,我不甘心。美其名曰是我的夫君,实际上只是把我当作人质。我父亲的错误最后变成了我来承担。”

    “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它在五条手中,那我一定可以把它找出来,我要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用。”

    “我真的不明白这把凝聚了父亲的毕生心血的咒具,为什么会威胁到他,以至于让他用我来威胁父亲,我居然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三口能够活下去嫁到五条家的。这让我的牺牲稍微了有一点意义了,但是我还是很恨。”

    “我有些累了,我感觉我至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个家像一个百米深的山洞一样,我的自由意志都要被啃食殆尽了,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要为他做好准备。”

    “是个女孩。”

    “她没有觉醒有用的才能,只是和我一样,这样怎么行,她不能步我的后尘,我要生下一个具有五条家术式的男孩才行,这样才能成为她的助力。”

    信上的字是母亲娟秀小巧的字迹,有些下笔很轻,就像飘在空中的一朵浮云,有些下笔很重,挫痕刻在多年前的信纸上没有消退。

    似乎因为天逆蛑的原因,五条家主威胁祖父将母亲嫁进五条家。

    才有了母亲所谓的“人质”的说法,可能是为了挟制祖父。

    天逆蛑对五条家有什么巨大的害处吗?

    祖父可以用这把咒具做什么事?让家主不得不威胁他?

    当初这把咒具是跟母亲前后脚进的五条家,可是为什么后人毫不重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礼品送了出去,早就不在家里了,凛甚至遍寻不见。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为什么我的才能让母亲失望?母亲需要一个有战斗能力的儿子成为谁的助力?

    思绪纷至沓来,颅内风暴几欲将她淹没。

    眉头紧蹙,手指放在太阳穴按压起来。

    甚尔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苦大仇深的女孩儿。

    虽然好奇她面前的纸张上都写了什么,但是密密麻麻的字让他毫无耐心。

    他在这蹲了半天了,她都没看他一眼

    他伸出食指,用关节挑起她尖尖的下巴,强迫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睫毛没有遮住她的瞳孔,眼底是淡淡的红色,显得整个人都沉浸在不甘和委屈当中。

    一种无力的悲伤不断顺着她的目光传递给甚尔。

    他愣住了,一时情急想开口询问,但薄唇张开一半就又闭上了。

    慌乱的目光在她的嘴唇上转了两转,又回到她的眼睛。

    甚尔放缓了神情,非常温和地问她。

    “要出去看看吗?”

    “出去?”

    她从没想过偷偷溜出去,连她自己都谨慎遵守着规则,隐隐不满却又逆来顺受地困在这里。

    从甚尔拉开她的衣柜发出嫌弃的感叹,到穿上他给她找来的长裤和T恤,五条凛都木木的。

    多种复杂的情感把她的内心糊成一团浆糊,一时半刻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

    被甚尔背起来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有回归现实。

    神游的意志让她自然地从背后搂住了甚尔的脖子,非常乖巧地把脸贴在他耳侧。

    甚尔抿了抿唇,仍然压不住笑意。

    “抓紧了!”

    颓废感爆棚的甚尔突然散发出少见的意气风发,凛的思绪被瞬间拉回。

    他背着她轻松一跳就从墙头跃了出去。

    以极快的速度在五条家隐蔽的这座山里狂奔,下坡的优势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束缚,只觉得自由畅快。

    他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凛的耳边。

    被风吹乱的发丝染上了山的青色,她看着不断变换跳跃摇晃的山路,心中无限惘然。

    甚尔背着她一路跑到公交车站点,在灌木后面把她放到了地上。

    “颠到你了吗?”

    见凛的手抚在胸口,一言不发,甚尔不放心地问。

    凛理了理头发,沉默地回头望了一眼山林,五条家的宅邸连最高的阁楼的屋檐都看不见了。

    极尽秋日萧瑟的树木掩埋了困住她十余年的牢笼,她就像一只丧失斗志的困兽。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被哥哥困在这个家族里,她有五条凛引以为傲的挣扎和抗争。

    但她今天突然意识到,防御系统的搭建似乎没有录入她的咒力信息,所以她非常轻松地跃出高墙,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之类的东西。

    然而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萌生尝试的欲望,作茧自缚一般认为自己不可能随便出入,只能通过哥哥的允许或者申请。

    祖父和母亲的离开让她多次想要逃离这个家族,但她留了下来,嫂嫂和悟是她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凛现在知道了,他们根本就是她留在这里的借口,是她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外面的广阔。她的挣扎都深埋心底,顺从和听话早已深刻骨髓,以至于她都没有萌生一逃了之的想法,或者产生过,再用自我麻痹把自由的愿望深压。

    她随时都能离开。

    她看着满山的金黄枯叶,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

    突然一只手,宽厚、温热、有些粗糙的手拉住了她。

    她缓缓侧头。

    少年英俊的面庞被发白的日光照耀,清晰且锐利。

    甚尔是她人生的变数。

    他或许不懂她的处境,不懂她内心的矛盾,但他把“你可以随时离开这里”的真相大力且直白地送到了她的眼前。

    他是她直面天高地阔的契机。

    她对着他绽开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明媚。

    让这个常年颓然的少年,眼睛里迸发惊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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