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大雪纷飞,天地万物都似被裹上一层银白。流云山庄门口,中年男人轻摇羽扇,叹道:“这雪不亚于当年那场啊。”

    “万事通你说的是哪场?”宛若银铃般的娇笑女声从他身后传来。是一个粉衣少女,只是这少女面容恐怖,脸上布满了烂肉,与她的声音极其不符:“难不成江湖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可不是,铃兰你年纪小,这事在当年可大着呢。”一个锦衣男人坐在栏上,吊儿郎当的样让铃兰白了他好几眼:“当年武林唯沈盟主一家独大,没想到在一场大雪中,突然被一夕间灭门。不过,还好有了这次灭门,要不然还有其他门派什么事啊。”

    听了这话,粉衣少女微微沉吟,丑陋面容上竟浮现出一丝不忍和怜悯。

    “乔施主此言差矣。”几人循声看去,是个身披袈裟的和尚,他摇头叹道:“沈盟主侠肝义胆,我们怎能以别人的伤痛慰藉自身,罪过罪过,唉。”

    此话一出,铃兰脸上的怜悯更甚,万事通摇头一笑,走进了大门。

    那乔施主却是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元空秃驴你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本公子还信,你说的……哼,还是别假好心了!”

    “贫僧怎地假好心?”元空微微皱眉。

    “当年沈家灭门后我记得你们少林寺可是唯一一个没有去参加葬礼的。”乔公子嘲讽一笑,“哦对了,没有参加沈盟主的葬礼,却在半年后的武林大会上用了沈家的内功拔得头筹。”

    元空被他说的嘴唇直抖,却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铃兰看得有趣,竟笑着拍起手来。

    万事通微微一笑:“好了,大家也不要吵了,今天云起叫我们来可不是来吵架的。”

    乔公子一挑眉:“谁说本公子和他吵架?不过,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啊?”

    铃兰微微皱眉,伸出手指仔细地数了数,万事通一个,乔硕一个,元空一个,她自己一个。确实,还少一个。

    那么这最后一个,是在哪儿呢?

    “你们看。”元空突然道。

    几人寻着看去,只见一个红色身影靠在大门的柱子上,仔细一看,是个妙龄少女,那红色正是她身上罩着的貂毛斗篷。

    红衣少女轻轻摘下兜帽,四人皆是一惊。

    无他,这张脸长得实在过于好看。明明是那么清纯秀丽,但那一双桃花眼又过于勾人,绯红锦裙,鲜艳夺目。

    乔硕不禁放柔了声音:“在下冒犯,敢问姑娘是?”

    铃兰看他如此,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少女轻轻一挑眉:“你说我?”她眉眼弯弯,笑起来可爱极了,“我姓江,是云大公子叫我来的。他人呢?”

    “女施主也是来商讨如何对付噬心教的?”元空不敢相信,突然又看到他脚下干干净净,不由愣道:“踏雪无痕……女施主是从何习来这般好的轻功?!”

    “关你什么事?”江姑娘却是表情一变,走进大门喊道:“喂!人来了,云大公子,你怎么还不出来?”

    “小姐,这样做不好吧。”她这般美貌,乔硕也就只是柔声道:“毕竟云起的身份不一般,我们还是要礼貌一点。”

    江姑娘微微沉吟,并不做言语。

    铃兰突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好姐姐是哪里人?到时候妹妹去找你玩啊。”

    “这个……”江姑娘看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铃兰的样子:“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乔硕却是笑道:“苏州果然养人,养出了姑娘这般貌美的女子。”

    “喂,是我先问好姐姐的。”铃兰哼了一声。

    江姑娘貌似并不想与他们多说话,只望了望山庄里,微微皱眉:“奇怪。”

    “姑娘说的是何奇怪?”是万事通的声音,他也靠在一个柱子上,微微皱着眉头,“可否与我们说一说。”

    “不可。”少女冷笑,就要闯进山庄,乔硕急忙拦住她,“小姐,云公子说过,没有他的传召,咱们万万不可进入山庄的。”

    “那是给你们的命令,关我何事!”

    见她就要拔剑,元空也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权杖:“女施主若执意如此,贫僧只能出手了。”

    她尚且是个刚满十六的少女,见这四人一起拦住自己还振振有词,不由火气上有,可偏偏没什么话反驳,只能涨红了脸杵在原地。

    “江姐姐,云大公子一会儿就出来了,你干嘛这么着急?”铃兰不懂,天真的问道。

    江姑娘一噎,她总不能说她不是那个人,所以先要跟云起说一声吧。云起那个小子,怎么还不出来迎接他们啊。

    乔硕叹了口气:“在下知道小姐心急,毕竟噬心教残忍武林众所周知,可云起公子也要处理好自……”

    他突然一愣,蓦地想到了什么。噬心教的残忍不仅是杀人,还有他们灭门的能力,当年可就是噬心教,一夕之间灭了沈盟主全家!

    云起召集他们这件事,噬心教知道吗?

    “姓乔的,你怎么不说话了?”铃兰疑惑,又突然打趣道:“莫不是不忍心阻拦漂亮姐姐了吧。”

    “滚。”他现在没时间跟她说这些:“秃驴,咱们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元空微微疑惑,仍是说道:“贫僧是在卯时一刻来的,那时你和铃兰施主已经来到了,现在正值未时二刻。”

    江姑娘一惊:“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她心里突然涌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乔硕看她一眼,面上慌张不掩,反身便跑进了山庄。未时二刻,他们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没有想到,但愿,但愿云起还活着。

    事与愿违,不待他走进主厅,房廊就是一片血迹,还有随处可见的尸体,山庄一片悲凉。

    乔硕步伐沉重,到了主厅,他抬头一看,只见主座上,一个蓝衣公子端坐着,身上全是鲜血。

    清俊的脸上被人用剑划出了一个死字,这人正是流云山庄庄主,请他们来的那个人,云起。

    乔硕不忍地转过头。

    背后传来脚步声,几人都接连而至,看到此景,先是震惊,再是叹气。

    “他死了?”红衣姑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除了合剿噬心教,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任务,没有保护好云起,自己,自己有什么脸面回去?

    元空叹了口气,放下权杖,双手合十开始念往生咒,好像这样就真的能超度那些死去的人。

    “不对,不对!”江姑娘咬牙,“流云山庄是什么,云起是何人?怎么会轻易就让噬心教知道这件事?一定有人故意泄露出去了这个消息!”

    铃兰不忍叹气:“江姐姐,就算有人,我们也找不到了。”

    “为什么找不到?”江姑娘看着她,既是不解也是不甘:“难道就让他们这么白白的没命吗?害他们的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没有人回答她,乔硕看了看她,也只是沉默。噬心教下手一向很干净,就算不干净,再杀一个人也干净了。

    想到噬心教,他不由开口:“小姐,乔某劝小姐一句,不要乱趟浑水,噬心教的恶毒,超乎小姐的想象。”

    “你这句话,倒还算句人话。”江姑娘气的直抖,冷冷一笑:“可惜我江璃偏偏爱管闲事。”

    原来,她叫江璃,等等,江璃?

    铃兰和乔硕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元空也停下了念经,惊诧的看向乔硕。

    现任武林盟主江明翰的大女儿江璃。

    三人急忙转身,可哪还有红衣少女的影子,踏雪无痕的轻功,在须臾间早已不见。

    几人叹了口气,乔硕道:“算了,既然是云家的亲戚,我们也不好管,还是让这位大小姐自己找去吧。”

    “姓乔的!不对!”铃兰突然叫道,如黄莺般的声音现在充满了恐惧:“江姐姐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泄露了消息!”

    ……

    半月后,洛阳。

    江璃让小二马牵到马棚处系好,自己走进了酒馆,她解开斗篷,放到了一边。毕竟刚刚是骑马来的,身上一堆雪,难受极了。

    虽然是下雪天,酒馆里的人还是多,几桌人正在喝酒吃肉,一旁的少女微微敛眉,不掩愁思。

    虽然云起总是说她,可毕竟还是她的亲表哥,一想到表哥就这么死了,而自己又不知多久才能报仇,就……

    那个家伙还说在福来酒馆里就能等到他,在酒楼里等了这么长时间,不还是没有嘛。

    江璃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是刚刚来的酒楼。

    “客官要点什么啊?”小二照常笑脸迎人,江璃抬头看了看,只觉更气:“什么都不要!”

    小二微微挑眉,点点头就要走,江璃急忙叫道:“等等,那个,你给我上一坛女儿红,要十年以上的。”

    “十年以上的?”店小二微微一愣。

    江璃道:“对。”

    那个家伙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在喝酒,还是喝女儿红,再给他来一台,想必应该能帮她的忙吧。

    店小二笑道:“好好好。”

    江璃叹了口气,明明是那个家伙耍自己。可还得自己代替他去,现在还得自己来找他,气死人了。

    她抿唇,思绪飞到了几个月前,连桌子上的女儿红上了都没注意。

    ……

    七月流火,就在七夕这一天,洛阳的夜晚热闹喧哗,灯会,花灯,射箭,对对子,烟花,堪称人间福地。

    熙熙攘攘,便是武林人士,也停下了斗争,逛了此次的七夕佳节灯会。

    福来酒馆里,十多名男子正聚在赌桌前争先下注,玩的正是那推牌九。此刻,一个姓周的公子已经赢了几十两了。

    赵家公子摸了摸袖子里仅剩的十两金子,抿了抿唇,只看这一把了,只看这一把,能不能赢这周杨,就在这一把。

    两张牌摸到手里,他细细感受着,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声音,有挑事的,有嘲讽的,有看好戏的。

    赵明小心看牌,一定要赢,天干,天干!

    杂八,完了……

    对面,周绛笑的自信满满,如白玉凝脂般的手摩挲着两张牌,他微微挑眉:“赵兄,如何?”

    完了,他一定是好牌……

    赵明额头不住地冒着冷汗,周绛的眼神和笑容更是让他手抖。最后,他竟不由自主的说道:“不用比了,不用比了……我认输,我认输!”他把牌一下子摊在桌上。

    “赵明认输了?”

    “本来以为多厉害,这么快就输了。”

    “啧啧,赵兄今天手气不太好啊……”

    周绛看了看手里的牌,对面的少年已经把银票扔在了桌上,低着头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一摊手。两张牌瞬间出现在人前,杂五:“其实,小弟的牌比赵兄更劣。”

    众人皆是震惊,赵明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牌,杂五,竟是杂五!那为什么他还那么自信?

    他蓦地抬头,对方依旧笑意款款,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赵明突然明白了,周绛不是自信,只是装的,有的时候,装的好也能赢。

    少年死死咬着牙,不肯离开赌桌,假如,假如他再自信一点,这些钱就是他的了。

    “赵兄牌技不错,就是胆子需要再练练。”周绛似是没看见他的脸色,继续那般,慢悠悠的说道:“相信下次赵兄练好了胆子绝对能赢。”

    “喂,赵明,听到了吗?你胆子有点小,要再练练呢……”

    嘲笑声传进耳朵里,赵明猛地起身,众人皆是一愣,他冷冷瞪了那人一眼,拂袖离去。

    他不甘心啊,这么多金子,这么多金子,差一点就能走进他的口袋了。

    赵明咬了咬牙,心中不由苦涩起来,为了消弭心中的痛苦,他直接点了一坛竹叶青,看也没看,随意坐到了一个位子上就开始喝起来。

    至于酒钱,实在不行,他就把这身衣裳赔在这里,反正如今他只想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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