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洪泉盯着彭灵,宋朝去了后殿。

    将此事告知岑笙后,宋朝开口道:“此事兄长如何想?”

    “归程”

    “...嗯?”

    “你说那彭灵衣着富贵,只身前往玉林引人生疑,那你可想过还有一人亦值得怀疑。”

    宋朝闻言一愣,随即如常道:“兄长何意?”

    “你明白我是何意,我不知你与阿旌为何皆信任她,可她一个女娘,只身跑来玉林做生意,如今还与县衙一同查案,我很难不作怀疑。”

    宋朝闻言沉默,随即出声道:“兄长,她不会。”

    “为何不会?你与她才相识几日,如何知晓她的为人,若她也是其中一环,那如今你所为便是引狼入室。”

    宋朝不知如何反驳,他无法解释楚夕为何只身来到玉林,亦无法解释她分明是位贵人家的女娘,为何又潦倒至此,可他就是不愿,不愿相信兄长所言为真,不愿相信楚夕...会利用他。

    望了眼失神的宋朝,岑笙默默叹了口气。

    “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罢。”

    回到后曹,宋朝坐在书案旁出神。

    她什么也不说,自己便什么也不知道。

    告诉她可以相信自己,可她好像并未如此。

    自己想要相信她,可相信她......是对的吗。

    思绪凌乱,宋朝心中涌出一种无力。

    “岑县丞”

    “何事?”

    “门外有位楚娘子,说要找您。”

    “带她去厢房等我。”

    “......是”

    见宋朝进来,楚夕抬眼望去。

    自初识至今,宋朝看起来总如娟娟细流,妥帖又温和,也始终自顾地流淌。

    楚夕有时很想问问他,始终克己守礼的活着,可会疲惫。

    可望着宋朝微微发红的眼角,楚夕知晓他定是未休息好。

    突然就不忍问了,但愿自己带来的消息对他有所帮助。

    “楚娘子今日怎么过来了?”

    楚夕闻言怔愣,只觉得宋朝今日的语气有些异样。

    却又不知为何,于是便开口道:“小女子今日前来是替宁娘子传些话给县丞。”

    将宁羌所言告知宋朝,楚夕见宋朝默然。

    “她为何不自己来找下官?”

    楚夕闻言心口一堵,出声道:“这小女子如何得知,许是觉得都是女娘,说起事来更方便些。”

    宋朝不知在想何事,并未出声。

    楚夕忽觉烦闷,既然话以带到,自己不便多留,便起身准备告辞。

    “楚娘子为何会只身来到玉林?”

    “......什么?”

    “下官知晓娘子出身富贵,那为何要只身前往玉林?”

    楚夕闻言忽然知晓宋朝今日哪里有异了。

    他与自己说话时,多了戒备。

    “县丞不相信小女子?”

    “下官想先听娘子说。”

    “小女子说什么县丞都会相信?”

    宋朝闻言顿了片刻,随即郑重开口道:“下官希望娘子明白,作为朋友,在下愿意信你,可作为县丞,宋朝必须慎重。”

    楚夕闻言一笑,是那位恪守礼法的宋县丞。

    “县丞猜的没错,小女子的确出身世家,因与家人...生了嫌隙,便只身前往玉林。”

    “嫌隙?”

    “是,他们想以小女子的婚事为由,达成他们难堪的目的,我...不愿如此,故逃了出来。”

    望向眼前之人,楚夕复又开口道:“宋县丞,请原谅小女子还无法将全部的实情道出,但我发誓,我与这两起命案无关,也定不会...伤害你。”

    在此之前,宋朝只当楚夕是位与世俗所想不一的女娘。

    可此刻只觉得,自己还是轻视了她。

    于宿命里挣脱,于凡世中谋算,楚夕很勇敢。

    “好,我信娘子。”

    “这...便信了?”楚夕以为自己还需再多找些筹码才能换取信任。

    “下官也并非全是相信娘子,只是也想相信自己。”

    似想起什么,宋朝对楚夕道:“只是若娘子再见到宁娘子,还望告诉她日后若有事,来找下官便是。”

    见楚夕神色微暗,宋朝连忙开口道:“下官并非不信娘子,只是此事危险,娘子还是知道的少些好。”

    “可我不怕。”楚夕望向宋朝:“若起初我还害怕,那如今我不怕的,我也想知晓这件事的真相,告慰亡者之灵,此外,亦想帮到你。”

    宋朝闻言微愣,只觉得今日有许多自己想不明白之事。

    “为何...要帮我?”

    “因为小女子觉得县丞可以不必这样累。”

    见宋朝不解,楚夕又开口道:“县丞不必令自己背负过多,真相定能查明,县丞不亏欠任何。”

    宋朝闻言哑然。

    他从未开口提及任何,可自两起命案发生,他未睡过一个好觉。

    就在每晚快要入睡时,他都会听见许多人于耳边低语说自己无能,官府无能,于是他拼命查案,只希望早日查明真相,不辜负百姓所托。

    可就在他觉得疲惫难言时,楚夕告诉他,他不亏欠任何,宋朝仿佛忽然得以喘息,暂时饶恕了自己。

    她应该也知晓了自己的过去吧。

    “多谢娘子宽慰,下官并未觉得亏欠何人。”

    “不,你有,你觉得是百姓们让你再次活了下来,因此在百姓的事上,你始终对自己严苛,你希望早日破案,告诉百姓,他们当初对你的施舍,是值得的。”

    见宋朝不言,楚夕接着开口道:“百姓议论你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吗?”

    “对,但我...并未在意。”

    “不,你得在意,善意和恶意,你得在意。身为县丞,破案是你的责任,可你无需背负百姓的怨念而行。宋朝,过往的帮助是他们的力所能及,而此刻之言却是你的不堪重负。”

    宋朝闻言眼眶一红,他不愿楚夕继续说下去了。

    那些隐于心中的难堪,是自己仅剩不多的自尊。

    “别说了,你...莫要再说了......他们说的皆是事实,若不是他们,我的确活不到现在,是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望着眼前的宋朝,楚夕有些心疼。

    苦难将入世之人脖颈折断,可楚夕想让他抬头。

    “那些人的确救了你的命,可成为如今这样正直勇敢的宋朝,亦有你的功劳,故...你可以放过自己。”

    宋朝很长一段岁月里都觉得继父并未说错,自己的存在好像折损了许多人的命数,阿父阿母皆没了性命,只留自己活了下来,可是自己活下来又有何用处呢?于是他将所有人的话听了进去,依照他们所想而活,这样,应该不会有错。

    可楚夕却说,自己也是有功劳的,在成为宋朝的岁月里,自己并非罪恶,也有用处。

    一直梗于咽喉处的那声歉疚,今日终于被自己咽了下去。

    “......好”

    两人于厢房处无声的坐着。

    过了片刻,宋朝情绪恢复了些。

    许是觉得有些狼狈,宋朝缓声开口问道:“对了,宁娘子可有说起何应新妇曾提及过何应腿受过伤?”

    楚夕微愣。

    “你如何知道的?”

    “当真有伤?”

    “嗯,我问起宁娘子可还记得些细微之处,她说何应新妇提起过何应腿上好像有伤,鞋子也染了许多泥。”

    “...那边没错了。”

    “何应是杀害萧郎君的凶手?”

    “是与不是还不知晓,只是这衙门,何应得再来一趟了。”

    ***

    今日楚夕见徐媪神色困倦,猜测她昨夜定又熬夜了,便让陈岐先送徐媪回去休息,自己在饼铺等他回来。

    陈岐本有些担心,但想着徐媪家不远,自己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便搀着徐媪离去。

    谁知陈岐离开后不久,宁羌便过来了。

    “楚娘子。”

    “宁娘子,你来了。”楚夕开口道:“还是要三个花饼?”

    “难道奴与娘子就只有花饼的交情?”

    “自然不是”楚夕莞尔道:“宁娘子找我有何事?”

    “奴骗娘子的,就是为了花饼之事。”

    “......”

    “哈哈哈,见娘子吃瘪奴倒是挺高兴的,楚娘子为何总不爱笑,明明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楚夕哑然,心道你不是也不常愿意笑吗。

    “宁娘子今日来总不会是要看我笑话的吧。”

    “奴不逗娘子了,虽说之前来娘子处买花饼多半是为了递消息,可这花饼也的确美味,我那些姐妹都很喜欢,故奴今日来便是打算将娘子所剩花饼都买了去。”

    “那自然好。”

    楚夕闻言极是欢喜,只是余下的花饼有些多,思忖片刻,想着雨香阁也不远,于是开口道:“这花饼还是有些沉的,我帮娘子拿些吧。”

    “那便有劳娘子了。”

    两人结伴往雨香阁走去。

    因楚夕去过雨香阁,担心怕被认出,宁羌便领着她去了后街的偏门。

    “听闻宋县丞抓了何应?”

    “是啊...”

    “可奴所认识的何应,应该没有杀人的胆子。”

    “但何应即便不是凶手,也定与此事有关。”

    两人就这样一路闲聊着。

    谁料刚行至后街,突然间一道身影冲了过来,径直向二人撞了过来。

    宁羌更瘦弱些,因这冲撞狠狠摔倒在地,一时间疼的说不出话来。

    楚夕亦被撞了个趔趄,只因手撑住了一旁的墙壁才避免摔倒。

    而那冲撞之人亦有些发懵,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待看清面前的两人后,来人不由眯紧双眼,开口道:

    “还真是巧了啊......楚娘子。”

章节目录

贵女见过下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楠若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楠若尔并收藏贵女见过下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