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靠山王与杨玉儿回封地了。

    宇文成都有心送一送他们,向杨玉儿问了出发的时辰。不过分明是辰时出发,杨玉儿告诉宇文成都的时间却是午时,差了整整两个时辰,想赶也赶不上了。宇文成都骑着马到城门口去转了一圈,又悻悻地回去了,不过刚到了统领府门口的时候,却瞧见杨玉儿的贴身女官已经等着了。意外之喜,宇文成都马上下了马,女官只是对他行礼,而后道:“郡主有话叫奴带给将军,下不为例,好自为之。”

    女官说完便自顾自走了,宇文成都愣了一下,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竟泫然欲泣。杨玉儿什么都知道了,她厌恶他欺瞒哄骗他,却也知道门楣不盛的无奈,理解体察他的苦楚,只是还在劝他尽早收手。她知道了所有,却不打算继续追着宇文成思不放,那样一个忠正的人啊,终究是因为他放下了原则和底线。有这一次,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杨玉儿也是刚烈英武之女子,怎能忍受接二连三的欺骗呢?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棋局已经下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宇文成都犹疑是否停下的余地呢?

    宇文成都愣愣地走进来,撞见宇文成思,成思觉得哥哥的状态不大对,不过微微忖度便猜出了理由,不禁心怀愧疚,若不是她的无能,也不会令两个彼此心爱的人相互逼迫与怨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道不同,难以同谋,更难以相携。这又哪里是一个局外人能够左右的呢?

    林峰来找宇文成思,这几日各处递上来的消息条子还等着宇文成思来看。不过在这之前,宇文成思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宇文成思叫了高达和墨香过来,林峰坐在一旁边咬点心边看热闹。宇文成思那日发了好大的火,扬言要叫高达谢世,后来事情解决了,便只是说道了几句不了了之了。不过那日之后,墨香瞧见宇文成思发了那么大的火,不但不避着她,反倒在她跟前哭了半日又求了半日,主题只有一个:求宇文成思不要同高达计较,不要杀了高达。

    高达纵然有再大的过错,到底是太子那边一开始就拨过来的人,有什么错处也要太子发话来料理,墨香一个只服侍人的丫头懂什么。不过宇文成思后来仔细一想,实在觉得自己后知后觉,这样的事情竟然才知道。

    宇文成思问高达:“你喜欢墨香吗?”高达一愣,墨香却红了脸。宇文成思笑嘻嘻地说:“那日我家女使来我跟前,给我的左右求了情,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呢?”林峰很适时地补刀:“主要是因为你比较傻,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宇文成思不与他计较,说:“墨香也很是嫁人的年纪了,跟着我都十来年了,身契在我手里头,又不是死契,也是很该成婚的年纪了。要是你们两个有意,我去京兆府尹那儿帮她销了奴籍,叫她好好地做一个平头百姓,陪着你。”

    高达红了脸,却不说话。宇文成思轻轻地叹:“我也晓得身份这个东西横亘在这里的,不过我也查过了你的户籍,并不是什么显贵之后,双亲都务农,虽则目下住下京郊,却也不是什么达贵,不过你的差事做得好,用一个婢仆打发了诚然不好,只是我觉得,人一生那么长,遇着一个什么时候都肯护着你,你也心里有的人很不容易,既然有这个缘分与运气,若是我,定然要争一争,我是死都不肯放手的。”只是一语成谶,后来宇文成思才知道,死都不肯放手的东西,一旦心寒了,也就放手了。

    高达说:“我肯的,我心里是有墨香的,若是能得将军厚爱,放了她的身契,我定然要三媒六聘来求娶的。”

    宇文成思笑嘻嘻地说:“哪里有不放的?只是目下国丧,恐怕要明年二月以后才能明媒正娶了,也无妨,就先定下。”宇文成思又顿了一顿,看向了楚服,“阿楚,你比我还大两岁,万万不能再拖了。”宇文成思探着身子问:“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我去给你想想法子。”楚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

    宇文成思又道:“不如咱们统计一下院里姑娘的年岁,秋日的时候叫上外头的驻军,两边相看一场,不光是阿楚,若是年岁到了的,也一并解决了。”楚服跪下,说:“奴不去外头,就在这里陪着姑娘。”宇文成思笑着,眼里却有泪光:“你傻呀,哪里有女孩子不嫁人的?若是有中意的,定然要告诉我。”楚服叩首:“奴不肯,若是姑娘一定要逐奴出去,奴便死在您跟前。”

    宇文成思只好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肯陪着我,那就陪着吧,又没有人逼迫你......”宇文成思哄了半日,楚服才作罢。就在宇文成思哄楚服的当口,林峰出去拿了一沓子条子回来,都是各地的消息,整理了些要紧的过来。

    林峰将条子递给宇文成思,努努嘴:“喏,都是给你的。”宇文成思皱了眉头,哼哼唧唧起来:“哎呀,不行不行,我脑壳疼,今日不看了,不看了不看了......”高达将宇文成思掰回来:“小将军该看了,明日还有明日的呢。”成思愁眉苦脸地躲开,企图再挣扎一下:“就拖一下嘛,我今儿真的脑壳疼。”

    林峰推着宇文成思的肩膀,将她推到那一堆的条子跟前:“好好看,看完了我去一品居给你买好吃的。”宇文成思又哼哼唧唧了半晌,也知道拖时间无望了,只好认命地拿起来看。林峰说话算话,真的亲自去一品居给宇文成思买点心。

    不过林峰将点心买回来的时候,宇文成思一点点吃点心的心情都没有了。宇文成思的脸色青黑,嘴唇气得发抖,林峰马上收敛了笑意,问:“这是怎么了?”宇文成思将两张条子挑出来递给林峰,道:“你自己看。”林峰接过来,一字一句地读下去。顺应宇文成思的习惯,递上来的都是通俗易懂的话,并没有冗长的骈文,所以林峰浏览起来很快。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大约已经晓得外面怎么了。传来的消息里头,有一份是专门说罗成的。本来宇文成思是专门派人看着的,罗成的消息落不到外面来,不过却似乎是有人刻意窥探,将罗成与单盈盈的故事全盘托给了宇文成思。

    罗成回封地的时候不慎羊入虎口,于是有了巧妙的初遇,一见钟情,后来罗成有了也混绿林道的表兄秦琼,一伙人才发现原先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牵扯上奇奇怪怪的缘分。秦琼带着罗成认识道上的兄弟,后来又见着了单家姑娘。后来单盈盈的兄长被抓了,还是罗成想法子求了宇文成思来救人出去,他们一起回去的路上,罗成好奇心大发,也学了那些劫道的,不过正正好好遇上的也是一伙子山贼,他们两个人寡不敌众,就被抓了起来,不过单家在江湖上也有些声名,这次倒是轮到单盈盈捞罗成出来了。

    从奇妙的相遇,到相知,相爱,一步步倒真是像上天注定了一般,戏本子里面的神仙人物神仙故事,亏得宇文成思还时时替罗成操心着罗松那边的动向,他倒好,跟一个山匪你侬我侬去了。从上一回罗成纳妾的事情宇文成思就不高兴,这一番,自然更不高兴。

    宇文成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又有什么立场不高兴呢?她算什么东西呢?林峰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东西呢?我瞧着也不像胡编乱造出来的,这不仅仅有消息,连证据都在里头。”这话倒是提醒了宇文成思,宇文成思淡淡地说:“恐怕是有人刻意挑唆了。”林峰本来就看罗成不太顺眼,于是顺势兴风作浪:“要不你拿着这个去陛下跟前参罗成一本,无媒无娉,这算私通,参一个私德不修都是轻的,我记得要真是坐实了,按照例律,是要流放八百里的。”

    宇文成思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你就那么不待见罗成?”林峰轻轻“唔”了一声,手偷偷摸向了一品居的点心:“他欺负你,我自然不待见他。”宇文成思也伸手向点心,化悲愤为食欲,吃得倒是比林峰更快,“罗成再怎么不对,等我腾出手,自然要问清楚,这份条子来得这么不合时宜,你帮我查清楚。”

    “好嘞。”“我宇文成思要登入北平王府门楣尚且自觉身份低微,凭一个山野门户,还是个女土匪?”宇文成思冷冷地“哼”了一声:“她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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