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思笑道:“陛下在和美人说什么,聊得这样开心?不如说出来让臣也高兴高兴?”

    宇文成龙冷笑:“陛下自然有陛下的乐处,你知道什么?”

    皇帝还没有开口,倒被朱贵儿抢了先:“妾听闻大将军回朝的时候带了一件战利品回来,还以为要献给陛下,特地想问问陛下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陛下刚刚说他也没有见着,妾实在觉得无趣。”宇文成思心惊,皇帝在后宫之中收了什么魑魅魍魉啊?日日这般挑拨,皇帝不疑心宇文氏才是怪事。能撑到现在还没有收拾宇文氏,皇帝也算是对他们信重极了。

    宇文成都道:“倒也没有什么东西,劳婕妤挂心。”宇文成思忽而想起来,朱贵儿得盛宠,前些日子才刚刚封了婕妤。朱贵儿有些恼,嗔道:“陛下,臣妾今儿明明听到有人说了,说是大将军带回来一个珍珠榻,是高丽的战利品,触手生温,寒日里暖和,夏天清爽呢。”

    宇文成都道:“并不是高丽的战利品,只是臣自己出去玩儿的时候撞到的,顺势买了回来。”宇文成思抢话:“婕妤既然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怎么刚刚还说要问陛下究竟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婕妤娘娘究竟是知道呢,还说不知道呢?”朱贵儿扯着皇帝的衣袖撒娇:“陛下,臣妾就是好奇嘛。才想着有这样的好东西,自然应当献给陛下,岂料陛下也不晓得,所以......”

    宇文成思直视着皇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陛下,臣哥哥最宠爱臣,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臣头一份的,所以没有献给陛下。哥哥这一回有的好东西,当然是专门给思儿带的,若是陛下想要,臣转赠给陛下就是了。”

    皇帝似笑非笑:“哦?你舍得吗?”

    宇文成思看了成都一眼,成都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惯常的表情,不过成思依稀记着,从前杨玉儿还在他们家蹭饭的时候,有一回和宇文成都聊起来珍珠的事情,珍珠榻,当然是带回来给杨玉儿的。就算是她已经嫁做人妇,宇文成都的心里还是挂念着她,有什么好东西,还是头一份地想着她。宇文成思觉得羡慕,又觉得可惜。

    宇文成思跪:“陛下,臣心里是不舍得的。臣只是有一回同哥哥谈起来,想不到哥哥将臣的话这样放在心上,专门给臣带回来。不过陛下是臣的主君,陛下若是想要,臣不得不割爱。”

    皇帝大笑:“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情愿。”连宇文成龙都感觉到朱贵儿对宇文氏的敌意,道:“宇文成思,这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一张榻而已,你如今什么样的榻买不到,非要和陛下争抢吗?”宇文成思含笑看向宇文成龙,他们宇文氏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在朝中没有什么威胁的时候,两两相争,一旦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攻击诋毁,又会心有灵犀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宇文成思又转头看向宇文成都,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他的眼中写满了疲惫。这是一个痴情之人的指望。

    要在平时,宇文成都早出面说话,将珍珠榻献给皇帝了。今日他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是不愿意息事宁人,不愿意低头。如果他不肯,她愿意陪着他对抗。宇文成思望着他浅浅地笑,而后跪下,对皇帝道:“是,陛下,臣不愿意。”宇文成思昂着头,盯着皇帝的眼睛:“陛下,臣以为最紧要的并不是这张榻是否珍贵,而是带着它回来的人的心意,臣若是将榻转赠给了陛下,便是辜负了哥哥的心意。臣不想辜负哥哥的心意。陛下,你有没有辜负过别人,有没有被别人辜负过?陛下可知道那个辜负别人心意的人,和被人辜负的人,心里其实都很难过?”

    朱贵儿娇笑:“不过是一张榻而已,陛下,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看了。”皇帝深深地看着宇文成思,一瞬,又笑:“好,朕不要了。别跪着了,用膳吧。”宇文成思瞟了朱贵儿一眼,只觉得此人厉害。分明这一场波浪就是她一手挑起来的,偏偏此刻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倒还显得娇憨可爱。这位朱贵儿,又是哪边的人呢?

    前朝翻涌,后宫亦不太平啊。

    宇文化及喝了些酒,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唯恐在宫中酒后失态,见罪于皇帝,饮到一半便告退回去了,剩下几个年轻人在一起饮酒。宇文成都劝:“陛下,饮酒伤身,明日还要上朝,不如就到这里吧。”皇帝不理会,借着酒劲儿向宇文成思道:“成思,起来跳个舞!”宇文成思扶着额头笑:“臣可不会,陛下美姬无数,何必盯着让臣出丑?”

    “朕不!朕就要看!”

    皇帝的酒量宇文成思清楚,才这几杯定然没事儿,肯定是借着酒劲儿占她的便宜,她才不傻。朱贵儿的脸上显出几分担心来,在皇帝身畔好说歹说才劝皇帝停了酒局,蹒跚离去。大将军府和小将军府都在皇城南面,又紧紧挨着,相国府在皇城北面,故而宇文成都和成思一路,宇文成龙自己一路。宇文化及在离开的时候将卫队和仪仗都带走了,只剩下宇文成龙自己在皇城中,宇文成都不放心他,叫人护送着回去,宇文成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表示自己用不着宇文成都操心。宇文成思嗤笑:“要是明天早上谁在路边拾到你的尸体,宇文氏真是丢人。你平日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就没有担心过晚上独自出门的时候会被人给收拾了吗?”

    宇文成龙也忧心起来,乖乖地让人看着他回去。

    已经亥正了,市集早散了,街上没有行人,不过这个时间,实在冷得很。宇文成都陪着成思一起上了暖轿,反正到了长街上,各自回家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楚服慢慢凑过来,宇文成思不悦地皱眉:“没看见哥哥吗?跟我过来咬耳朵?”楚服低着头回:“姑娘,晚间林将军叫人告诉姑娘一声,楚布死了。”

    “死了?”宇文成思忍不住惊呼,“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健壮得很,怎么突然就死了?”“具体的事情不清楚,只是听说九黎乱了。”宇文成思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轻轻地点头:“好,我知道了。”毕竟不关她的事,宇文成思有些庆幸,庆幸之余又有些可惜。

    “思儿,在想什么?”

    宇文成思慨叹:“像楚布这样的人,居然就这么死了。”宇文成都笑起来:“那应该怎么死?”成思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总觉得有些悲凉。”“思儿,这也是我想同你说的话。我想请你去帮我捞个人。”宇文成思有些奇怪:“什么样的人哥哥都捞不出来,我去能捞出来?”

    宇文成都的薄唇翕动,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楚布。”宇文成思的脑壳又晕了:“他不是死了吗?”“倒也不是,九黎的事情比较复杂,悠娘那边的消息和我得到的消息不一样,楚布还没有死,只是因为功高震主,已经被九黎国主拿下了,好在还有绿芜在撑着,所以我想请你去帮我把他捞出来。”

    宇文成思摸着脑袋:“哥哥,你喝醉了?”“没有。”“那是我喝醉了?”“也没有。”

    宇文成思不再和他贫嘴,认认真真地问:“哥哥,这件事情陛下知道吗?”宇文成都的脸色暗了暗:“不知道。”“你会让他知道吗?”“不会。”

    成思苦着脸叹了口气。

    “思儿,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以不去。楚布骁勇,绿芜聪慧,或许也还没有山穷水尽。”宇文成思苦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去吗?”宇文成都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高兴,反倒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思儿,这件事情我本来不打算卷你进来的,只是我身份过于显赫了,现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我看,我不能不小心,你虽则身份也是显赫,不过权势如今也不剩什么了,总好过我。”

    “哥哥不准备告诉我为什么吗?”

    宇文成都只是苦笑。宇文成思用手指抹平宇文成都额前的“川”:“哥哥不要担心,思儿听哥哥的,只是此事并不好办,容思儿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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