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思的封妃之礼,是宫里的头一份,唯一的遗憾只是毕竟是妾室,万万是不能着正红的衣衫的。宇文成都曾经给成思备下了一身鲜红的嫁衣,而今却是不能用的。

    本以为出嫁的时候有千言万语要说,不过后来真的嫁给了皇帝,忽而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她要说的,她全都明白。睡过了日上三竿,宇文成思才想起来要去拜见皇后来着。皇帝去上朝了,宇文成思一边由着楚服上妆,一边怔怔地愣着。楚服道:“倒不是奴不肯叫婕妤起来,只是陛下昨夜就吩咐了,知道婕妤一向是起不来的,便命奴不要叫婕妤起来,就是皇后娘娘,若是婕妤觉得处不来,大可以不去拜见。”“他连这个也想到了?”

    楚服“嗯”了一声,道:“奴瞧着陛下待婕妤是真心,听说前两日单独召见了司马文大人,司马大人而今已然告老还乡了呢,婕妤的麻烦却是少了许多。”宇文成思皱眉,叹:“我也知道,只是虽然我并不在意外头的说法,却也不必要刻意为之。这么一来,满京城闹着沸沸扬扬,恐怕要说我惑君了。我失了名声事小,倒是连累陛下。对了,司马嫱有没有闹起来?”

    “婕妤这是想起什么了?司马小娘自然没有什么事端的。”

    宇文成思漱口完了,才道:“你赶紧去外头打听着,可不要我一进宫,就成了瞎子聋子。司马文因我贬官,司马家必定不高兴,司马家并不止一个在朝的官员,若是不悦发作,还是要从宇文成龙这里来,再怎么说,都是要司马嫱点头的。司马嫱本来就和我不睦,逮住了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纵的。陛下虽然能替我压着,不过咱们也不能不时时警醒。”

    “是。”

    墨香引着两个女子进来,向宇文成思问安。宇文成思实在想不起来她们是谁,征询地看向了墨香。墨香道:“是大将军给了婕妤的两个媵。穿着碧色衣衫的是长孙阚,后面那个穿着黄色衫子的是卢颖娘。”宇文成思看了楚服一眼,楚服想起来刚刚的事情,知道这里有墨香就行了,自己则行礼出去替宇文成思探问司马嫱的事情去了。

    墨香问:“婕妤,那咱们还去拜见皇后娘娘吗?”宇文成思浅浅地道:“不去了,就说我身子尚未痊愈,怕过了病气给皇后,等我好了,再去给皇后请安。”“是。那这两位......”“叫进来吧。”

    宇文成思瞧着下面行礼的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心里突然就高兴不起来了。

    长孙家也是有些名望的家族,不过这位长孙阚却是旁支庶出,宇文成思只记得与她一母的兄长似乎是在宇文成都手下做事情,也算是个聪慧伶俐的。不过这位长孙姑娘,宇文成思却是头一回见。长孙阚生得娇俏,有些江南女子的妩媚,就像水乡的烟雨,朦胧凄迷。卢颖娘小门小户,不过瞧着却是端庄大方,容貌虽然比不上长孙阚,不过有几分典雅。

    宇文成思的笑很难言,就好像在原来的面具上面,又粘了一层不合脸的面具,两个姑娘不禁有些心惊,听说,宇文成思脾气不大好。宇文成思道:“坐吧。”两个姑娘虽然坐了,不过只是挨着胡凳的尖尖,显得恭敬些。

    “有什么事情吗?”“妾蒙大将军引荐,才能有幸侍奉陛下与思婕妤,故而特来拜见,以后定当尽心侍奉。”“你们也拜见过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回去吧,墨香,把我嫁妆盒子里面那对如意钗赏赐给她们。”墨香退下去找钗,剩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宇文成思不仅有机锋善辩的本事,也有一句话结束聊天的本事。

    宇文成思发呆,剩下两个姑娘不知道该说点啥。

    宇文成思不高兴。成婚头一天就往自己亲妹妹房里扔通房,实在不算宇文成都这样性情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就是成思知道是为了她好,她也实在是很不高兴。宫里是非多,要应付的事情也多,身边多几个可信的人也是好的。但凡是宇文成都能指到成思身边的人,必定都是可用的。若是没有谁搀扶着,就算是有盛宠,成思未必单打独斗得好。墨香去找到了钗,奉上来请宇文成思瞧了一眼,并不是她想赏赐的那一对儿,不过是因为宇文成思的嫁妆过于丰厚了,连墨香这样做惯了事情极其老练的人,也拿不准成思究竟想要哪一个。

    算了,这一对或者那一对,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宇文成思道:“快到传午膳的时辰了,我就不管饭了,这钗虽然也算不得好,究竟是我的一些心意,宫里的女人都是报团取暖的,以后日子还长久,我们也都要和和气气地过下去。”

    “是。”

    宇文成思瘫在太师椅上,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把太师椅是皇帝新让人做给她的,倒是比她原先那个更舒服些。楚服想来是探问消息回来了,又回了宇文成思跟前,道:“婕妤,林峰将军求见,说是有贺礼送给婕妤。”宇文成思跳起来:“快叫进来,今儿中午,我和他一道用膳。”楚服有些为难:“这恐怕不合规矩,况且昨儿才是婕妤的册封礼,想着今日午膳陛下怎么也要过来陪着婕妤的。”

    宇文成思撇撇嘴:“才不是。我身份尴尬,自从父亲被贬黜之后,宇文氏更尴尬,现如今恐怕我在外面媚主惑君的罪名定然是跑不掉了,就是对陛下也诸多猜疑呢,陛下今日午膳必定是陪着皇后的,便是表明就算是有了宠妃,也不会忘记嫡妻。既是安了后宫的心,也是消除了前朝的猜忌,不叫人以为陛下有废后之念。”楚服瞧着宇文成思神色黯淡,不禁有些担心:“婕妤......”

    宇文成思抬头望着她,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放心啦,我没事儿,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皇后是皇帝的嫡妻,我是杨英的嫡妻,这两者并不冲突。”

    宇文成思早膳便睡过了头,林峰却姗姗来迟,叫宇文成思有些饿。林峰依制向成思行礼,宇文成思亲手扶起他,笑道:“你高升了许久,我还没有恭贺你。”林峰笑得勉强:“都是看着你的面子,陛下才会格外照顾臣。”宇文成思该细心的时候也是细心的,问:“你这是怎么了?如今竟与我这么生分?”“我方才碰见大将军了,所以才来迟了。”

    宇文成思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宇文成思将银筷递给林峰,宽慰地笑道:“没事儿,你别管他。原先我还没有做婕妤的时候,我哥哥就总是约束我要谨守君臣之间的规矩了,不过陛下也同我讲了嘛,不用这么守规矩,你是我的挚友,不是君臣,更不是上下。我们和别人不一样的。”林峰看着神情稍稍轻松了些,不过仍是有些拘谨。宇文成思笑问:“你说你要送我一份礼?”楚服把礼奉上来,却是一只金丝雀儿,被放在纯金的笼子里,对着太阳啼叫。

    宇文成思重重地丢下筷子,面有愠色:“林峰,你什么意思?”林峰看着宇文成思,面有不忍。宇文成思忍不住嘲讽:“纯金的笼子,林峰,你就那些俸禄,这才升官几天啊,真是肯下血本啊。”“下不下血本都是次要的,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我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何用你来置喙!”

    “成思,”林峰缓缓地道:“大将军把我扔得太远,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这皇宫就是吃人的魔窟,一着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你辛苦了这么些年,就不打算让自己过一过轻松一些的日子吗?你和原先不一样了,原先你站在暗处算计着旁人,而今就是抛出来的活靶子,这宫里的女人,得宠的不得宠的,要想争一争,头一个就要对付你。成思,你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城墙和天空,你如今的院子不足小将军府十分之一大,你身边的,不知有哪个宫里派过来的探子,你受到这身份的桎梏,任何时刻,你想哭的时候要避着别人,你想笑的时候也要避着别人,你说话的时候要字字揣摩,有时候你被人羞辱还要陪着笑。你担着骂名,却只是一个妾!成思,你不委屈吗?我不明白,你这样热爱自由的人,究竟为着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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