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了。”秦国栋言简意赅地向宇文成思回禀,当此时,皇帝舒舒服服地瘫着,脑袋枕在宇文成思的大腿上。“何人领兵?战况如何?”宇文成思就算再不管事,也难免要问两句。秦国栋看了皇帝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回陛下,回婕妤,现如今是靠山王的两个义子在领兵,战况不错,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推进,瓦岗的一众将领毕竟没有读过什么兵书,不太懂得阵法的事情,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皇帝笑嘻嘻地看着宇文成思,其间又似笑非笑地扫了秦国栋一眼,把秦国栋扫得心里发毛。宇文成思亦有两分不悦:“你太自负了。打仗的时候低估别人是很危险的事情,宁愿高估了他,也千万不要低估了他。还有,说话的时候就好好说话,我没有问你的事情,不要随意插嘴,尤其是陛下在的时候。分析形势要冷静客观,不要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事情。”秦国栋的脑袋更低了,“是。”

    皇帝笑着补了一句:“思婕妤是为了你好,有许多事情,你多多跟着她学一些,以后也要少吃一些亏。”皇帝发话,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秦国栋惶恐地唱喏。

    皇帝似乎有意考校成思一般,问道:“思儿,你怎么看?”宇文成思略微想了一下:“陛下,我觉得这些人虽然手头有些人,不过我们的人马更多,也更加训练有素,诚然掀不起大浪,只是响马的行事作风与我们不同,他们不会注重团体作战,只尊敬英雄。所以他们的将领会更加有号召力,不过小喽啰大多不能发挥什么作用,都是炮灰。这是他们失败的关键因素,只是一点,若是不能攻之以方,我担心他们会瞄准我们的主帅。目下哥哥还没有上去,只是带兵的是玉姐姐的义兄,挂帅的是靠山王,若是那些人拿玉姐姐的性命来威胁靠山王,老王爷年事已高,这又是唯一的女儿,恐怕真的会受其胁迫。”

    “以你之见呢?”

    宇文成思微微沉吟:“还是我来吧,我去给靠山王的饭食里面加的东西,老人家嘛,要是闹肚子肯定就没有力气再坐镇沙场了,我到时候再顶替上去,水到渠成。他们可以用玉姐姐威胁靠山王,也可以用玉姐姐威胁兄长,却不能用玉姐姐来威胁我。这一向我确实与兄长不睦,此事我自然会与他算清楚,不过目下并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说到底,这已经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了。”

    皇帝对宇文成思的见解甚满意,只是有些担心:“思儿,你毕竟做婕妤这么久了,贸贸然回到军方,是否能够收服人心?况且,成都既然在,他做这个大将军多年,万万没有绕开他叫你来带兵的道理。”宇文成思亦叹:“所以,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回到朝堂的契机。”

    说契机,契机就来了。宇文成思得宠已久,自然有些人是不满意的,弹劾宇文成思的折子从来就没有消停过,不过这次更甚,居然是上百位官员联名上书,请求罢免宇文氏的爵位,废黜宇文成思。理由还是没有什么新鲜的:宇文成思有惑君之罪。

    既是联名上书,一封折子洋洋洒洒接近万言,皇帝光是看完都费了好一阵子,其锋芒所指,都是宇文成思。其罪状有三:跋扈擅专、勾连外戚、不敬中宫。这封折子指控之下的,有什么宇文成思为了林峰与皇后翻脸之事啊,与皇帝同乘辇轿啊之类的,不胜枚举。

    连宇文成思自己也有些困惑了:“陛下,你说怎么弹劾我的人总是那么多,是不是我真的那么不堪?”皇帝只是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不要多想,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够让天下人满意,只是因为你挡了太多人的路了。”

    所以九月初三的时候,宇文成思穿上了华贵的衣袍,戴上了她威华大将军的冠冕,在皇帝与众位朝臣议事的时候,走上了大殿。虽然是在南下的路上,不过这个议事的大殿还是照着原来的样子做的,虽然不够大,不过照样威严浩荡。霎时间,整个大殿上安静地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皇帝一看见宇文成思,她想干什么,他马上就知道了。

    打破安静的是宇文成思自己:“我听说,有上百位官员联名弹劾我?”署名在联名之首的,是御史文温。文温出来,道:“是,我等参思婕妤,实则是思婕妤不守为妾之德,有惑君之实,弹劾思婕妤,是盼望陛下矫正。”宇文成思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那份联名上书的折子,我看了,却不以为然。”

    文温恼:“思婕妤身为后妃,如何能轻言朝中之事?外戚干政,更是大忌。”宇文成思皮笑肉不笑地说:“文御史如今真是长本事了,原来在陛下不知情的时候,都能替陛下做主,决定一位二品官员的任免去留了。”文温着了急:“思婕妤!你说话可要有分寸,在这里红口白牙,怎么能随意污人清白?”宇文成思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宇文成思,陛下亲封的威华大将军,官正二品。陛下可曾下诏免去我的威华大将军?既然不曾,我便还是正二品的将军,为何不能谈论朝中之事?倒是你们这一群人,污了我的清白!”

    宇文成思一向牙尖嘴利,在文温回过神来之前,又接着道:“何为外戚干政?我父兄的确身居要职,这便是大人所说的外戚干政吗?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朝中官员,若有女儿或者姊妹在宫中的,都要被革职?我是不大介意的。要不你去查一查,愿意同你一起写这封折子的人里面,有多少便是你口中的外戚?

    成思实在不解,这一年以来,究竟哪一位官员的任免去留是因为我向陛下进言的缘故?这一年以来,我虽然一一过问了大事,然始终对政事不发一言,我实在是不明白,如何算干政?难不成我瞧着哪一封折子一眼,折子里面的话就变了?

    若是有这个本事,我不会到了如今,还只是区区一个婕妤罢了。

    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一个个都什么眼神儿啊。成思的容貌在陛下的后宫之中连及格线都达不到,你们怎么就以为我有惑君的本事呢?”这话说得是实话,不知为什么,皇帝就是很想笑,不过毕竟是做君主的人了,不至于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于是他忍住笑意,继续仔细地听着。“若说容貌,后宫翘楚自然是皇后娘娘,之下还有陈美人、朱美人,怎么这惑君的罪名,算来算去竟然算到我头上来了?”

    宇文成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可是她不后悔。“列位,列位!我常常在想,我是如何得罪了众位同僚,叫你们这样恨我。我没有想出来。我,宇文成思!我跟着陛下打过陈国,最后攻伐陈国国都就是我献出的计谋,我在寒冬里游水游过长江天堑,替陛下浴血奋战;我为陛下在江南开路,为运河的开通打好基础,在又偏又远的南境孤身呆了一年半;我为陛下二次平定江南,扫平陈国复国的势力;我又往上北巡,代天子巡狩,稳定边地;我在陛下继位的紧要关头出战九黎,摆平了压境的大军;我为陛下横扫国中叛乱之人,击而溃之;我与兄长演武之时力压群雄,扬我国威,威慑他国;我为陛下管理科举,推进改革。时至今日,我宇文成思为陛下出了力,为陛下流了血。成思或许张狂跋扈,但并未有一分逾矩,我没有谗言害过一位忠臣,也没有干涉过陛下处理任何一件政务。我是得宠,可是得宠,并不足以成为我罪天下的理由!”

    宇文成思细数功劳,便是知道宇文成都放走杨玉儿必定引起皇帝的不满,细数功劳的是她宇文成思,却能叫皇帝想起成都的诸多好处来,如此,那些不悦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否则,宇文成思这样狡猾的小狐狸,才不会做触怒君王大忌的事情。

    宇文成思依旧在说:“我无心计较你们这一回的上书是听了谁的谗言,又是受了谁的撺掇。高丽的战事平定了没有?粮草、战马的运输渠道有没有进行新的改革?陛下要品评天下才子,各地可有认真地宣传推行?科举使得朝中士族多有不满,你等御史可有献策助陛下弹压?本份的事情尚且做不好,一个个尸位素餐,倒是有精神挑拣陛下的后宫,你可知何为廉耻?你用着朝廷的俸禄,难不成就是为了留意陛下今日宠幸了哪个妃子,明日又留下来几个嫔御吗?”

    “陛下之事乃是天下事,我们做臣子的自然得时时留意。天子的德行与喜好是天下的基石,岂能随心随意?我们做言官的,自然是见到天子有行事偏差的地方,进谏以纠正。”

    “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瞧瞧,嘴里喷的是什么粪!你们给我扣了多大个帽子,惑君!陛下乃是明君,你们这算是将陛下与商纣夏桀相比吗?”

    文温忍不住有点慌,这是多大的罪名,与前庭攀扯宇文成思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的事情。

    宇文成思冷冷“哼”了一声:“你们倒是好本事,怎么,尔等忝列朝中,耳聋目障,一不为生民行富国之策,二不为天子排忧解难,为朝中之大员,不知时刻具狩牧生民之心,不知劝课农桑,不知替生民辨是非曲直,只知在朝中兴风作浪,听风便是雨,竟在此信口雌黄、巧言令色、混淆是非、大言炎炎,我竟不曾见过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我且问你,我跋扈或许是有,却也不曾逾越雷池,你们又有谁看见我越权擅专了?我位居婕妤,自然吃穿用度都是极好,你们又有什么证据,我是收了哪位外臣的礼,还是干预了哪位外臣的家事?说我勾连外戚,我可曾左右国政?既说勾连,又勾连了什么?还有说我不敬中宫的,这本是后宫女眷的事情,后宫之事自有中宫区处,就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也是皇后处置,再不济还有陛下居中裁决,何时轮到一群外臣越俎代庖了?再者,都是后宫的事情,你们如何得知?还说我勾连外臣,勾连后宫的,难道不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人吗?

    若是真有什么我罪大恶极的证据,怎么不连着折子一齐给陛下?既然没有,你们在此诽谤朝臣,都是度过律法的人,难道不知这是杀头的大罪吗?难不成,你们觉得可以仗着人多势众一齐给陛下施压?真是如此,算什么朝堂?算什么公道?我告诉你,这朝堂是给天子和武将文臣议论国政的地方,不是你想一句是一句想一出是一出的戏楼子,文御史,你真当天子的朝堂是你家啦?

    天子曾说,朝堂是能者居之,你若是无能,放在平时老老实实的还自罢了,而今朝廷用人之际,你这等山魈贪饕,哗众取宠,谗言诬陷,真真是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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