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白晚珩刚拉开房门,就看到白晚忆笑眯眯地站在门前,不禁皱了皱眉,“不好好睡觉,一大清早站在我门前干什么,不要说你早起是为了练剑。”

    “等你啊!”白晚忆挑了挑眉,“兄长,今日……带我一起去吧……”白晚忆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

    在兄长拒绝的话即将把她淹死之前,晚忆继续开口。

    “我知道兄长你觉得危险,不想让我去,可是我的武功一点儿也不比兄长你差,脑子也挺好使,除了不认路……”不行,这不适合拿来劝人。

    顿了顿,她很快又继续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兄长……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把我挡在身后,现在事关家国,我也可以出一份力的。我想让你知道,你的妹妹,一直被你保护的妹妹,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和你并肩作战,也可以保护你了。”

    白晚忆噼里啪啦说完一堆,便死死盯着兄长,虽然她眼神里满是要为国家慷慨赴义的坚定,但一直攥着衣角的手却沁出了汗——自小自己在兄长那里的不合理要求,没有一个是能不被兄长一顿痛批的,兄长虽疼爱自己,可骂起人来也是毫不嘴软的。

    她看着兄长的神情开始有些讶然,眸子里有些她读不懂的难过,后来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盯得她有些后背发麻。

    就在她一腔勇气就要泄尽,准备乖乖向兄长认错,回房读书时,白晚珩却妥协了,“罢了,那你就跟着吧,但切记,一切听我吩咐。”

    “好嘞!”白晚忆见兄长松口,欢呼雀跃,小小地蹦了一下,但想起此行的目的,又神色凝重起来。此去在星宇与暗桩会面,无疑是危险重重,星宇皇室定会派人盯着这些从雪浪来的世家子弟,若被察觉,不止白氏,怕是整个雪浪国都会被牵连。

    得了兄长的许可,晚忆心情灿烂地跟着兄长出了客栈,雄赳赳气昂昂。

    按着兄长的吩咐,疏雨和淡月并未跟随。两人先去成衣铺子给晚忆量身定做了一套白云蚕丝百褶裙,出来后又去梨木阁听了一曲著名花旦梨朝的名曲《钗头凤》,午时一刻又去醉仙楼点了乳酿鱼、葱醋鸡、八仙盘、水晶龙凤糕、贵妃红等填了肚子。待从醉仙楼出来,白晚珩和白晚忆却是径直回了客栈。

    同他们一起走出醉仙楼的是两位其貌不扬的公子哥,衣着穿戴十分华丽,一着绛衣的男子身形修长,矮一些的男子一身紫衣,那手上戴的玉扳指一看就价格不菲,估摸着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

    这二人出来便直奔潇湘阁—金陵城最大最红,姑娘最多最美的青楼。

    那位紫衣公子不知笑着对绛衣公子说了些什么,后者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搭理,反倒对迎出来的老鸨说道,“不知贵阁可有一位喜喝碧螺春的姑娘?”

    那老鸨一怔,很快回到:“这位公子呦,碧螺春是咱们星宇盛产的茶叶,爱喝的姑娘自是不少,不知公子找的是哪位?”

    “竹深留客处,荷净纳凉时。此姑娘,名唤清儿。前些日子我们一见如故,姑娘告诉我可来潇湘阁寻她。”

    老鸨笑靥如花,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几条,“公子快随我来……”

    那老鸨领着那两位公子上了二楼,左转进了包间。

    房间内窗户大开,窗边挂了一串青色的风铃,清风一吹,叮铃作响,甚是悦耳。中间摆放一圆桌,由金丝楠木打磨,平整光滑,其上一盆白兰生长得欣欣向荣。房屋左边摆放着一个大书架,诗经史册将其填的满满当当。

    奇怪的是,虽是青楼的包间,屋内却不似外面,满溢脂粉俗气,却有隐隐若若的青檀香,紫衣公子心想,这老鸨的小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嘛。

    那老鸨轻轻转动了一下白兰花盆,又从书架上将一本诗经取了下来,只听书架之后嘎吱作响,似有机关运作的声音。半晌后,那书架霍然从中间分开,露出了隐藏其后的一条密道。

    三人从黑黢黢的密道口拾级而下,转过一个弯方才有长明灯照明。走了约莫一刻钟,又出现一道暗门,其上刻着九阴八卦棋盘,老鸨上前挪动了几颗棋子的位置,暗门徐徐打开。

    进门后,那老鸨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竟是一张妙龄女子的脸,颜如渥丹,清雅如画,眼角一颗泪痣尤显得楚楚动人,与那老鸨判若两人。

    她单膝跪那绛衣公子面前,“属下兰叶,拜见少帅。”

    两位公子也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赫然是白晚珩与白晚忆。而那返回客栈的两人,自是变装过的疏雨和淡月了。

    “不必多礼,起来吧。”白晚珩伸手将兰叶扶起。

    “这是我妹妹,阿忆,这位是兰叶,潇湘阁阁主,暗桩首领,也是父亲的弟子。”

    白晚忆讶然,眼前这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竟独自统筹着雪浪在星宇庞大的暗桩集团,心里不由得对她多了些敬佩。

    兰叶笑笑,“上一次见大小姐,还是她七岁去天青山的时候,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兰叶明白,此次少主将小姐带到自己面前,便是告诉自己,小姐身份如同少主,日后见小姐如同见少主。

    兰叶的笑容尤为温暖亲切,白晚忆也还以一笑,不由得对她生出了许多好感。

    屋中陈设,只有一张床,一张圆桌和一架书籍,其上堆积了诸多资料,大抵是收集来的情报,与外面那房间相比,极其简朴。

    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前,白晚珩凝重开口:“此次渝中怀氏前来金陵,你可知晓?”

    兰叶点点头,正色道,“家主怀桑亲自前来,入城后直奔皇宫,昨夜是歇在宫中的。”顿了顿,又说道,“宫中发生之事我们尚未可知,只是倘若渝中和星宇合作,雪浪……”

    白晚珩蹙眉,“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这些年雪浪和星宇都有心拉拢渝中,在渝中也都派有使臣转圜,只是怀氏态度一直暧昧不清,此时突然会见星宇皇室,怕是要行动了。”白晚珩手指轻扣着桌面,“纵使星宇军事实力不如雪浪,但若有渝中相助,双方一旦开战,短时间内定无法停战,届时,天下又是大乱。”白晚珩垂眸叹了口气。

    兰叶宽慰自家主子道,“少帅不必如此悲观,一切还未可知。”

    “宫中可有人来报?”

    “未曾,三娘近日才封了贵嫔,怕是皇帝还没有完全信任她;梧桐……昨日忽被调到了御外……”兰叶抬头看看白晚珩,没有再说下去。

    白晚珩的眉蹙得更深了几分,“这几日你着手探清楚各处暗桩的情况,告诉他们小心行事,密切注意渝中人士的行踪,宫中再派些精锐相助三娘。”顿了顿,又说道,“让所有人整理手中现有的情报,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旦有不测,你立刻发信号,带人撤回雪浪。”

    兰叶听闻,当即下跪,“少帅!属下是龙骁军的将士,绝不临阵脱逃!倘若真有不测,属下会和所有暗桩一起做雪浪的第一道防线!”

    白晚珩脸部紧绷,语气也重了些,“这是军令!”

    “少帅!属下……”

    “你若不听令,便莫要再叫我少帅了。”白晚珩打断道,语气淡淡,却是让兰叶没有勇气再反驳了。

    “是……”

    “你不能在此地久留,出去待客吧,免得让人生疑。”

    “是。”

    三人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出了密道。兰叶出去待客了,白晚珩和白晚忆自是要在这房中在待些时辰,做些来青楼“该做的事情”,才能躲过星宇耳目,保证万无一失。

    拨弄着窗边的风铃,白晚忆好奇道,“兄长,你为何会选青楼做暗桩啊?难不成,是想相看些妾室?”一边问,一边揶揄地笑着。

    “虽是青楼,可楼下有茶摊,有戏台,你说这不是个探消息的好地方么?”白晚珩喝着茶,淡淡道。

    白晚忆点点头,楼下确有一戏台,供不卖身的姑娘们卖艺谋生,不乏戏子,也是座无虚席。

    “兄长,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你刚才不也听到了,若有不测,撤回所有暗桩,这些人,他们为雪浪身入险境,我定然是要护着的。”白晚珩抿了一口茶。

    “倘若,护不住呢……”白晚忆下意识地问道,问了又觉得后悔。

    “我百万龙骁军,自是为雪浪百姓而生,岂有护不住之理?”白晚珩低头看向茶汤中自己的倒影,勾唇,“若真护不住,拼死,也要护着。”

    白晚忆低头笑笑,明知道他的答案,为何还要问出来呢?明知道自己的兄长,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刻刻为旁人考虑,他自己永远是被考虑的最后一个。白晚忆的心忽地抽疼了一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位“公子”“醉醺醺”地出了潇湘阁,似乎连路都不识了,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便没了踪影。

    幕间

    长明灯照得室内如同白昼,塌上一片凌乱,女子亵衣,男子腰封散落一地,被褥上点点血迹触目惊心。一女子披头散发地躺在塌上,似是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屋内浓重的龙涎香也盖不住那□□颓靡的气息。

    小叶紫檀木桌边,坐了一男子,半裸着上半身,手中捏了一张密报。

    “二人逛街市后于食于醉仙楼,稍后返回满堂春,再未外出,无异常。”

    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还没行动么?倒是沉得住气……亦或是,瞒过了我的人?”忽地他又挑眉一笑,“看来,这位少主还有些本事嘛……我们慢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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