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露出眉眼,带着秋日的凉气,悄悄溜进屋子,在窗棂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一缕阳光照在床榻上,带起阵阵暖意。

    “唔。”

    一声吱唔,一双蛾眉微皱。

    紧接着,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屋顶上挂着几盏小风灯,微微轻晃,看得他迷迷糊糊。

    他歪头打量着屋子,棕木色的花背桌椅,雕刻简单,看上去朴素但是又显得极为舒适。

    房间内没有摆放什么装饰物,只在一个小角落里堆着些什么——像是丢弃的旧衣。

    忽然额前一阵剧痛,像是有人在用锤子狠狠地敲击着他的脑袋。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减少一些疼痛。

    他有些懊恼地坐起身子,望着面前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格外陌生。

    还未等他缓过神儿来,便听见门外一个清脆悦耳的童声从门外传来。

    “我去看看他醒了没!”

    果不其然,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还不及桌椅高的幼童。幼童止步到门槛前,一双眼睛楞楞地盯着他。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你知道我爹爹在哪吗?”

    良久,那孩童倚在门前,涩涩地问。

    孩童纯净如水的眼睛里,含着柔和的光亮。他看得出孩童眼中的期待和渴望,他也很想说出他爹爹的下落,可是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扶着床边的矮桌想要去安抚一下眼前的孩童。还未等他站起身来,那孩童便转头跑了出去。

    刚跑出月洞门,那孩童便一头撞在了江迟身上。

    “怎么了,金宝?”

    “谁欺负你了?同阿姊说,阿姊替你报仇!”

    她半蹲在小孩面前,将他拥进怀里,细声细语地抚慰着。

    金宝将头埋在江迟怀里抽泣,支支吾吾地轻哼着。至于说了些什么,江迟也没有听清。她只轻轻拍打着小孩儿的后背,帮他平复着呼吸。

    她知道金宝因为爹爹失踪而郁郁寡欢,可是矿洞中确实没有别人了。她想要开口劝慰,思虑良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将孩子搂在怀里。

    直到她感觉到胸口处的衣衫有些发湿,她方才松开了搂着孩童的手臂。正巧,陈二年从一旁经过,江迟便叫他将孩子带去歇息了。

    陈二年抱起金宝,小心安抚着。

    临走时,他瞧了一眼江迟身上的袍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事情败露了。

    江迟羞愧,低着头走进了月洞门。

    也不知那人醒了没有,矿中情形他应当是知道的罢?不过,这般貌美的男子,怎么钻进了矿洞那般污秽之地?

    她进屋时,那人正立于壁前,打量着墙上的两三幅画作。眼前人一身冰蓝色的长衫,腰间扎着一条素色如意圆纹带。

    乌黑的头发用一条银丝带地绑着,几缕松散的碎发随意地覆在额前,微风袭过,显得颇为轻盈。

    这衣裳穿在陈二年身上,怎么没有这般模样?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他站在半边光里看着画。

    画中人却在画外看他。

    “这位女公子,你是?”他察觉到门前有人,便转身看了过来。

    门前所站之人虽是一副男子装束,但他还是看出了个中差别。她挽着袖子,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些豪气,但其曼睩蛾眉终是难以遮掩的。

    “我?”

    “清河知县江迟!”

    不知为何,她说这句话时竟有些底气不足。

    听到这句话时,男人显然一愣。

    江迟知道,他是对女子做县令这件事情感到惊诧。

    世人都觉得女子担不起此般大任,他这样想也在情理之中。江迟并未责备,只是脸色有些暗沉。

    “女公子自立尔雅,巾帼之志,在下佩服!”那男人随即躬身一礼。

    这一句话下来,江迟只听懂了“女公子”三个字。

    她皱眉。

    这人说话怎的同二年一般,文绉绉的?真是半个字都听不懂!

    但见眼前人俯首行礼,不好追问什么。她便挥了挥手,叫他免礼。她看着角落里他换下来的旧衣,这才想起矿山一事。

    “对了,矿山坍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在矿洞里?还有你究竟是何人?”江迟追问。

    那人刚要开口,便捂着嘴咳了起来。

    江迟不敢多问,只将人扶到了床边,给他倒了一杯水。如今这矿中情况只有他一人知道,便也只能当成宝贝贡着了。

    饮过水后,男人倏地沉下了眸子,低声说:“予当真不知女公子所言之事……”

    江迟没说话,一双眸子直盯着他。

    这么好的模样,竟然是个骗子!真是可惜了……

    “如今身处何处,予也不知。”

    “不知?”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江迟脸色发青,有些恼怒地盯着他。

    “确实不知。”

    这骗子怎的不知悔改,在这里装疯卖傻?巧了,我江迟专治骗子,而且药到命除!

    “你莫担心,这点小事,我来帮你!”

    江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左手抓起那人的衣领,右手便要挥拳头,准备动手时还不忘嘱咐道:“你放心,药到命除!”

    “女……公子……”

    “这是…何意?”

    他颤颤巍巍道。

    看着面前人凶狠的脸色,他心中一颤。但真正他畏惧的并非是她的脸色,而是她小臂上一条三寸的疤痕。

    看来是个狠角色罢?

    他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恐惧和慌张占满了整个脑海,他想怕是难逃一顿皮肉之苦。

    她要问事情他确实不记得了,又解释不了什么,便也没有开口。

    只能静静地等着拳头落下来了。

    江迟见眼前人都已吓得全身发抖依旧没有说出实情,忽然开始有点相信他的话了。

    毕竟平常人若是被吓成这样,早就跪地求饶了。可这人看起来身子骨也不太行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说谎吧。

    江迟放下拳头,面带笑意地帮他抚平了衣领处的褶皱,“没事,帮你整理一下!”

    男人尴尬一笑,“那便多谢女公子了……”

    “你先歇息,先歇息……”

    江迟转身一路小跑便离开了府衙内院。

    路上,两三个衙役见江迟行色匆匆,主动问道:“江大人,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

    “没事!”

    江迟继续往前走,但忽然想起那个男人,便叫住了一个衙役,“去请个大夫,给内院那位看看!”

    “好嘞!”

    江迟坐在衙门厅堂里正盘算这矿山一事该如何解决。清河民众向来不会私采矿山,这山怎么下了场暴雨就塌了?

    这陌生男人进矿山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片刻,六子就带着一个郎中迈进了府衙大门。

    ……

    府衙内院

    “这位公子应是磕到了脑袋,所以才会失忆。您瞧这脑后还有血痂呢!”致远堂的贺大夫手指着那男子的后脑勺一字一句的说着。

    “所以,他是真的失忆了?!”

    贺大夫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对了,这位公子许是经了风雨,染了寒疾。我一会儿开个方子,叫人去抓药吧!”

    “这身子骨还真是弱!”江迟小声呢喃了一句。

    却被身后的陈大年、陈二年全都听去了,三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送走郎中后,三人开始考虑该叫他什么名字。

    “要不跟我姓,叫江不迟?”江大人率先开口,想要强占先机。

    “我说江大人,你可别在这胡言乱语,你这名字不行。”不知何时,陈六年忽然从身后钻了出来。

    这几人议论纷纷却从未问过到当事人的意思。床榻上的男子静静地看着他们兄弟几人乱在一团说闹,竟然有点羡慕。

    “十年!”

    “就叫他陈十年怎么样?”

    江迟的声音忽然从嘈杂的争论中脱身而出。

    屋中几人骤然沉默,随后又热闹起来。

    “我觉得这名字好!”

    “正好,省得老八总觉得自己是最小的一个!”

    屋外斜阳正好,侧柏在光中肆意起舞,诉说着对清风的爱意。雨过天晴的清河县,好像比从前更加繁华热闹了。

    床榻上那个俊俏美人,从此有了一个名字“陈十年”。

    对于这个名字他并不抗拒,反而很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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