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小姐,身份查到了。”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夫妻,那位公子是被江迟从矿山里救出来的。据说是失忆了,所以留在了衙门里。”婢女苍术躬身守在一旁精心侍候着。

    周棠放下手中湖绿雕荷茶杯,轻咂了一口。那双清冷的眸子中似点点星火般一掠而过,不留一丝痕迹。

    “失忆?”

    “越发有意思了,一个世家公子怎么会是沦落到这穷乡僻壤……”

    侍女苍术见桌上茶杯空了,甚有眼色地给自家小姐添上了茶。

    深秋之中,一股滚烫的热茶从壶口倾泻而出,稀疏的热气蒸腾在眼前,云雾缭绕。

    昨日永安楼里之事也让周棠越发糊涂,只一个穷苦的做工人怎么会突然跑到永安楼里来,还特意点上了一条不便宜的三鲜蒸鱼?

    她得指尖在荷花杯上来回打转,眉头微蹙。

    除非,是有人邀约?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更难办了。她千里迢迢而来,可不只是为了瞧一眼她那位病弱的叔父。

    这永安楼,乃周家百年基业,什么说也不该落不到外人手里的。

    如今看来,便是早有人盯上了永安楼,故意从中作祟。家族内的争斗自然是要关起门来,自家人商量的。如今来了个不知好歹的要抢食儿,那也该是立立威风的。

    “顺着今日死了的那人,继续查下去,看看他生前常和什么人联系。”她揉着眉眼,不紧不慢地向侍女苍术吩咐道。

    可她闭上眼睛眼前,眼前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遇见的那张脸。

    一身青衫,恺悌君子。

    “世间无二。”

    她只瞧了他一眼,便断定他不属于这片尘嚣之地。书生意气,矜贵自持,有如池中独立青莲,可远观,不可亵玩。

    周棠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幽光一闪而过意味不明地轻笑着。

    她最喜欢的,就是将高高在上的一切拉下神坛,看着他们一个个跌落凡尘,沾染世间浊气。

    这世间,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 。

    随着屋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渐渐从万千思绪中挣脱出来。

    “表小姐!”

    “不好了,老爷好像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门外传来另一位侍女慌乱匆忙的尖叫声。

    苍术侍候在周棠身旁,见自家小姐没动作,便也没有吱声回应。反而在心里,骂了两句:“不知趣的东西!才这点子事儿,就大呼小叫了?”

    周棠拂了拂袖,示意苍术去开门。

    苍术开门的片刻,小侍女刚好瞧见了双眼泛红的表小姐倚在桌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似一朵被晨露打哭的海棠花儿,叫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怜惜。

    “叔父,如何?”

    “叫人请大夫了没有?”

    小侍女看着周棠这副模样忽然有些不忍心,想要同她安慰两句。可是这周家老爷的病况确实不容乐观,她弱弱道:“已经派人去请了,老爷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走!快带我去看看!”

    周棠在苍术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去……

    此刻府衙里的心情也是异常沉重,昨日的案子虽然审理得很顺利,但是江迟总觉得这案子顺利得太过于蹊跷了。

    她上了个茅房的空儿,就抓住了凶手?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案子也算结了。那人也是命苦,偏偏赶上了这种事儿!”

    “要不说这人的命啊,真是没法比!”陈六年嘴里嚼着半块葱油饼,坐在江迟一旁小声嘀咕着。

    这话江迟听得烦,夹了一块饼甩在陈六年碗里,瞪着眼睛不满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既然凶手已经认罪,我们改日还是要去周府问候周老爷一句的。毕竟昨日夜里动静闹得不小,对永安楼的生意恐怕也有不少影响……”陈大年喝了一口豆汁将嘴里干硬的油饼顺了下去,不紧不慢地说道。

    陈二年点点头,“还是大哥思虑周全!”

    众人虽谈论着这话,但是江迟的心思却始终在别处。

    昨夜里,她没睡着。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十年踢福新楼刘老板的场面。她觉着有些奇怪,看他昨日那脚力倒不像是个弱不禁风的教书先生。

    昨日那力拿捏得甚好,稳、准、狠,甚至比她还要厉害几分。

    难不成与他的身世有关?

    江迟越发惊疑,便有了帮他查出身世的念头。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却莫名多了一丝忧虑。

    仿徨间,金宝桌底下冒出头来。

    他一双圆登登的眼睛疑惑不解地盯着江迟,“江迟阿姊,眼睛被人打啦?”

    这软糯糯的声音还拖着长长的调子,真是叫人一点都气不起来。

    江迟转过身将一只包子塞进了金宝的嘴里 ,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道:“小孩子不要打听大人的事情!”

    “快吃吧!”

    江迟昨日便盘算着将北苑收拾收拾,准备快点将学堂办起来。她思量着今日也没有什么案子要查,便打算带着众人一同去拾掇拾掇。

    “今日大家都无事吧?”

    金宝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咀嚼着包子,不敢吱声。

    江迟看着饭厅里几人全都埋头吃饭,不顾理睬,瞬间变黑了脸色。

    嘿~

    这几个人是什么意思啊?这是要明白着同她摆谱?

    她愤愤地点了点头,环视了一眼众人,刚好对上陈十年的那双眼睛。

    本指望这十年给她点面子,但没想到十年又悄悄埋下了头。

    “好,既然大家今日都没事,那就同我去收拾北苑罢!” 说完,江迟得意洋洋地朝众人笑了笑。

    “不行!我今日要去练武!”陈六年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见有人站起来反抗,陈二年也安耐不住,直接站起身来:“我今日还有县志尚未整理,公务繁忙实在推不开啊!” 话毕,拔腿便跑出老远。

    ……

    最后,饭桌上只剩下了三个人:江迟、金宝和陈十年。

    陈十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南瓜粥,刚要开口,便被江迟拽住了。

    “陈十年,他们忙忙也就算了,你总不会还有事情罢?”江迟斜着眼睛,神色诡异地盯着他。

    陈十年愣了一会儿,忽然牵起金宝的手,“我今日还要教金宝识字呢!”

    江迟一个凌厉的眼神递了过去,金宝瞬间埋下了头。

    “来吧,金宝,你说说今天还要不要读书?”

    金宝蜷缩着身子,颤颤巍巍道:“想……”

    “金宝,好好想一想,今天到底要不要读书!”江迟凑在一旁细声细语道。

    十年本还抱着些希望的,看着眼下江迟威逼利诱之意,也就只能缴械投降了。

    “还是……不…想……了吧?”金宝小声试探着,还偷偷望向陈十年,试图逃避。

    陈十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朝着金宝摇了摇头,暗示他插翅难逃。

    金宝见十年夫子也是此般模样,直接垂下了头。

    师生二人一路上磨磨唧唧地跟在江迟身后,每一步磨蹭都能看出两人的不甘心,不情愿。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啊?这可是造福乡邻的好事,积功德的,怎么一点也不积极!”江迟走在街前,不悦地朝着他俩招呼了一句。

    小小的圆球抬头望向了十年,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句:“夫子——”

    十年也摇摇头,“夫子慵懦,无能为力……”

    江迟推开北苑的大门,似乎早已想象出来这学堂不久后欣欣向荣的景象了。她享受着不久后扑面而来的书卷气,转头看向那对蜷缩在秋风里涩涩发抖的师徒俩。

    怎么?

    这还不喜欢?

    “没事,别怕,干起活来就不冷了!”陈十年拍了拍金宝的肩膀,如慈父一般嘱咐劝慰着。

    金宝偷偷皱眉。

    这慈父我不要也罢!

    上次江迟自己偷偷来打扫过一遍,所以院落里并没有很多落叶。简单清扫过后,三人便走进屋中。

    金宝惦着脚打量着屋中桌椅,没忍住偷偷打个喷嚏。再睁开眼时,桌上已经被吹起了薄薄的一层尘土。

    江迟俯身拍了拍金宝的肩膀,“好小子!”

    江迟将鸡毛掸子给十年,叫他去清扫那些器具摆件上的尘土。

    十年接过她手中的鸡毛掸子,握在手里盯了片刻,方才开始动手。用左手试试,不太行,又换了右手来,可偏偏怎么拿都不太顺手。

    那为了逃避江迟那双饿狼似的眼睛,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殊不知他那笨拙的手法早已被江迟看在眼里。连鸡毛掸子都不会用该不会是谁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吧?

    她对他的身世越发好奇。

    一个清清白白的有钱人家的公子究竟为何要跑到这屁都没有的清河县来?

    她径直向他走去,握着他的手在案桌的笔架上轻轻挥动,“你看着,用鸡毛掸子动作得轻!”

    陈十年憨厚地点了点头,有些羞涩之意。

    江迟身上那熟悉的皂角味忽然弥漫在他的周身,他被她的一张身子拥在怀里,胸口的起伏感越发明显。

    “就这样,学会了没?”

    江迟松开手,扯着嗓门问了一句。

    “嗯,我试试吧。”

    江迟双手负在身后,歪头盯着他,仍沉浸在他的美色之中。

    那双手,美则美矣。

    可是有点硌手,看来还是吃食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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