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一声尖叫,让众人顿时清醒。

    陈大年凭着做衙役多年的经验回头望向了那座极尽奢华靡费的高楼。声音是出自潇湘馆中,想必事情并不简单。

    江迟缓缓从陈十年的背上滑下,站直了身子。

    今夜的清河县还真是不太平呢!

    “诸位,去瞧瞧吧!”江迟张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都困着呢,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陈二年靠在街前铺子的梁柱上,一双眸子在江迟身上上下打量着。方才她这番话,倒是很有十年那种临危不惧的感觉。

    倒也不是说怕不怕死,只是觉得江迟自打跟在十年身边后稳重了不少,遇事也愈发冷静了。

    一行人赶到时,潇湘馆里正一片哄乱,看热闹的恩客们将一楼的华堂围得水泄不通,打远便听见有人在嘤嘤啜泣。

    见此场面,江迟倒也没有犹豫,二话没说直接抽出腰间令牌,厉声高喊道:“府衙办案!”

    还未等那句“通通闪开”出口,众人便识趣地让路了。这里边虽都是些不怕事儿的纨绔公子,但毕竟是碰上死人还是多少有些嫌晦气的,个个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江迟走近瞟了一眼地上之人,随即站定在鸨母面前,审量道:“说说吧,怎么个事儿?”

    馆中一时沉默无声。

    这人平白无故就死了,任谁也是说不清楚的,谁还会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给自己找麻烦?

    那穿得花红柳绿的鸨母沉默半晌,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偏是躲在保姆身后颤颤巍巍的一个舞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冤枉啊!”

    “小女子还未碰他,他便倒地不起了……”

    那舞姬跪在江迟身前哭诉着,白皙的脸颊上唯有眼角处微肿发红,晶莹的泪珠依稀含在眼中闪着光亮,全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江迟没再多说,只叫她起身。

    一旁的的婉卿还在检查尸体,结果未明,便无定论。

    余下几人都在四下盘问那些客人,倒也无人顾及起陈十年了。他守在一旁,一言不发,直盯着那死者的手指。

    这事倒有些出乎意料,怎么会这么巧?

    他思忖半晌,实在想不通。

    再抬头时,只见江迟站在一旁正望着他。看来江迟也已经发现了蹊跷了,两人目光相碰,如心有灵犀一般同时转身上了二楼。

    这潇湘馆的二楼两人都曾来过,却并未过多走动,只知晓这最右边是“宫、商、角、徵、羽”五间上房,是给有名的姑娘们住的。自打霜荌和罄竹离开后便空出了两间房。

    而左边的几间房都是有钱公子专点某位姑娘时才会去的。来这地方的人也都懂规矩,除了伺候上酒的小厮,鲜少有人上来打扰。

    这潇湘馆坐东朝西,走廊是个南北走向的,上头挂着不少的红灯笼,照得整个走廊发昏发暗。

    江迟走在陈十年后边,左右打量,远远地便瞧见那个鸨母的一脸慌乱。这般探头探脑地张望,怕不是心中有鬼?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鸨母和那刺客到底有何干系,但好在大年哥的盘问帮他们拖住了这老巫婆。

    楼梯的左边是有八间房,前七间每扇推开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熏香,屋内的靡靡之气更是让人犯恶心。

    江迟翻着白眼,“呕——”了一声。

    陈十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扬。小小的个子跟在他身后自娱自乐倒是不需人哄,也不知发现了些线索没?

    脚步停留在最后一间房门前,陈十年抬手提起门环后轻轻摩挲了几下,随即又放在鼻前轻嗅。

    跟在后面的江迟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十年已经停下的脚步。

    一声闷响,一阵背痛。

    总算是撞醒了稀里糊涂的江迟,她眨着亮晶晶的双眼,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无辜道:“今晚吃了酒,又在那有情香的屋子里串来串去……”

    男人揉了揉眉骨,淡声问道:“疼不疼?”

    “嗯?!”

    江迟不可思议地抬头,瞬间又低下头,用双手捂着自己那已经发红发热的耳朵。

    心里很是不服地骂了一句,这老鸨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熏香,真是害人呐!

    不过,十年夫子他怎么看着一点头晕模糊的症状都没有,明明是他的身子骨更弱一些才好吧?

    两人没再多言,只沉默着推开了门。

    正如他二人所预料,最里边这间房中并没有燃过那熏香,反倒是多出点冷气。陈十年推开窗子,果然将永安楼的南侧面的那几个房间一览无余。

    铺面的凉风袭来,江迟也清醒了不少,她握紧了拳头愤愤道:“简直猖狂!”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陈十年没吭声。

    江迟又道:“可我们又未曾看清那个刺客的脸,又怎知此刺客便是楼下横死那位刺客呢?”

    陈十年稍想了片刻,便应声道:“我有一计,欲与阿迟图之……”

    片刻后,两人下楼。

    林婉卿收拾着随身携带的验尸工具,手上动作并未停下,口中依旧说得井井有条,“被毒死的,约摸在一个时辰之前。唇上有毒,想必毒是下在了酒杯边缘。至于是什么毒看不出来,反正清河县应该是买不到。”

    言语间,林婉卿又扔过来一个酒杯。

    江迟满意点头,随之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鸨母,“常婆,我觉得您这潇湘馆恐怕是要闭馆几日了,这毕竟是杀人的命案,一时半会儿恐怕查不出来啊!”

    清河县衙从前的几位县令都想折了这潇湘馆,而这江迟说话倒也是毫不客气,弦外之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鸨母常婆平了平袖子,上前道:“大人可莫出此言,您看看我们潇湘馆里多少人等着吃饭呢?你这可不能断了我们的生路啊!”

    “更何况,您拐走了我们这最有名的两位头牌,我都没说找您要银子,您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江迟闻言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常婆这一句算是语出惊人了,她早知这常婆子是个不好相与的,万没想到这歪理竟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这老婆子平常在馆里打骂那些姑娘们也就算了,如今竟跑过来算计她来了?

    江迟咬紧牙关,强忍着胸中怒气。

    “老婆子我知您是个为民着想,忠义正直的好官,这才放心将两位姑娘交由您的,要不然我早就跑到府衙里头闹去了。”常婆见江迟还未开口,便又追着补了几句。

    江迟面色凝重,只回头望了一眼陈十年后便毫无估计地抽出了陈八年手中的剑,直直地挥向那常婆子。

    常婆一见这阵仗便也明白了江迟的意思,这是摆明了要搞掉这潇湘馆。若非说起来,她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银子,只怪这小县令的野心太大。

    她本想着这小县令要是知其利害,装模作样糊弄了这桩命案,她便不再计较霜荌与罄竹的事情了。

    只是这小县令偏偏不懂事儿,还出了这剑,必然是要闹个你死我活的。

    常婆子眼珠一转,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大喊大叫道:“哎呦喂!这小县令仗势欺人还要拿剑杀我一个老婆子——”

    “大家倒是给我评评理啊!拐走我两个头牌姑娘不说,还要断我活路,这还有没有天理啊!青天白日,怎地我常婆子竟是如此苦命人啊……”

    万幸,陈大年早放一些无关的客人们离开了。眼下潇湘馆中大半都是府衙之人,自是无人敢上前多嘴的,就是担心这婆子半夜鬼嚎扰了别家休息,还是得快些解决了才好。

    若是陈大年这等老实人碰上这死缠烂打法定然是束手无策的,可眼下做主的人是江迟。一个自小没了父母,混迹于市井的主儿怎会怕了别人一两句哀嚎。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江迟抛剑倒地。

    是同那常婆子一模一样的姿势,在地上撒泼打滚,不住地哀嚎:“你个人性的婆子,怎么就倚老卖老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的破窑子出了命案,还非要我放水!我怎么帮你啊,这儿可是毒死了人,人命关天的!是要下大狱的,我让你关门几天,你喊什么喊啊——”

    常婆子哪见过这场面,但想着哭得嗓门越大越有理,便又继续嗷呜了几嗓子。但没想到人到老年不得不服啊,这年轻人的嗓子就是比她老婆子的嗓门大。

    这败下阵来,真没理了。

    常婆子坐在地上呜咽了几声后,终于没声了。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纷纷向江迟投去不可思议地目光,尤其是陈大年,竟然还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江迟起身立于台阶上,面色淡漠从容道:“来人呐,将常婆等人压入大牢等候问审!”

    “等等——”

    常婆缓缓起身,哑着嗓子质问道:“敢问大人,你有证据证明我下毒了吗?你凭甚么抓我进大牢!”

    江迟歪头冷笑一声,“常婆子别演了!要是真因为一个不知凶手的下毒案抓你那还真是冤枉你了,你就请请你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吧!”

    话音未落,江迟掏出一把铜币撒向了常婆。

    哗啦啦地铜币落地声让常婆一惊,她愕然抬头看向江迟,眼神中充斥的愤恨与骇然交杂,第一次让她真正看清了眼前的小县令。

    她明明只是一个撒泼打滚地混混,怎么可能会发现这个。

    常婆子仰头,瞪大了那双因流泪而发红的眼睛,她高声质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不服输的性子让她不肯低头,沙哑地嗓音似乎已经到了极限,鬓边那个几根发白的头发也在方才撒泼中弄乱了,此时的她狼狈至极。

    “还要本官细细将给你听吗?给你讲我是如何找到的铸币窝点,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吗?”

    江迟坐在楼梯的中央的位置上,身姿挺拔,她微垂着眼眸看着阶下的常婆,神色冷漠,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似乎对于眼前的情形并未放在心上。

    常婆闻言彻底瘫倒在地,“我怎会……

    怎会输给一个毛还没长全的丫头片子!”

    ……

    一行人回到府衙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

    江迟抻了个懒腰,慵懒道:“总算在天亮前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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