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见她默默流泪,以为她是叛逆期离家出走的孩子,便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她回家同家人和解,好好读书。向日葵却置若罔闻,一边掉泪,一边闷声不响地将盒饭吃个干净,就连盖子上粘住的那么点零零星星的肉丝也没放过,活像一只猛舔盘子的流浪狗。

    显然,陈警官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论调没能说动她,只好换个说法告诉她,由于她盗窃所涉及的数额巨大,而她又还是个未成年人,因而必须要联系她的父母或监护人来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否则就把她关起来。

    “要关多久?”

    她倒是不怕被关押,警局可不比奴隶黑市,关在这种地方一来不担心安全问题,二来还管饭吃,这期间说不定自己的身体就恢复原样,又或者召唤兽找来。

    她这召唤兽已经开始能够化身人形,到那时让它出去赚点钱,自己也不用再窝窝囊囊地到处流浪了。

    尽管她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惜事与愿违。

    被通知到警局的两个报案人并没有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其实也并非是出于好心,不予计较,此前在小香风专卖店对她冷嘲热讽的那姑娘姓洛,当地富商的掌上明珠,和曾经的向日葵一样娇蛮任性,是个被宠坏的主儿。两人谁也看谁不顺眼,一碰上自然是针尖对麦芒直接掐了起来。

    洛小姐原本就不打算放过向日葵,后来一到警局,看见自己全球限量版的高定正穿在对方身上,而且还比自己穿的好看,不由火冒三丈,直接上去开撕。跟她一道来的除了那个一起逛街的朋友之外,还有她在念高中的哥哥。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说好要狠狠惩治这个小偷,甚至让她坐牢,结果一见了人,洛少爷就倒戈了,拉住自己的妹妹,劝她不过就一件裙子而已,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说自己的银行卡任她刷爆。

    洛大小姐过于咄咄逼人,一见着人就开打,而向日葵更是个人精,开始故意不服不忿把人激怒,后来又缩到角落扮被人欺凌的受害者,泪水连连,瑟瑟发抖,装得一手可怜。洛大小姐有理也变成了没理的那一个。

    在警局一番戏剧化的鸡飞狗跳之后,那三人走了。既然报案人不予追究,陈警官也就对她进行一次口头教育,看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也就放人离开。

    临走前陈警官本想送她回家,但是被拒绝了,于是从钱包里掏出仅有的几百块钱现金给她,同时劝她不要跟父母怄气,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沟通,让她想通了就赶紧回家,一个小姑娘在外边瞎逛不安全,父母也会担心。

    向日葵原本还打算住下,白吃白喝几天,不想中途蹦出个装霍达的洛少爷,坏了她的好事,现下只能红着眼眶接过钱,在陈警官的注视下垂头丧气地离开,但没过几天就又因为打架被逮了回来,而且当中被带回的一群人当中,洛家少爷赫然在列。

    在警局调查了解时,几个男生一开始还支支吾吾,神情扭捏,后来架不住盘问说漏了嘴——原来洛家少爷那日从警局出来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让司机先送他妹妹和她的同学回家,自己借口有事留下来等向日葵出来。

    向日葵起初警惕性不高,兜里揣着陈警官给她的钱喜滋滋地进了一家日料店,一个人狂炫了差不多够四人份的寿司,才察觉碰巧与她进了同一家店的洛少爷其实是故意跟随。原以为他是想私下来为他家那刁蛮公主出头出气的,却不料是来问她要微信联系方式。

    在被卖到奴隶黑市之前,她曾有过一款老式的智能手表,但那只表纯粹是戴着玩儿的,并没有其他人那么些五花八门的功能,她所生活的地方可以说是和目前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因而跟这个社会脱节也在所难免。

    不知道电子支付,也不知道微信微薄这些东西,可当她问那是什么时,洛少爷却以为她装傻充愣拒绝自己,于是只好另寻法子接近。

    小伙子以前都是女孩子倒追他,自己没什么追人经验,跟他玩得好的那几个猪朋狗友就瞎给他出主意,还友情出演街头小混混围堵向日葵,给某人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然而他们万万没料到向日葵这么一颗迷你豆丁居然身手了得,洛家的少爷都还没来得及出场,那一群菜鸡就被一小丫头片子打摁地上一个劲地暴揍。若非被吓坏的路人帮忙报的警,指不定几个长手长脚的少年会被揍成什么样子。

    事情败露之后,洛少爷的朋友单手捂着红肿的脸颊悄声劝解他说:“洛神,要不咱还是算了吧,这种女孩子不是省油的灯,除非你有受虐倾向,不然以后带回去还得把她当祖宗供着,稍有不慎,估计还得遭受家庭暴力。”

    向日葵最看不惯那种暗地里耍花招的人,知道他们蛇鼠一窝,若没人按住,当着警察的面就想打人。

    基于受害者也是自作自受,一个个看在洛少爷的面子上都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所以这件事情双方接受一通批评教育就这么揭过了。

    向日葵和一众人正待离开,正巧碰见出外勤的陈警官回来,后者一看见她就惊诧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这次犯了什么事?”

    向日葵还没来得及回答,刚才的受理警员抢先回答:“打架,一个打六个,喏,前面那几个高中生就是让她给打的。”

    洛少和那一帮猪朋狗友被一个看起来还是初中生的小姑娘给揍了,着实脸上无光,灰溜溜地走了。

    而向日葵则感激陈警官前天支助她几百块钱的恩情,于是停下脚步,对他的问题也稍微上心地作回应。

    “你练过啊?”

    “嗯,从小就被逼着练习这个练习那个,所以多少懂得一点防身之法。”

    陈警官打量她全身加起来总价不超过五十块的廉价行头,不由担忧问道:“你这些天一直没回家?也没给家里人打电话?”

    他发现每次一提起这个话题,向日葵就神色黯然,默然不语,但这么个孩子放她到处流浪也不是办法,有什么心结还需想法子替她解开才行。

    正好他这时间已经下班了,看了看外边天色已晚,便问:“吃饭了吗?”

    “还没呢,刚才顾着打架,没时间吃。”这会子向日葵立马喜形于色,搓着手满心期待。

    “走,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客家菜。”

    什么菜都无所谓,只要有得白吃白喝就好。

    向日葵怕人反悔,当即道谢:“谢谢叔叔。”

    那家店热闹中取静,环境看着颇有几分高雅,怎奈向日葵活像监狱里刚放出来的,全程狼吞虎咽,吃相全无,风卷残云一般,点了一桌子的菜,她几乎吃掉了大半,后来另外又叫了三大碗米饭,就着盘底的汤汁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陈警官看得目瞪口呆,惊诧之余拿起菜谱让她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向日葵假意推辞一番,说了句却之不恭,便又让人再来两个荤菜。

    陈警官看她吃地正香,不忍坏她兴致,直到对面打着饱嗝放下碗筷,才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打算找份工作吧,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

    “你……何以至此?”才多大的孩子,就想着自力更生了,陈警官隐隐察觉出向日葵屡屡对家和父母的话题避而不谈,难道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有些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向日葵在洞察人心这方面似乎颇有天赋,低头沉默片刻,寻思着向这个人坦白也无妨,于是才低声说:“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的爸爸妈妈……”说到这里,不由一顿,然后哽咽地往下说,“我的家没了,所以不得不学会独立。”

    陈警官听罢不由浑身一震,双眼瞪圆,震惊地问:“难道就没有亲戚或其他监护人照顾你吗?”

    向日葵虽然尚未长开,但是五官精致,长相秀美,肌肤白皙,如同一个做工精细的瓷娃娃,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使双亲不再人世了,总该留下点遗产才对,怎会无处可归沦落到街头流浪的境地?

    向日葵摇头,沉默不语。

    “那你这些日子以来吃什么?住哪里?”

    “之前摘路边绿化带的芒果填肚子,住的地方倒无所谓,只要不下雨,幕天席地随便哪里都可以凑合一宿。”向日葵说到这,不禁笑了笑,“不过前几天拜你所赐,我终于能在二十块钱的小旅店里过夜了,还有水可以洗澡,这是我作为流浪汉以来过得最舒坦的几天。”

    说罢,抬头,陡然瞧见陈警官眼中噙着泪水,两人一对视,立马就别过脸去偷偷擦眼泪。

    向日葵愕然,旋即难以置信地笑道:“你是警察呀,陈警官,怎么可以掉泪?”

    既然被识破,陈警官索性破罐破摔,鼻子吸了一下气,然后说:“你对警察有什么误解?谁说警察就不能掉眼泪?警察也是人,警察也有感情的好不好?”

    向日葵反过来劝解:“哎哟叔叔,你这样害得我也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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