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里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讶异的表情,确切地说,是第一次流露出淡漠以外的表情,有了那么点儿活物的气息。

    他顺势捏过项链坠子,凑近了脑袋细瞧,两人的脑袋几乎挨到了一会儿。林小芽跟屁虫似的粘着人家几天,终于到此刻才从物理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对面额头轻触到自己额发时的酥麻感觉令她喜不自胜,笑靥如花地看向帕里斯,而他正对着照片打量她,眼中闪过些许困惑。

    照片里的小女孩儿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稚气未消,而林小芽这时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虽然身体里泰坦神和精灵的基因减缓了她的生长速度,但形貌上比幼时多了几分端丽与娴雅,还有成熟女子的妩媚与风韵,气质上远胜从前。

    诚然,帕里斯也发现了这一点,视线不知不觉就定在了林小芽的脸上。

    林小芽心念一动,急切问道:“是不是想起点什么来了?”

    帕里斯捏着吊坠走向水边,林小芽不得不伸长脖子跟过去。男人看看湖水里自己的倒影,确实酷似照片里的人,疑惑地照着林小芽刚才的手势,指指照片,又指指自己,林小芽欣喜若狂,忙不迭点头,又急不可耐地发问:“想起来没有?我是谁?我是谁?”她边问边指着自己。

    帕里斯指了指她,又指了指照片。没有语言,勉强地交流,可至少证明他听力没问题。

    林小芽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噘着嘴,晃着他的手臂撒娇,“我是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呀?”

    一个项坠所提起的好奇持续不了多久,帕里斯撇下项坠便转身走开了。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林小芽在接下来的日子不用屁颠屁颠地追着他跑了,人家自己留在一旁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钓鱼,看她用血妖籽的种子种出各种蔬菜水果,闻到烤鱼的香味儿还会凑过来,一声不吭,林小芽递给他一条烤得半焦的小鱼。

    帕里斯接过,吃了一口,眉头微蹙。林小芽不禁笑道:“不好吃吧?以前叔叔老让我学点厨艺,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准备娶老婆了,觉得我这个拖油瓶碍事儿,想丢在一边由着我自生自灭。叔叔就是你当年的一个分身,你老人家诸事丢给叔叔,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躲清净,一直到后来你察觉他违逆了你的本意,就想出去毁灭了重做一个,叔叔知道你想拿我跟神族置换利益,所以就把夜从这里分出去,把我藏在那里,这样你就找不着我了……”

    看着帕里斯一脸茫然,林小芽不由得心酸,强颜欢笑反过来安慰道:“想不起也没关系哈,不着急,我们慢慢来,现在呢就先……”她的视线落在帕里斯铺散在地上的长发,试探地伸出手,之间搭在他的发梢上,帕里斯不以为意,于是她大胆的把头发勾在手上,用发尾扫着自己的脸颊建议,“要不要先从改变形象开始?”

    帕里斯只静静地注视她,不反对,也不答应,没有任何反应。

    林小芽担心他听不明白,小心翼翼地探询:“愿意,你就点头,不愿意,你就摇头。”

    帕里斯点头。林小芽笑逐颜开,将灵力汇聚于指尖,具现出利刃,然后一点一点割断他的头发,大概修到腰背的长度,帮他打理好头发,转过身来煞有介事地打量他的脸庞,满意点头,“嗯,长发及腰,又帅又美,果然你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看的男人。又强,又帅,又变态,我的!可惜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有回应,林小芽只能自言自语。

    “我等了你好多年好多年,还以为再也等不到你醒过来的一天,幸好老天垂怜,你知道吗?你儿子和女儿都十七岁了,又聪明,长得又好看,尤其是甜甜,跟你简直就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学校里追他的女孩子都要排到髪国去了,哦,这只是一个梗,不过事实也毫不夸张,女儿呢也颇有我当年的风范,特别活泼,有急智,而且母女俩而别心有灵犀,她帮我解决过好多个大麻烦,对了,也帮你儿子拒绝过好多烂桃花,这孩子这么点大的时候就有七八百个心眼子,不对,应该说是七巧玲珑心,以后一定能辅佐她哥哥,再过两年,等双胞胎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就可以早早让位,和你一起环游世界。你沉睡之前说过想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想一起到雪山之巅看日出,想陪我游遍天下的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除了孩子降生这一桩你错过了,其他的都来得急。只是你现在没了记忆,我怕现在带你出去万一你喜欢上别的姑娘可怎么办,所以在你想起我是你老婆之前,又或者是在你重新喜欢上我以后再带你出去。”

    帕里斯还是不肯作答,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发呆,仿佛林小芽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林小芽自然是不甘被无视,壮胆走到他近旁,正想依偎着他坐下,帕里斯忽然扭头过来看她,四目相对,林小芽动作一滞,警惕地注视他的表情,生怕他突然翻脸不认人给她来个致命一击。

    在确认林小芽不具危险性以后,帕里斯又扭转过头去,林小芽暗自窃喜,倚着他的手臂坐下,将头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或者听不听得明白,兀自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大多时候是在说他们的孩子如何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言语间不时流露出为双胞胎感到骄傲,即便是惹是生非给她制造麻烦的坏事也说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向日葵从小到大没少挨母亲训斥,她以为自己在母亲心里就是一块无可救药的朽木,不成想就连犯的错也能让她引以为豪,还好女王陛下平时掩饰得好,要是让人知晓她心口不一对孩子过度纵容,恐怕会成为元老院那些老顽固们所攻讦的重点。

    帕里斯似乎并不关心她言语中的内容,但见她目光熠熠,神采飞扬,视线不知不觉为她所吸引,可是也仅此而已,只是眼神的交流于林小芽而言远远不够,好歹语言上要你一言我一语地才算是沟通。现在对方闷声不吭的,不是哑就是还没掌握沟通的语言,貌似这么对他喋喋不休收效不大,不若带他到熟悉的地方转一圈,兴许能让他记起某些往事来。

    夜之堡无疑是最好不过的地方,古堡里有一套公寓是她和监护人叔叔一起在人界生活过的地方,后来为了她自己一个人居住得舒适,叔叔消耗了最后的神力将整套公寓的空间移至古堡中来,空间移动魔法,与黑龙将人界的别墅移到龙崖的手法一致。叔叔虽然是帕里斯的分身,但他消散以后,所有的记忆以及所习得的技能便都归本体所有,只要他想起分身的那部分记忆,没准自己的记忆也能随之恢复。

    林小芽像没了骨头似的靠在帕里斯身上许久,见他没有推开她,便得寸进尺地拉他往镜湖走去,一边说,“以前,叔叔为了防你和克洛诺斯进入夜之堡,特地在传送口的阵眼做了以记忆作为魔法屏障,照道理说你是过不去的,但你现在没了记忆,感觉跟一个全新的分身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可以通过,无论如何要试过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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