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将这张有些脆弱的残页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说实话,大梦几百年,重活一世,他虽然心头有恨意,但惭愧的是,他对于太子蒙冤而死的那股怨念和不甘,只能在心底留下浅浅的一道黑影,每次看到身边的人,例如简郡王司徒晟、余先生、贾敬还有一些老朋友为了太子而到处奔走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冲动,就是让太子沉冤得雪,只能说太子是他心里的执念之一。

    他会为了这个目的而去努力,但无法彻底将自己代入到当时撕心裂肺的感情之中了。也许是几百年的四处飘荡,让贾赦游离在很多事情之外。他在什么人都看不见的时候,曾独自一人,孤独地活着,那时他念叨的就是将他亲手送到绝路的那对母子,他的亲人。

    以至于他几百年都不曾忘怀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所以他醒来之后不敢入睡,就算睡着也会惊醒过来,他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还是飘来飘去的孤魂野鬼,但醒来之后,秀云还活着,瑚儿和琏儿还活着,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接下来,他希望改变更多。太子的事情他要查的水落石出,要让这一世暗害太子的人付出代价。

    多活了几百年的贾赦有优势也有劣势。他确实从那些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但也仅限于阅历和知识,书生的字迹模仿、将军的高超武艺、神医的探脉诊病,这些他根本没有练习过,所以就算现在让他去用,他也是空有理论,什么也做不了。

    贾赦身边也和贾敬一样,没有能鉴定字迹的人可以用,这种易碎的,不容易保存的东西也不好交给墨涵阁。毕竟墨涵阁虽然帮了他几次,但终究不知是敌是友。

    贾赦叹了口气,深觉贾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题。只是还要硬着头皮把这件事解决了,毕竟是余先生托付了,也算是为太子出一份力了。

    贾赦回去琢磨了半宿,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动手抄。他是没有练过这种字迹,但多年来也曾赏玩过许多金石书画,自己上手临摹了多次,到底有些底子在。

    贾赦也谨慎,同秀云说,让她去荣禧堂告假,说这两天他身子不适,许是喝酒喝多了,贾代善过不来,史氏也不愿见这个儿子,就派贾政过来探望,贾政匆匆过来坐了坐,见贾赦脸色确实苍白,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便信了八分,与贾赦随便聊了几句,就告辞回荣禧堂去了。

    史氏又因为初一到初三府里也没什么事情,不会有外客上门拜访,暂时没有用到贾赦的时候,就让贾赦安心在院里休息,让其他的人没事别往贾赦的院子里去。

    贾赦在应付完贾政之后就直接进了书房,进屋前还特意让观竹和来金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然后他就开始试着将这张残页上的字一笔一笔小心地抄下来,自己尝试按照那人结字、构字的习惯一点一点去试着模仿。在这两天多的日子里,他没日没夜地练习,足足练了有上百遍,写废的宣纸都攒了厚厚的一摞了,最后才勉强算是写得像了。

    然后他让观竹端进来一个火盆,和来金一起把所有写废的纸都烧了,在火苗吞噬掉剩余的宣纸,只剩下一缕缕青烟冒出的时候,贾赦也终于写好了几页字迹同那张残页上字迹相同的纸,他将那些常见的字拆出来,裹混在一本他抄写的经书中,这样就算有心人起疑心,也不太可能发现。

    那残页上还有半枚不是很清楚的朱砂印记,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匿名举报之人的私印。关于雕刻金石,这点倒是难不倒贾赦,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他故意做了一枚差不多的印张,印了相似的朱砂印泥,印在了经书的扉页,让人一打开就能看到的地方。

    然后他把这本书用油纸包好,递给来金,“来金,我知你办事妥帖,这本书你送去给简郡王府,让他找到这字迹的主人。”贾赦这个举动可不是踢皮球,只是这大过年的,也不能敲开已经歇业的墨涵阁来逼着人家赶工找人吧!

    司徒晟府里的人给的残页,不管司徒晟知不知道余先生和贾敬接触,知不知道这残页的事情,他都要让司徒晟知情,以免这个小心眼儿的王爷登基后找他算总账。毕竟司徒晟在他心里阴晴不定的形象太过深刻,他可不想再去这位“未来天子”的底线上蹦哒了。

    司徒晟在得到收到贾赦派人来送礼的消息的时候,心里还很开心。毕竟也是多年的好朋友,虽然几年没有往来,但“和好”后,这第一次过年,贾赦就巴巴派人来送礼了,这让简郡王心里很受用。

    只是在听到来人汇报了齐安伯的口信和打开了手里的锦盒之后,司徒晟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司徒晟当然不是因为贾赦把事情推给他而阴沉了脸,而贾赦也没有告诉司徒晟这残页是简郡王府的余先生给的,余先生出于某种考量,并不想让司徒晟牵扯太多,因为司徒晟当年因为某些原因还不如贾赦知道的多,他因为在太子被软禁在府里的时候顶撞了圣上,草草封了个郡王名头,被贬到了江南巡查,所以事发时根本不在京城。

    但贾赦不一样,贾赦是能用则用,不会像余先生那样思虑太多,毕竟余先生怕老皇帝怪罪司徒晟,可贾赦因为知道老皇帝根本没有太多的选择,现在最适合继承皇位,并且有能力坐好这个位置的只有司徒晟这一个儿子。

    贾赦只是让来金传话,这本经书里的字迹有极大可能与太子冤案有关,司徒晟最听不得太子的事情,他脾气虽然这些年来收敛了很多,但是在当年也算是性子爆裂的人,要不是顾忌有外人在场,他能痛骂出声。

    司徒晟吸了口气,勉强把怒火压下,“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家伯爷,我会留心,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的!”

    贾赦也不是完全拜托给了司徒晟,毕竟余先生在简郡王府待了有些年头了,如果能查到的话,也不会来找贾敬,让贾敬把东西透露给他。

    余先生遭逢巨变,为人处事也谨慎了很多,年前在简郡王府见过贾赦并不保险,但他不好和司徒晟提,所以想借着这个事情再试探一下,看他贾赦是否真的可以信任。关于这一点,贾赦是理解的,虽然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罢了。

    贾赦晃了晃脑袋,把多余的思绪压了下去,他除了让来金送去简郡王府给司徒晟的经书之外,还准备了一份,那一份与经书不同的是,没有朱砂印记,只有几页,他要给自己的妹夫林海看看。

    毕竟林海师从张老太爷,如果林海不知道的话。也可以让林海拿着去给张老太爷看看,由林海拿着,他这位岳父大人才不会想很多。不然就贾赦这点微薄的道行,估计拿着东西刚到老太爷面前,就直接被看穿了。

    林海本来在陪夫人聊天,见贾赦到访倒是很惊喜,有些感情也是一顿酒宴喝出来的、一顿谈心聊出来的。至少贾赦看出来林海对他们的造访是欢迎的,而他的妹妹贾敏,未出嫁前在荣国府里,相对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王氏,贾敏也更倾向于和大嫂张氏亲善。

    再加上贾敏心心念念和林海有个孩子,见到乖乖叫她“敏姑姑”的瑚儿,她也是欢喜的,打过招呼后,她当即就搂过贾瑚不撒手了。

    林海和贾赦相视无言,林海微微一笑,招呼贾赦去书房坐坐,他看出来贾赦来找他是有要事相商。

    “大舅兄的意思是让林海看一下这字迹是哪位大人的?”林海有些为难,倒不是怀疑贾赦会对他、对荣国府、对圣上不利。只是他在江南呆的时间太久,就算熟悉也是对江南地界往来的官员的手书字迹感到熟悉。不是他夸下海口,江南地界的官员的奏折,只要是他经手的,他都能对上号,毕竟也是手熟尔。

    林海蹙眉凝视那几张纸,反复看了几遍,“许是林海无能,这字迹确实陌生地很,至少不是这三年内江南地界官员的笔迹。”林海有些抱歉,没有帮上忙,他本来还想着如果能帮上舅兄的话,倒可以多嘴问问贾赦找这字迹的主人干什么,现在自己无能无力,倒也是不好意思开口问贾赦缘由了。

    “无妨,是妹夫过谦了。”贾赦摇了摇头,并没有感到失望。林海说的明白,他是五年前中了探花,做了两年翰林院编修之后,去了扬州负责盐税。所以能在三年之内了解江南所有官员的字迹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他更想要的是……

    “林海明天计划要去拜访恩师,到时候可以请恩师帮忙。”果然,一切都像贾赦想的那样,林海果然热心肠地提出了要找自己的恩师张老太爷帮忙,贾赦心里暗喜,面上一派感激之色地拍了拍林海的肩膀,“那一切都托付给妹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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