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阵沉默。

    平时一贯话多的单余一今日难得没有接他的话。自从进城后,单余一竟到现在都还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今日怎么如此反常?想到这儿,伏华藏立即回头。

    只见身后,单余一正捏着鼻子憋气,两个腮帮子圆溜溜地鼓起,整张脸涨得通红。

    “你这是干嘛”,伏华藏被她滑稽的行为逗笑。

    “伏兄,你真是太勇了”,单余一眉头紧蹙,“这城内死人打堆,尸臭实在是太重了。而且还混着一股莫名的香味,闻着太难受了。我的嗅觉本就灵敏,这个味道太刺激了,我遭不住。”

    “你进城之前不念凝气诀的吗”,伏华藏眉头微挑,“无生城内杂草众多,可能会有瘴气。”

    “凝气诀?”,单余一屏气快速说了三个字,立马又闭上了嘴,生怕一不小心吸进半点空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快速说道,“什么东西?”

    说完,她又紧闭双唇,继续憋着气,过一会儿又快速说道,“我不会啊!”

    只见伏华藏一脸不可置信,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罢了,我教你罢。”

    单余一很快便学会了凝气诀,她朝伏华藏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地抠了抠头:“伏兄,你怎么偷偷念凝气诀不告诉我。害我吸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毒气。”

    “我以为这是常识”,伏华藏面无表情地回答。

    闻言,单余一立即解释道:“伏兄,你这可冤枉我了。真不是我在天上偷懒不认真修炼!我,我在柴老头那儿打工,他只教我如何整理姻缘簿,如何看星象,至于凝气诀我真从未听说过。”

    “无妨”,伏华藏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单余一的离谱。

    “伏兄”,见伏华藏不想再搭理自己,单余一笑嘻嘻地凑上前。

    伏华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单余一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伏兄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伏华藏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赶紧找吧。”

    “奇怪,怎么这城内连半个魂魄都找不到。这不会是座空城罢”,单余一在城里寻了一下午,有些不耐烦,“我还想着进城后找个友善的鬼魂问问这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下倒好,没辙了。”

    只见伏华藏掌心向上,顷刻,卷轴出现在他手中。

    “卷轴显示庄缙就在这城里,为何我察觉不了他的存在,连魂魄也没有”,伏华藏看着空荡荡的无生城,表情复杂。

    单余一也感到奇怪,明明卷轴上“庄缙”二字闪着微弱的光,按理说他应该就在不远处,为何她和伏华藏二人都察觉不了他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天色变得更加暗沉,城内阴风大作,扬起的尘土铺天盖地,空中尸体腐烂的气味也越来越重。

    “天晚了,找个地方歇息罢”,伏华藏注意到越来越沉的夜色,“无生城只进不出,若顾倾城所言是真,那我们只用等着它们找上门。”

    “伏兄,我们进宫罢”,单余一看着不远处被火烧了一半的宫门,“若传言是真的,那么庄缙的魂魄应该在宫中。”

    伏华藏:“行。”

    只见地面上,越往城内走,枯骨就越多。

    子夜。

    单余一一如既往的害怕得不敢睡。尽管她为了躲避魂魄附身,特意挑了皇后的寝宫,想着,顾倾城还在人世,自己住在她的寝宫也不会打扰到别的魂灵。

    她自进城以来,时不时会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估摸着是因为城内的戾气实在太重,牵扯到了她的旧疾。

    “老古董!”

    单余一透过微弱的烛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想到伏华藏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拒绝和她睡同一间房,她就忍不住骂出了声,“特殊时刻不知道特殊处理,老古董!难怪宇文神君下凡也不来见你!”

    烛火将屋子照得昏黄,单余一起身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布满尘土的梳妆台,散落一地的珠宝首饰,断了弦的琵琶,以及满是裂痕的书案。

    她瞥见书案下散落了一幅被火烧了一半的画卷,心想:那火分明没有烧到这寝宫,这烧一半的画难不成是被风吹进来的?

    单余一拾起残破的画卷,徐徐展开,画中只剩一女子的半张脸,那脸笑容明媚,女子头戴端庄的九尾凤冠,却也难掩她身上明朗的气质。

    “凤冠,这难道是皇后?莫非这就是顾倾城年少的模样?人如其名,果真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单余一摩挲着画卷上女子的脸,脑海中浮现出城外客栈里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容,不由得心生悲悯。

    窗外的风刮得极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股股阴风狠狠拍打在纱窗上,直至纱窗被猛地吹开。冷风直直灌进屋内,蜡烛瞬间熄灭。

    “喵的,这皇后寝宫的窗户怎么这么不禁吹。”

    单余一轻挥手指,只见昏黄的蜡烛瞬间又被点燃,纱窗也自动关上。

    “还好本仙女会点小法术”,她小心翼翼放下画卷,重新瘫倒在床上,美滋滋地翻了个身,“这皇后的床睡着怪舒服的,明天还睡这儿。”

    只听“啪”的一声,纱窗又被吹开了,紧接着,蜡烛又灭了,屋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床上之人立即翻身坐起,她墨蓝色的瞳孔自动放大,地毯式地扫视着整个房间,同时不动声色地伸出利爪,随时准备反击。

    良久,屋内除了不断有冷风涌进以外,并未有别的异常。

    没有找到任何魂灵的单余一松了口气,重重瘫倒在床上,想来是她过分紧张了,这死城也不过如此。

    床幔上金色的流苏被风吹得不停飘动,流苏每晃动一下,单余一就觉得心痒一下。

    她试探性的伸出左手想要拨动流苏,却又猛地停下,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行,玩儿起来收不住,该睡觉了!”

    可近在咫尺的流苏不停地在她眼前飘动,她耐着性子数着流苏晃动的次数,“一、二、三...八...”

    渐渐的,单余一感觉眼皮似乎有千斤重,金色的流苏越来越小,晃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直至消失不见。

    ***

    “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城内战火连天,哀嚎四起,尸横遍野,皆因你起。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为了你国破人亡,为了你置长盛城整整三十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一个清冷而又癫狂的声音从单余一头上传来。

    单余一只觉浑身酸痛,脖子处尤其痛,似乎被什么压着似的喘不过气。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猛地一怔。

    不断升起的黑烟,四处滚落的乱石,散落一地的兵器,拼命厮杀的将士,布满尘土的军旗,还有那视死如归的击鼓声,都在她睁眼那一刻冲击着她的视觉神经。

    她想要往后退,却动弹不得,才发现是被人从身后紧紧掐住了脖子,面朝下伏在城墙边的石栏上,几十丈高的距离,她半个身子都悬在外。

    单余一还没缓过劲儿来,整个人就被猛地扯了回去,重重地摔在了一旁,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见城门上挂的东西了吗?眼熟吗?”

    “看个鬼啊,疼死我了”,单余一看着手上被擦破的皮,正欲起身讨个说法,“你有病啊...”

    话音未落,抬眼,只见一席明黄色华服进入单余一的视线,眼前这女子估摸着正值花信年华,头戴九尾凤冠,打扮端庄,面容憔悴。

    单余一一时愣住,这身打扮怎么如此熟悉。

    “妹妹几日不见脾气倒见长”,女子目光冰冷,“看来他待你比从前更胜。只可惜...”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画中...”

    单余一话还没说完,又发觉有些不对劲,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

    女子眉间一点痣,眼神疏冷,在珠光宝气中竟显得清冷出尘。

    “不好意思,认错了”,单余一讪讪的笑了笑,目光却停在了女子华服上的凤凰花纹,不由得腹诽道:凤冠,华服。她为何一副皇后的装扮?长塘城的皇后不是顾倾城吗?这疯女人到底是谁。”

    “装疯卖傻”,女子嫌弃地说着,转头看向远方,语气满是嘲讽,“你和那昏君真是天生一对。”

    单余一循着女子的视线看去,只见城门之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单余一刚起身,脚下一阵剧痛,猛地摔倒在地。

    女子眉眼微挑,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她语气冰冷地说道:“妹妹当心些,这城墙三十丈高,别掉下去同你那昏头夫君共赴黄泉。”

    单余一不知双腿何时受了重伤,竟疼得她站不起身。

    她一边在心里默默叫苦,“喵的,这怎么回事儿,哪儿冒出来的疯女人”,一边往城墙边的石栏靠,定睛一看,只见城门上挂着颗血淋淋的头颅。

    “你...”

    单余一被惊得说不出话。

    女子仰天大笑起来,声音凄厉,“怎么?不认识了?那可是当今皇帝的项上人头啊,那可是你从我身边抢走的夫君啊,从前妹妹心心念念的人,怎么妹妹如今不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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