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下午,张宗贤还是把白奇给放了出来。原因有两点:第一,庄尧只看见他在宅子周围鬼鬼祟祟晃荡,他们确实没抓住白奇的任何把柄。第二,张宗贤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没有必要不信守承诺,况且留着白奇一毛钱用处没有,还浪费粮食。

    程忠扬见了白奇,也只是简单交代几句话,没问多余的事情。程忠扬当下最担心的始终还是他的女儿,如果张宗贤再不把白奇放出来,小楠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跟他寻死觅活。他虽是个大人物,但也是个父亲,身为人父,怎么能不清楚自己宝贝女儿的心思?

    白奇被放出来以后也没有回家,更没回商行,而是直奔小白楼。他在小白楼的铁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不徐不疾地走过去,门外的守卫竟然一反常态,丝毫没有阻拦他的意思,而是轻而易举将他放进了门。白奇通过院子上了台阶,小心翼翼地推开小白楼的大门,进门后见一堆人围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喝茶。除了沈溪语和江修仁以外,傅向阳,苏倩,许御风这三个人也都在。

    江修仁一个人坐在单张的椅子上,见到白奇放下手里面的茶杯,面不改色地问道:“回来了?”

    白奇来小白楼是想找沈溪语商量一件事,却忘了今天是休息日,只是没想到平时日理万机的江老板也在场。他当即淡淡回了句:“听程伯父说,江老板帮我跟张宗贤求了情。”

    说了这个开场白后,白奇见江老板半天不作声,其他人更是在一旁不动声色,一言不发。他刚要张口继续说,江修仁却突然间说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我给了你那么多的工钱,就是为了让你到处给我闯祸的?还是说你根本不是来找我的?”

    白奇心中有愧,只能低着头默然不语,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过失。

    此时沈溪语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向白奇笑了笑说:“有的人就是运气好,容易惹祸,也容易遇到贵人。”

    江修仁登时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嗤笑一声,瞅着白奇说:“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欠,你可以走了。”

    “你知道我今天是来干什么的?”白奇听了江修仁的话大惊失色,随即他心中有了数,江老板是何等聪明之人,可能早猜到他今日来小白楼的目的。他转头对沈溪语说道:“我不打算在江家做了,所以才来找沈小姐,想跟你说一声。”

    这些话沈溪语听得莫名其妙,她还以为白奇是专程来跟他们道谢的,根本不知道白奇是想离开商行。她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

    白奇先向她咧嘴一笑,转而看向江修仁,漫不经心地说:“我爹让一个姓董的商人害死了,这让我觉得经商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本就不喜欢这一行,不想做了而已。”

    见江老板没有回应,脸色却阴沉了下来,白奇转身就要向外走。

    众人听了白奇这番嘲讽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丝毫不敢言语。只有沈溪语满脸的不悦,还想要问个明白,她连忙叫了一声:“白奇!”

    听到沈溪语喊他,白奇就停下了脚步,但还是没有回头。这时江修仁又说:“让他走。”

    “不行!”沈溪语对江修仁的话充耳不闻,她快步走上前,拦挡在白奇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急红了眼睛:“不行,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你走不了,我废了那么多心思把你留在了商行,你不能说走就走?”

    白奇看向沈溪语,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沈小姐为了我费了不少心思,所以我才来跑一趟,想告诉你一声,我不干了。”

    他知道沈溪语个性虽然强硬,但终究是个姑娘,他不能太用力甩开她,以免会伤害到她。他慢慢抬起手,再轻轻地拨开她的手,温柔笑笑:“沈小姐,就算我不回商行了,我们也是朋友,如果你觉得无聊,有空就来找我说说话。”

    此时此刻江修仁看着沈溪语和白奇两人之间的动作言语,心下已经起了一团火,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喊了一声:“我说让他走!”

    听到江修仁冷不丁地喊出的这一声,众人皆被吓得心惊肉跳。白奇又向沈溪语温柔一笑,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白奇走出了小白楼以后,还站在原地的沈溪语才恍然大悟,原来江修仁早猜到了白奇想离开商行。她转回去怒气冲冲向江修仁质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想走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或者跟他好好聊聊。”

    傅向阳抬了个眼,他刚要说几句话缓和气氛。这个时候,江修仁却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沈溪语一字一顿说:“你长本事了?这么快就知道帮着外人了?如果不是我救了他,他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吗?”

    沈溪语也没好气地回道:“对,我就不应该留着他,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你找这个帮手。”

    江修仁心中的那把火反而是越烧越旺,不知道沈溪语真的是为了给他找帮手,还是太中意白奇了,他嗤之以鼻道:“走了就走了,以后也不用回来了。我要的是一个听话懂事,能为我做事的人,不是一个每天需要我照顾情绪的少爷。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给白奇台阶下了,现在到底是谁不识好歹?我顺着你的心意,才给了他这个工作。我昨天刚救了他,你看看他是什么态度?现在倒是变成我委屈他了。”

    傅向阳登时伸手戳戳许御风,低声说:“我看这两个人是半斤八两,都不讲理。”

    许御风不敢说话,他知道江老板已经怒不可遏了,只将食指竖起放在嘴中央,嘘了一声,想让傅向阳少说两句。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苏倩起身打算上前劝说两句,却被傅向阳一把拦住,她抓住苏倩的手臂,随即拼命跟她摇头示意:你可千万别去。许御风唯恐苏倩这时劝架会受了委屈,连忙将她拉回座位,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样。”

    沈溪语一时语塞,她知道江修仁说得没什么错,他没有否定过白奇的能力。但他是老板,他要的是一个能帮他尽心尽力做事的员工,给足了钱,做好了事就行。又不是交朋友找知己,何必过分顾虑白奇的心情。但白奇无论是天赋还是人品,都是目前最适合协助江修仁的人选。

    她没再说话,转而不屑地瞪了江修仁一眼,气呼呼甩着裙子往楼上去。走的时候,还故意抬高脚用力踩着楼梯,发出“噔噔瞪”的声响,上了楼进到屋子以后,她又故意用力狠狠甩上门。

    江修仁听到关门的一声巨响,掐着腰向楼上看了看。不明白她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最生气的明明是他,她凭什么帮着白奇?一个不听话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他气愤地坐回椅子上,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是白奇自己不愿意在商行待了,他有什么办法?难道非要他求着白奇回来不成?白奇就那么重要?她才认识白奇多长时间,往日里对她的好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另外三人见江修仁坐在椅子上火冒三丈,还连连摇头叹气。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惹火上身,便你推我搡挪位到了楼梯处,然后迈着大步,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往楼上跑了。

    因此小白楼里的五个人只能一动不动地闷在屋子里,一直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江修仁以外的另外四个人,此时已经坐到了饭桌上,小兰见少爷迟迟没有下来,只得上楼敲敲门:“少爷,吃饭了。”

    江修仁走下楼以后,突觉这几日天气凉了许多,小白楼里也有些暗暗发冷。他见其余的四个人已经坐在桌子上了,一打眼却看到沈溪语身上穿着一件薄衣,看她双眼朦胧样子好像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扭头对小兰说道:“上去给小姐拿件厚一点的衣服过来。”

    小兰听后立马又上了楼,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就拿了一件衣服下来。江修仁从她的手里面接过衣服,然后走了过去,将衣服披在沈溪语的身上,顺势坐到她的身边。

    傅向阳看到后不自觉一笑,见沈溪语依旧无动于衷,也不说一声谢谢。就打了个圆场,瞧着她说:“天冷了,多穿一点衣服,回头别冻到了。”

    在江少爷下了楼以后,屋里头的小丫环们才都敢动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端上了菜肴。厨子知道今天江老板来了,特意做了好几种拿手的菜式。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美味佳肴,屋子内霎时间变得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傅向阳一眼看中了腊味合蒸,夹起一块肉送到嘴里,味道咸甜可口,腊肉肥而不腻。他又看到厨子今天做了拿手好菜叫花鸡,筷子还没挨上鸡腿,江修仁便快他一步,眼疾手快地将鸡腿夹起来。

    傅向阳见江修仁将鸡腿放到沈溪语碗中,便兴致勃勃看着两人。谁知沈溪语又起身,将鸡腿夹回来给他。傅向阳本来想先咬上一口,见江修仁直盯盯看着他,一脸的不满意,他又不情不愿地把鸡腿夹了回去,放到沈溪语碗里:“你吃你吃。”

    江修仁立刻跟傅向阳发了火,语气很冲:“不知道一只鸡两条腿吗?”

    傅向阳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打算与他计较,所以乖乖地夹起盘子里的另一只鸡腿,用牙咬了一口满嘴流油,接着就开始默不作声地闷头吃。

    沈溪语看到江修仁对她的态度,心中突然间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她先拿起筷子,用眼睛扫了一圈桌子上的饭菜,又故意愁眉苦脸地放下筷子。江修仁刚吃了两口,也把碗筷放下,转头问她:“怎么?不合口味?你还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沈溪语没说话,拿起筷子夹起鸡腿,咬上了一口又不吃了。在她放下筷子后,江修仁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当即严词厉色地大声喊道:“你要是真的想让白奇回来,就去找他问清楚了,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要三番四次想走就走,他当江家商行是什么地方!”

    沈溪语不阴不阳地回他:“不劳你费心,我明天就去。”

    “不要让他再去招惹张宗贤,除非他真的想挨枪子!”江修仁说完轻轻叹了气,再次大喊了一声:“吃饭!”然后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她的碗里。

    傅向阳看她还是没动筷子,只能劝道:“你们俩干嘛呢?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苏倩这时也用手肘碰了碰她,沈溪语马上重新拿起筷子,端起饭碗边吃边心中暗喜,她似乎找到了对付江修仁的办法。等她把碗里的鸡腿和排骨吃干抹净,江修仁又不断地往她的碗里面夹了几次菜,直到她实在咽不下去了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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