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白楼里的人全走了以后,小兰推门进入江少爷的房间。见沈溪语还躺在床上熟睡,就反复轻轻拍了她几下,这才把人叫醒。

    沈溪语睁开眼睛,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冷不丁坐直身体,向四周看了一圈,迷迷糊糊地认出这是江修仁的房间。她看到小兰正一脸紧张地瞧着她,便有气无力问道:“我怎么睡着了?”

    小兰缓缓回道:“我也不知道,我找不到小姐,又没见到有人出去,就挨个房间查了一遍,才看到您在少爷的屋子里睡着了,我就给小姐盖了个被子。”

    沈溪语又问:“现在几点钟了?”

    “两点多了,小姐还没吃午饭,我刚让人给准备好了,这才来叫醒小姐。耽搁久了对肠胃不好。”小兰如是说道。

    沈溪语脚上还穿着鞋,她将双脚落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总觉得这一觉睡得莫名其妙。又想到来这个房间的目的,登时回过头,发现床中央的纸条已经不见了。

    她向四周环视一圈,低头时才发现纸条掉在了床边的地上。她弯腰捡起纸条,仔细看了一遍那句话,认出这是江修仁的字迹,之后将纸条攥进手心里。

    小兰趁机说道:“小姐,你衣服是怎么了?”

    沈溪语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胸口下面有一大片的黑色污渍,看起来好像是墨水染在了绿色的旗袍上,但她到底什么时候沾染上这样的东西?她竟然毫无印象。

    沈溪语努力回忆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是没有丝毫头绪,难道是泰来源的掌柜子记账时,将墨水甩到她身上了?那也不可能留下这么一大片。

    “小姐,先把衣服换下来吧,时间越长越难清理。”小兰一边催着沈溪语回屋子里换衣服,一边过去温柔地扯下她头上的两条绿丝带。

    另一边二楼按照白奇所说,把他手里面的孩子聚集起来,明确分了个工。派出十个孩子在会场外面守着,看看程小楠到底去没去慈善会。剩下的孩子四处分散,到处跟人打听程小楠的下落,二楼和白奇又亲自跑了一趟车行。

    二楼跟人力车行的张老板关系不错,想让人给打听打听,哪位车夫今天去过泰昌街的胡同?遇没遇到要去慈善会的程小姐?

    永兴人力车行的张老板在前些年才开了间小车行,二楼那时才十岁。

    二楼在三岁时就成了个孤儿,父母家人早死,为生存只能常年混迹在乞丐堆里,四处讨饭找活干,没少帮张老板一些小忙,换点钱过活。

    可惜短短五六年的时间,永兴车行已不如从前风光。上头的人有意无意扶持邯明的发展,导致镇上的富人变得多了不少,二楼眼见着富人们在洋人开的洋行买了汽车,倘若人人买得起汽车,人力车也就没用了。

    再加上这几年随着邯明不断变化,外面的商人们闻到了风声,更是兴致勃勃地跑来做生意。导致车行的数量迅速疯涨,车夫多达了几千人,除了洋人的地界,外面还剩下五六家的车行。前两年二楼就听说过,这五六家车行的老板们又联合到了一起,组成小团体,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他们也是为了以后互相有个照应。

    张老板为人倒是敞亮大方,听了二楼和白奇的来意,当即答应了下来。泰昌街和雅间小筑本就在他们几家车行覆盖的地带,因此拉了程小姐的人,很有可能是他们手里面的车夫。

    张老板想着,二楼今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跟自家的儿子差不多大。可这孩子却因为是贫苦出身,又早早没了家人,这些年来吃了不少的苦。但又本质心善,养了一群没有人要的流浪孩子,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因而张老板心中对他们时常会有怜悯之情。见二楼如今有求于他,所以就对此事愈加上了心。

    张老板跟其他车行的老板交代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别的车行找到两个车夫,带到白奇和二楼面前。

    第一个车夫叫老肖,皮肤黝黑,脸上有不少的皱纹,看着起码有四十岁了,他认识二楼,知道他们是好人。

    刚又听了张老板的交代,老肖想了半天,才细细回忆道:“我是雅间小筑的姚老板叫去的,我听姚老板叫那个姑娘程小姐,我们先去了一趟南头的洋楼,然后程小姐先走了。我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把姚老板拉走去了慈善会,我只负责姚老板,拉程小姐走的人是小虎,不是我。”

    三人将目光转向另一个车夫小虎,小虎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刚拉了三天的人力车。同一个车行老肖见他是个新人,家里父亲病重,急需买药的钱,这才给他介绍个好活,谁知道会遇到意外了。

    小虎没见过什么世面,心里扛不住压力,见人找上门了,扑通一声瘫在地上,颤颤巍巍带着哭腔说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拉着程小姐穿过岳阳街的胡同去会场,半路上突然间晕倒了,等醒来时那位小姐已经不见了。”

    二楼和白奇听到小虎的描述,互相对看一眼,知道程小楠肯定是出了事。

    待到四点的时候,到白奇和二楼重新回到了宅子,一进门就看到孩子们已经回来了,二丫兴致冲冲地跑过来对他们说道:“打听到了,打听到了。”

    二丫是个十岁,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在这群无父无母的孩子们里面,算是年长的姐姐。她将宝儿和小豆子从人群里拉出来:“他们两个今天见过程小姐。”

    小豆子摸了摸脑袋说:“我在岳阳街胡同里见到了程姐姐,穿过那个胡同就是慈善会的会场。我本来打算在周围逛逛,看看能不能向那些老爷们要点铜板。结果在胡同处看见了两个大汉,把一个女的装进麻袋里面扛走了。后来才想起来,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女人好像是程姐姐。”

    “胡说,我今天去程姐姐家了,她出门穿的是粉色衣服,可好看了。还给我一篮子糕点,然后她跟一个阿姨一起走了。”宝儿撅起嘴巴,委屈巴巴地喊道。

    为什么小豆子说小楠穿的绿色衣服,宝儿却说穿的粉色衣服?白奇思忖了片刻,又问:“小豆子,你看清楚了?小楠穿的真的是绿色衣服?”

    小豆子又挠头想了想:“确定,是绿色的衣服。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程姐姐,我只是看着像她。”

    宝儿年纪小又不懂事,她气鼓鼓地用稚嫩的小手打了小豆子一下:“你瞎说,就是粉色衣服。”

    白奇看看两个孩子,知道他们不会说谎,除非是其中一个孩子看错了人,他又转头看二楼问:“你记得老肖怎么说了?他们先去了一趟南头的洋楼。”

    “什么南头的洋楼,不就是江家的小白楼吗?”二楼不耐烦地想,宝儿和小豆子到底谁是对的?程小姐穿的是粉色衣服,还是绿色衣服?难道她真的让人给抓走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程小姐的主意?

    二楼一听转了转他那双机灵的小眼睛:“要不我们再去问问老肖和小虎?他们肯定知道。”

    白奇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先去泰昌街找林妈问问,小楠走的时候穿的什么颜色衣服。再去问问老肖和小虎,他们去小白楼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到两人再次回来一同街,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问了个清楚,老肖和小虎事无巨细的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又说了两遍。

    进了屋子以后,二楼闷闷不乐地问:“这么说穿绿衣服和粉衣服的人都是程小姐,那让人抓走了的也是程小姐,到底是什么人抓走了她,又是为了什么?”

    白奇默不作声,微微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思索起来。根据林妈和两个车夫的描述可以知道,小楠走的时候穿的是粉色衣服。因为姚金花将名册落在了小白楼,她们只能先去拿名册。到小白楼以后因为小丫环泼了一盆水,将小楠身上的衣服弄湿了,她又换了一套绿色的衣服才走。

    这两个车夫一共收了四次的钱,第一次拉着她们去小白楼,给了一块钱。第二次在停下车以后,姚金花让他们等一等,又多给了一块钱。第三次在小楠进屋里面换衣服的时候,姚金花又特意出来多给了他们一块钱,两个车夫这才得知小楠身上的衣服湿了,不得不去屋里面换一套衣服。第四次车夫分别送她们去慈善会场时,姚金花又各给了两人一块钱。

    况且二楼说的没错,为什么他们要抓走小楠?白奇觉得以程小楠的性格很难会得罪到什么人,除非他们的目标是程伯父,但谁会真的在太岁头上动土?整个过程看似合情合理,但白奇总觉得有不少的疑点,难道这世上真有那么多的巧合?

    看白奇半天不吭声,二楼急切地问:“不是,你倒是说话啊,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去督察署吧?或者去找程大人帮忙。”

    白奇依旧不言不语,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孩子们的吵闹声。原来是在慈善会场守着的孩子们也回了院子,带头的二蛋进了屋,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他交代道:“二楼哥,我们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回来,确定程姐姐不在里面。”

    二楼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问:“慈善会念名册的人没有程小姐吧?”

    二蛋沉思了一会儿,才笃定地说:“念名册的人不知道是谁,但我敢肯定程姐姐没在会场里面。”

    听到“念名册”这三个字时,白奇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他一拍桌子:“我知道了。”又盯着二楼问:“你记不记得刚才小虎怎么说的?小楠走的时候,姚金花特意把名册给了她。而小虎醒来以后,小楠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本名册,小虎害怕别人冤枉他,就把名册给烧了。”

    二楼回忆道:“确实有这个事,但那能说明什么?”他又扭头瞧着二蛋:“你先跟他们出去玩。”

    随即二蛋便掉头蹦蹦跳跳出了屋子。

    白奇直言正色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姚金花带小楠去小白楼目的是拿回名册,但没想到小楠和名册一起消失不见了。可根据白岚所说,红英和王白露还是按照正常流程念了名册,那么慈善会会场既然有多余的名册,为什么姚金花还要带着小楠去小白楼拿?”

    二楼恍然大悟,反问道:“对啊,她们有多余的名册,为什么还要去小白楼?会不会是姚老板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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