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于国安回答,白奇接着追问:“我爹白耀山到底是怎么死的?请于署长务必如实告诉我。”

    于国安浅浅抽了一口烟,将半截烟扔到玉石烟灰缸中。他叹息了一下,慢吞吞说出几个字:“是我害死的。”

    于国安的五个字一出,除了白家两兄弟以外,其他人个个面色如土。

    “爹,你说什么?”于威最先忍不住喊出了声。

    一直沉默着的白岚听到后猛然抬了头,他刚想要站起来,白奇又及时伸手拦住他。

    随即白奇一跃而起,眼圈微微泛红,他努力克制住情绪,哽咽着又问:“是你泄露了我爹的逃跑路线是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国安用苍老的手扶住桌子,颤颤巍巍起了身,只是一刹那间就觉得头昏脑涨,身子也东倒西歪,有些站不住了。

    于夫人见状也焦急地起来扶了他一把:“老爷。”

    绕过江修仁的座位,于威走到于国安的面前,他不信自己的爹会做这种事情,于是认真地大声问道:“爹,我不信你害死了白叔叔,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国安用手拍了拍于威的肩膀,转头满脸愧疚地看着白奇,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的确是我害了你们,害了白大人。去年梁远洲让仇家围堵追杀,白大人身为他的部下也无计可施,只能选择撤退。在他们逃走之前,我向梁远洲的同僚胡大人报信,希望他能助白大人一把,尽早离开三镇。只是没想到,替我送信的人在半路上出了差错,泄露了白大人逃跑的路线。等胡文定带人救助的时候,白大人已经…”

    众人还未从于国安的一番话中回过味来时,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闻声望过去后,白岚已经踢翻了身后的椅子,在猝不及防之间,白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枪,直直对准了于国安。

    看到有人拿出了枪,屋内的小丫环们登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坐在椅子上的众人纷纷站起远离了白岚,雨夜第一个挡在江修仁前面,紧紧护住少爷。小五小六也冲上来挡在沈溪语面前,护住他们向着左侧退后。傅家的人全部向前走了一步,准备伺机而动,保护好于家的三个人。

    于夫人紧紧抓着于国安的手臂,吓得哆哆嗦嗦。于威担心白岚真的开枪,紧忙上前了一步,用健硕的身躯挡在他爹面前,于国安却用手推搡着于威:“小威,你靠后,这件事跟你无关。”

    于威心有不甘,又叫了一声:“爹!”

    于国安怒发冲冠,冲着于威大喊:“我让你靠后,听不懂吗!”

    于威无奈地缓缓向后移动一步。白岚双手握着枪,手臂伸得笔直,枪口正对于国安,他早已泣不成声,凶狠狠盯着于国安,恶声恶气喊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害死了我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看白岚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已经丧失了理智,傅向阳立刻心急如焚地大声劝道:“白岚!你冷静点,小心别走火了,这一枪下去,你一辈子就毁了!”

    于国安深深皱着眉,长吁短叹地说道:“我知道白耀山死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部下而已。但对你们两兄弟来说,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于国安当了二十年的督查员,九年的署长,在职期间虽无建树,但自认为问心无愧,秉公执法,为民请愿,从未有过私心。唯独白大人的事始终是我心里面的一根刺,我未曾害过他,可他却因我而死。”

    于国安顿了顿,越说越是激动:“我间接害得你们两兄弟没了父亲,我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啊!”

    听了于国安的解释,白岚痛彻心扉,一边流泪一边叫道:“你知不知道,我爹死的时候,我和大哥甚至没能见上他一面。他虽是梁远洲的人,但一生从未做过恶事,为什么要让他去死?为什么!”

    沈溪语此时站在小五小六身后有些慌了,她以为白奇的性格沉着冷静,就算跟于国安和解不成,之后有所动作,也不会莽撞行事。可她左算右算还是忽略了白岚,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激烈。

    她上前一步站在小五小六的中间,想走上去劝说白岚几句,又故意看向对面的江修仁,江修仁却对着她摇摇头,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白奇身上。

    苏倩和许御风也注意到沈溪语的动作,两人在后面拉扯了沈溪语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向前走。沈溪语见状只好作罢,也看向了白奇。

    这时白奇冷不丁地用双手抓住白岚手上的枪,泪水夺眶而出,他呵斥道:“白岚,把枪给我。”

    白岚的眼眶猩红,瞪圆眼睛看着白奇,死命抓着枪不想放手。

    白奇又大声吼道:“我让你把枪给我,你连大哥的话也不听了吗?”

    白岚抿抿嘴,慢慢地,委屈巴巴的松开手,将枪给了白奇,然后用袖子擦擦满脸的鼻涕眼泪。众人见白奇拿到手枪,也都松下一口气,不过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白奇又忽然举起枪,将其对准于国安。

    “白奇!”

    “哥。”

    沈溪语和白岚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白奇盯了于国安顷刻,转头又看沈溪语轻轻一笑,眼睛里面还滴着泪水。

    他又将手枪放在桌子上,稍微用力一推,手枪沿着光溜溜的桌面,滑动到斜对面。白奇看着于威说道:“这把枪是我爹留给我们两个防身用的,结果今天让白岚给带来了,现在用不着了,于队长收着吧。”

    他说完又看向于国安:“我相信于署长。”

    白岚不可置信地瞪着白奇:“哥!”

    白奇依旧盯着于国安,一字一句说:“我猜胡文定和张宗贤早就知道了我爹的死因,就连程忠扬也很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于署长真的有问题,故意害了我爹,肯定是活不到今天的。况且于署长能培养出于威这样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卑鄙小人。如果我们兄弟两个今日对于署长出手,那么于夫人和于威也可能会失去亲人,我和白岚也不会得善终。”

    听了大哥的话以后,白岚低下头默默流着泪水。他前些天又偷偷看了王庆飞给大哥寄来的信,从信中得知是于国安泄露消息,害死他们的爹。

    自那日起白岚便每日在身上带着这把枪,想着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他不想永远当缩头乌龟,只会躲在大哥身后,但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于国安眉头紧皱,面露苦色,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一道道爬上粗糙的皮肤。他心中懊悔不已,倘若去年他不多此一举,让人送信给胡文定,也许白耀山就不会死了。他的身体倏地晃动了一下,早有些支持不住了,登时抬手扶了扶额头。

    于夫人用力扶住于国安以后,见白奇和白岚不会继续为难他们,马上变了脸色。

    她歪头瞪了江修仁一眼,又狠狠瞥了瞥对面站着的沈溪语,扭头瞧着于国安温声细语说道:“老爷,我们回去吧。”又对于威说:“小威,扶你爹回去。”

    于威向前先收起桌子上的那把枪,然后怔怔看了看白奇,转身才扶着于国安向门外走去。

    傅向阳急急忙忙从人群中窜出来,追上于家的三人:“我送三位出去。”

    于夫人瞪了瞪傅向阳,又不好对他这个傅家大少爷发难,只能跟于威默默扶着于国安出了小白楼。

    见人走了以后,白奇才对着江修仁致歉,:“江老板,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江修仁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冷冷看着白奇说道:“你弟弟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沈溪语立刻也坐了回去,担心地问江修仁:“你说我们不会得罪了于署长吧?”

    苏倩和许御风也接连回到座位上,许御风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又给苏倩倒了一杯,有气无力地说道:“于署长和于威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但那个于夫人走的时候可没给我们好脸色。”

    江修仁抬眼看沈溪语笑笑:“不用担心,我说过会帮你善后。”他又看着白奇:“你们先回去吧。”

    站在旁边哭了半天的白岚,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支支吾吾道:“江老板,给你添麻烦了。”

    江修仁有些不耐烦了,又说:“雨夜,让人送他们两个回去。”

    待到雨夜送出了白家的两兄弟,屋内的四个人才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方才发生的事情。

    冬季里夜黑风高,除了天上的一轮明月以外,透不出一丝光亮。程小楠在内屋刚刚熄了灯,躺到了床上,突然间又听到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程小楠听见林妈出去开门的脚步声,她放心不下,起身就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出了门。

    刚走了一半的路,林妈便带着一个人进来了,程小楠见来人是白奇,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她皱着眉急忙问道:“怎么了?大半夜的还过来。”

    白奇怕程小楠在外面着凉,赶快拉着她进了屋。白奇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他自顾自地点燃了厅内的煤油灯,又向林妈说道:“林妈,我想跟小楠谈些事情。”

    林妈点着头应着:“我去给白少爷和小姐沏壶茶。”

    看林妈走了以后,白奇才开口:“小楠,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我想见见程伯父。”

    程小楠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她笑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不过我也很久没见过我爹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白奇倏地握住程小楠的手,心急火燎地求道:“我真的有急事找程伯父商量,如果是你找他,他肯定会见你。小楠,你帮帮我行吗?”

    看到白奇抓着她的手,程小楠脸上涌现了一抹红晕,嘴角甜甜一笑,显得格外柔媚可人,她的语气又温柔了几分:“你别着急,我明天就带你去找我爹。”

    她喜欢白奇喜欢了整整十年,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程小楠全部都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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