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音神君呆呆地看着被褥上的血渍,又往自己身上瞅了一眼,懵了几瞬才从惺忪睡意中明白过来自己是来月事了……

    她的小日子向来是准的,这月本该是前日却未见动静,她还以为是在幻境中不会来了。

    鹅黄色的锦缎褥子上印着小片的鲜红,尤为显眼,连被子上都蹭了几滴,这床被褥是她过来那日师父自他房间拿给她的……

    她没由来地便觉得脸颊发热,忙抬手想要拈上清洁术,却愕然发觉体内竟是半点仙泽都聚不起来!

    敲门声忽地响起惊得她浑身一抖,她抬头才发觉外头已然天光大亮,师父眼下就站在门外。她心中陡然一慌,忙拿被子遮住血迹再一连甩出数遍清洁术却只能堪堪聚起几丝极微弱的仙泽,而这点仙泽连最简单的清洁术都撑不住。

    师父突然又敲了两下门,她慌忙拽着被子裹住自己,一下子便红了眼圈。神族的女子不似凡间女子,每月月事只需以法术去了体内瘀血便可,可她眼下却连个清洁术都使不出来,一会儿师父见她不答应若是进来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屋内能听见些轻微动静,墨渊等了片刻却未听见小狐狸应声。

    她几乎每日都与他起得一样早,今日他连早饭都做好了她却还未起,不知是否身子不适。他不觉蹙起眉,复轻叩两下房门,“你醒了么?可是身子不适?”

    司音神君这会儿已是哭得泪水涟涟,闻声被惊得一颤,慌忙拽着被子再往床里躲一躲,又赶紧抿住唇吓得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透过水雾紧紧地盯着门口的身影,等了几息却未见师父离开。

    她忽地想起什么,忙吸一下鼻子掩下声线,朝外头说一声,“十七还想再睡一会儿,师父先去上学吧,不用管十七。”

    好歹先将师父哄走,万不能让师父瞧见她现下这幅模样。

    墨渊正欲再敲门,闻言眉心一紧,原本软糯的嗓音带了些鼻音,听起来像是,哭了?还是受凉了?

    他屈指僵在门边,稍默了默,“我可以进去么?”

    她又是猛地一抖,慌得下意识便喊出了声,颤着哭腔,“你别进来……”站在门外的身影不晓得是否会推门,她急得拽着被子往床里躲,却因着退得太急后背一下撞在了床角上,疼得不小心吸了口冷气,正要再喊出口的别进来也只喊了出一个更颤巍的“别……”

    他这间书房本就不大,况且身为上神只要想听,莫要说眼前的屋子,便是整个水沼泽的动静亦不在话下。屋里的忍痛声清晰得似震在他心底,他蓦然敛了眉,再不迟疑地抬手推门。

    明灿的光线破门而入,她愕然愣住,他亦愣在原地。

    缩在床角的小姑娘满脸是泪,不过一夜未见脸色便差了许多,她今早迟迟未出门便是躲在房里偷偷哭么?

    门口自床榻不过几步远,他此时却等不及地闪身近前,伸手欲与她查探脉象,嗓音不觉间也微沉,“哪里疼?”

    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师父都已倾身过来够她了,她急得连忙裹着被子想再往后躲,视线里却扫见脚底下露出一抹红。

    她心头猝然一跳,慌忙伸手去够被子,不想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另一只大手也伸过来竟要掀她的被子!随之是有些急切的嗓音落入耳中,“伤到何处了?”

    她这回是急得连哭都忘了,猛地抢回被子捂在身上,心口里吓得砰砰跳,忙抖着嗓子赶人,“没受伤,你快点出去!”

    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好撞上将她望着的目光,平日里总是清润温和的眸子里眼下却满是沉肃的担忧,直看得她一下子酸了鼻尖。

    师父站在床边不动,她认命地连带被子抱着腿,下巴搁在膝头将自己藏起来,又羞又恼地闷声喃喃,“不是……不是伤……”

    他手停滞在半空,适才被小狐狸过激的反应惹得微怔,此时却见小姑娘不知因何红了脸,俨然一副羞怯难当的模样。

    方才看见血迹一时情急他并未多想,现下才恍然觉出什么,而且她说,不是伤……

    小师父仍旧站在床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事已至此,她索性再喃喃一句,“十七用不出法术了……”

    他蓦然蹙了眉,而后瞧见小姑娘抬起挂着泪水的小脸,委委屈屈地说,“连清洁术都使不出来……”复又耷拉下脑袋,声音也更小,小得几乎要听不清,“弄脏了师父的被褥……”

    怪不得。

    他心头掠过一抹酸软的疼,虽是头一回经历这种情形却也明白了原委,她用不出法术了?

    他眉心不自觉地攒紧,随手拈来清洁术,稍作思量,又化出一套衣物置于榻边,想到什么,又拈来符纸画下一道术法,再递到小狐狸身边,“清洁效用的符咒,带在身上便可。”

    她吸了下鼻子,忸怩地伸出手接过折成三角形的符纸攥在手心里,无端便觉着羞得更厉害,明明被褥上以及她身上皆被清风似的术法沐过,可她此时却觉着浑身都是热的,脸颊更是热得似被火烤着。

    没想到师父这样小的年纪便晓得,咳,还想得这样周到,唔,从前便听老凤凰说过他同师父都是自幼便熟读医书的,通晓这些常情之事也是自然。她本还想着倘若时不时的就要让他来给她施清洁咒,那可真是羞死人了,现下有了这符咒便太好了,而且他竟还给她备了干净衣裳。

    片刻前她还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惶然无措,眼下却又莫名地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滋味。余光里只能瞧见床边的一截白袍,她忍不住抬眼,恰好同小师父视线相撞,惊得赶紧躲避开目光,心口里忽地似塞了只小兔子。

    他亦不自在的侧过身,指尖微微握拳,适才话出口时才发觉出不妥。他本意是想着她用不了法术,是以才告诉她随身带着便可,可话说完时才发觉这话似还有另一个意思。

    水沼泽建于大泽之上,素来是清凉的,他此时却觉热意醺然,不过此时并非扭捏之际。

    他唇缝微抿,敛回心神,复看回红透了脸的小姑娘,嗓音不觉间放得极是轻柔且温和,“何时发觉用不出法术的?”

    她闻声抬头,忽地便又酸了鼻尖,小师父坐到床边朝她伸出手,她往前挪一挪将手腕递过去,闷闷地答,“早上醒来时发现的。”

    用不出法术这种事可大可小,也不晓得是不是她这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可除了提不起仙泽外倒也没有其他不适。

    他眉心微凝,下意识敛了气息,指下细细探过一番后才稍松了口气,“除了仙泽涣散,可还有旁的不适?”

    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正想说没有不适,小腹里忽地一阵绞痛……

    她怔怔抬起眼,突然便觉着有源源不断的热气儿顺着搭在腕上的指腹在往身体里涌,师父他问的,该不会,该不会是……

    他未等到答话,抬眼便对上了一双羞怯不安的水眸,将人愣愣望着的小姑娘不知因何又红了脸,柔腻的绯色似天边烧得最烈的云霞,映得人心头一片暖热,那热意又悄无声息的爬到他耳根。

    指下的脉搏愈加急促,他微怔了怔,恍然意识到她应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可眼下若再解释只怕更惹得她难为情。

    撞在指腹的跳动无端引人心跳也随之促乱,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收回手不觉间微捻了指腹,“并无大碍,你先前便脉象不稳,如今又……”想说气血亏损又蓦然顿住,医者素来无性别之分,他今日却才发觉有些话并不适宜出口。

    他若有似无的轻咳了一下,复故作如常的续道,“身子太过虚弱,致使仙泽不畅,调理些时日便可,无需担心。”

    她忙将手缩回被子里,头也不抬的点点头,点完怕师父看不见,又小小声的应了一下,“嗯。”

    屋子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窗外的鸟雀啼叫不休。

    他活了七万年还是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是如坐针毡,小姑娘羞怯得脸都埋起了大半,模样惹人怜惜又说不出的可爱。

    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起身,喉间微动了一下,缓声道,“我去煎药,你先睡一会儿。”

    她听着脚步声走远才偷偷抬起头,不想走到门口的小师父却正好回身来关门,下一瞬猝然与她视线相触。

    她没由来地呼吸一滞,紧跟着便是心口里跳得扑通扑通响,慌忙躲闪开视线,又胡乱拽着被子往身上裹了裹,直到听见门被关上才长长松了口气,而后又默默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真是丢死人了……

    院中,他背过身,一抹羞红漫过颊畔。

    她在被子里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才露出脑袋,稍一动便觉出身子干爽,继而脸上的滚烫热意便更重了。

    外头能听见一些轻微声响,应是小师父在给她煎药,她忸怩地抿起唇,现下有了这清洁符戴在身上也不好再赖在床上,而且总不能因着今日的事便再也不见师父了。

    她恹恹地长叹了口气,磨磨蹭蹭地叠好被子,一边耷拉着脑袋避无可避的往门口挪蹭,一边想着一会开门后见到小师父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谁知才拽开门便是一截白袍映近视线里。

    她怔然抬头,一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不近不远的停在她鼻尖前。

    有风擦着鼻尖扫过,带着晨曦的水露气息,她颤了下眼睫,忽地便觉着好不容易才散去的热意又跑回来了。

    他适才过来时亦有些不自在,便也未能留意到她正要开门,更险些敲上……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不觉间收拢成拳,“药煎好了。”

    她乍然回神,低头才瞧见小师父手里还端着个红木小托盘,里头搁着大半碗黑乎乎的药汤,不过味道并不似头两日的呛人,反而有一丝暖热的甜味熏在鼻尖,唔,熏得她脸颊又微微发烫了~

    她忙伸手接下托盘,这会总算想起了方才想好的说法,“时候不早了,师父快点去学殿吧,十七自己喝!”

    小狐狸赶人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他不觉勾起嘴角,抬手接回托盘,“我看着你喝完。”

    她卡了一下壳,本来是当真想着他走了她就自己喝,但眼下被他这样一说,便好像她在故意支开他不喝药似的~

    明明头两日她也因着不想喝药同他耍赖,但不知为何眼下她便又觉得脸颊灼热,小师父已经端起药碗递过来,她忙伸手接上再老老实实地灌进口中,却未尝到料想的苦涩,反而皆是热辣的甜,直喝得她腹中也晕开一团舒适暖意。

    托盘上还搁着花蜜并蜜饯,她莫名地没好意思去拿吃起来费事的花蜜,只胡乱拈起个蜜饯添进嘴里,再接下托盘头也不抬的含糊道,“喝完了。”

    小姑娘唇上沾了药汁,润泽晶莹,漂亮又可爱,他不经意弯起唇,下意识地抬手想要为她抹一下又蓦然顿住,静默少顷,指尖拈出一枚符咒,“这符可传音,若有事便唤我。”

    她看着搁在盘案上的纸符,又懵懵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愣了几瞬才恍然想起他应是担心她身子不适,是以才特意留这传音符给她。

    大片的灿灿晨辉自师父身后洒落,淡金的流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亦照得人陡然升起热意,小师父应是也被晒得热了,白皙的脸颊似浮了一抹极淡的云霞,无端地让人不敢直视。她心头没由来地有些慌乱,忙低下头,含糊着小声的应,“十七知道了。”

    眼前的小姑娘难得的乖巧,不知是否朝阳太盛,惹得娇颜沁红,既俏丽无双,又显得乖顺怜人,不经意便让人心中发软,甚至软得一发不可收拾。

    时辰已不早,他本该就此离去,脚下却迟迟未动,方才贸然进门时撞见的满脸是泪的小姑娘慢慢浮现在眼前,他抿了抿唇角,“我会早些回来。”

    她攥着托盘的指尖一紧,心尖儿也跟着紧了一下,继而是说不出的甜滋滋自心口里蔓延开,小嘴也忍不住弯起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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