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安平境内,乘坐大船一路上京。

    到了远洲那个初见赵瑞的茶棚渡口,刘宁心中难受,跟张洲安申请下船一走。张洲安和小俊陪着刘宁下了船。

    几人茶棚中坐下,店小二很快过来给几人冲了热茶。

    细雨飘起。

    一个女子和随从走进茶棚。

    女子见到刘宁几人神色诧异,犹豫一番对着随从耳语几句。那随从点头匆匆离开,兰宁朝着刘宁这边走了过来。

    张洲安起身:“赵夫人,你回乡省亲?”

    兰宁行礼:“大人,我带孩子们回乡拜祭他们父亲。我下船走走,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刘宁起身看着女子:“赵夫人?这么巧……”

    小俊看着几人之间气氛微妙尴尬,不敢说话。

    刘宁和兰宁想起当日在此邂逅之状,都心中酸楚红了眼眶。

    兰宁坐下,对刘宁道:“刘姑娘,是很巧,可惜他……”

    刘宁幽幽道:“夫人……”

    张洲安道:“赵夫人,赵大人呕心沥血绘制了安平及周边地理风俗,编纂了诸国史志,是我安平贤能栋梁之才。可惜天妒英才,赵大人英年早逝举国哀痛,夫人节哀才是。听闻赵大人两个孩童都聪慧异常,想来将来成就不比他们父亲差。”

    兰宁苦笑:“多谢大人宽解,我余生别无所求,唯盼把孩子好生养大。”她看向刘宁,缓缓道:“刘姑娘,我夫君有一幅画,我此番回乡,本想将这画带回去烧给他。我们竟然在此相遇,老天安排,这画给你,最是合适。”

    说话间,阿明已经将画筒取了过来。

    刘宁心中一顿,看着张洲安。张洲安喝了口茶:“既是赵夫人相赠,你收着就是,看我做什么?”

    小俊接过画筒递给刘宁。

    刘宁取出画展开一看,她捂住了嘴,泪意涌上眼睛。

    这画,有面前的大江大船码头茶棚,还有雨中几人,刘宁在茶棚中,赵瑞在渡口。赵瑞,把当日和刘宁在此相见的场景画了下来。

    张洲安神色一变,沉默不语。

    小俊看着画打着哈哈:“姐,赵大人画工不错,可惜我当日没有跟你们在一起,不然我也可以入画。”

    刘宁心中难受:“赵夫人,这画,我不能收。”

    兰宁笑得温婉:“刘姑娘,我夫君我最了解,他这画……不是画给我的……你收了吧,也算是帮我夫君了结心愿,将画送到……画中人手中。”

    张洲安道:“赵夫人,刘宁是我的人,你夫君对她有什么心愿?一幅画罢了,夫人这是伤心过头了吗?”

    兰宁道:“大人不用多心,我夫君跟刘姑娘清清白白,我最是知道。夫君已经去了,我只想跟刘姑娘说说话。”

    张洲安道:“夫人当真贤良淑德,在下佩服!”

    刘宁看着兰宁,说不出话。

    兰宁柔声道:“刘姑娘,我跟他媒妁之言,倒也相敬如宾。如果没有那天,我跟他,或可这样和和气气一辈子。可我知道,从渡口相遇起,我跟他,便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几人沉默。

    “我们看着依旧,可他看我的时候越来越少,看我时也似在看着别人。我一直不得其解,直到他去后,我在一个画筒中看到这幅画。”兰宁苦笑:“我才知道,为何当日渡口一别,他便魂不守舍。后来他心情低落,我也知道,都是见了你的缘故。我不怪他,他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给我,给两个孩子尽到了责任。他是个君子,可是,我的夫君不见了,陪着我的,是一个心处牢笼的人。他的心里,对我只有责任,再无其他。”

    刘宁幽幽道:“夫人……”

    兰宁道:“对,我是他的夫人,仅此而已。”

    刘宁道:“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兰宁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从来不是话本子上编造的,我对他便是如此。可惜,他终身都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我实在……可怜他。他身子本来就弱,那年从边市回来后,整日内心煎熬,不眠不休,要不是用情至深,不会……”

    刘宁心中伤痛:“夫人!别说了……”她想起什么,从挎包中取出那条紫水晶项链:“夫人,这是赵瑞的东西,上面有他的肖像,你留着吧……”

    张洲安脸色一变,阴沉着脸。

    兰宁接过项链,看着上面赵瑞的照片,声音悲痛:“一模一样……”她摩挲着赵瑞的脸,眼睛湿润:“好,我留着,以后两个孩子想爹了,可以看看他……”

    张洲安放下茶碗:“赵夫人,你们东西也交换了,想来夫人想说的话也全部说了。这些话,夫人积攒许久,说出来心中轻松很多吧。”

    “正是,他的心意我对刘姑娘说出,也算为他做了最后一件事,我也放下了。刘姑娘,我这些话,你听了就是,珍惜眼前良人才是。”兰宁看着项链,眼中落泪:“我还有最后一句,刘姑娘,他去的时候,一直说着都怪他没有一起跳,是他的错。你们……是打算一起……殉情吗?”

    刘宁有些喘不过气,一口血喷到画上。

    画跌落地上。

    张洲安抱起刘宁就走。

    小俊对着兰宁作揖:“赵夫人,告辞!”他将画收入画筒,拿着画筒匆匆追了过去。

    看着离开的几人,兰宁凄冷一笑,她干呕几声,吐出血来。

    “夫人!”阿明上前扶着兰宁:“夫人保重!”

    刘宁床上昏睡几日,头发全白,惊骇了众人。张洲安心中既痛又气,恨不得将那画烧掉。

    这晚,张洲安看着刘宁喝下药汁,又逼着她吃了些糕点。

    “刘宁,你不想死,就忘了赵夫人说的话。”张洲安神情低落:“除非你想……跟着他一起去。”

    刘宁看着憔悴的张洲安,心中一紧:“大人,我不想死……”

    “那就别这个样子。”张洲安冷声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灵,其他的想都别想!”

    “大人生什么气?我也不想这样……”

    张洲安红了眼睛:“头发都为人家熬白了!刘宁,你对他既然这样情深,我当日说为你们做媒,你二人又道貌岸然百般推脱,何必!”

    “我头发白,不是为他……”刘宁怎么能说是自己穿越所致:“大人,我对赵瑞,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不说真话?你当日要是答应跟他,你也得偿所愿……”张洲安声音哽咽:“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思,不愿做妾,可他不是答应娶你为平妻?你心气这样高,既然都决定放手,就彻底放开才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

    刘宁叹气:“大人,别说了,我难受……”

    张洲安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一条跟兰宁的项链一样的紫水晶:“刘宁,这个是你的,还给你。”刘宁接过,上面是自己的照片:“你不是扔到水池子了?”张洲安没好气:“你的东西,我能给你扔了?怎么样,我对你可以吧,以后你可以睹物思人。”

    刘宁本将项链放入挎包,见张洲安声音落寞面有悲色,心中不忍。她从挎包中将项链拿出,从窗户扔出,摊开手给张洲安看。

    张洲安一时不解:“你扔了做什么?我好容易从水里捡起来的,不会再去给你捡。”刘宁道:“扔了就扔了,大人不高兴,这物便不能留。赵夫人说得对,要珍惜眼前人。”

    张洲安眼眸微光闪烁:“你的眼前人,是谁?”刘宁翻个白眼:“不就是眼前这个人。”

    张洲安神情激动,一把将刘宁拥入怀中:“刘宁,你这是,对我表白?”刘宁低声道:“你说是就是。”

    张洲安想起什么,放开刘宁:“那赵瑞?”

    “大人,他已经……你何必再提?”

    “我知道,如果他还活着,你还会对我说些话?”

    “会。”

    “你不是……喜欢他?”

    刘宁叹气,从桌上拿起一个香蕉和一个橘子:“大人,我以前喜欢香蕉,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觉得橘子也不错。现在,我只喜欢橘子。”

    张洲安看着刘宁手中的橘子:“你是说,我是……橘子?”

    刘宁放下香蕉,将橘子递给张洲安:“你是橘子。”

    张洲安眼睛湿润:“刘宁,你放心,我绝不负你。”刘宁笑道:“大人,路都要向前走,我不想留下遗憾。我只怕我现在这样,你会嫌弃我。”

    张洲安轻轻摸着刘宁白发:“一定可以变回去,就算不行,我也不会嫌你,只要你在我身边。”

    刘宁点头:“我信你。”

    “我们一起吃橘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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