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听到了那个咋咋呼呼的猫妖的呼喊,便知情形更加严峻了。他之前在主室听到了细细簌簌的声响,便来到了发出声响的耳室查看,不想,陪葬棺棺盖已经掀开了,确切来说是在下葬时就没有盖棺,那个腐尸像一滩死水一般爬了出来,正要别别扭扭地撑着变形的关节站起来。

    他抽刀向前,想着快速解决掉,不想一进入耳室,他眼前猝然一黑,所有的光从他的眼睛里溜走,他按着手电的开关,开启、关闭,又摸上了手电筒的镜片,是热的,且温度没有下降,明了自己的眼睛因着墓里的某些隐秘的邪性东西看不见了,事情更麻烦了。

    他听声辩位,在之前与腐尸周旋的过程中,他大致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腐尸的框架,他抓住腐尸跑去的位置,将手里握着的匕首直接投掷过去,之后身形灵活地向侧边移去,抬腿向腐尸脆弱的关节踹去,两条胳膊做剪刀状,抓住那干瘪的皮肉发力硬生生地拧断,直到耳边不再有腐尸怪异的声音传来时,他才收手站定。

    一旁的端儿早就看得目瞪口呆了,她没想到他这么厉害,那个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腐尸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她呆呆地看着他,眼神不由得多了一层钦佩,直到身后又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时,她才缓过神来,拉着他就躲到了耳室的墙后,问道:“小哥你现在是不是看不见了?”

    他点了点头,端儿又看到他想开口说话,像是早知他想问什么一般,她没给他机会,快速解释道:“我有一双夜眼,能在夜里视物。还有,小哥,我有一个想法。”

    她看到他在失明的情况下都能够游刃有余,那是不是意味着恢复视力后更强,她现在除了能够看见之外,没有丝毫用处,不如用法术将自己的眼睛给他。

    “我可以将我的眼睛‘借’给你,让你看见。”端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起灵。显然他并不是能够理解她匪夷所思的话,问道:“怎么‘借’?”

    “用法术。“她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墓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清楚自己就是个扯后腿的,可能保护好自己都做不到,但若是将眼睛”借“给他,按照他的行事风格,那便意味着他会承担更大的风险。

    她犹豫着,盯着他被腐尸抓出几条道子的衣服,复又问道:”小哥,如果你能够看到了,你能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吗?“端儿看到他犹疑了一瞬,似乎在思考她的方法的可行性,之后点了点头,她便放下心来,此刻除了相信他之外别无他法。

    “俯身,低头。“她靠近他,看到他依言照做,她蓦地有些紧张,她抬起一只手,纤细的指尖试探性地擦上了他的脸颊,触手微凉,像块圆润的冰玉。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牵连着她也蜷缩了手指。她呼吸开始紊乱,头脑开始发热,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烧上心尖。

    ”你不必误会的。“她知道他不会误会的,他的心很少被外物触动,只是她鲜少接触人事,如同池塘上的枯荷,稍经风吹雨打,便会沉溺水底。

    “……闭眼。“关心则乱,她决定要快速脱离开这暧昧的氛围,也不顾张起灵愿意不愿意,双手捧上他的脸颊,踮起脚尖,贴近他的面容,温热的呼吸在咫尺之间纠缠,她与他鼻尖相抵,看到他颤抖的鸦睫和微蹙的眉头,不知他此时作何感受。她阖上双眼,催动法术,黑暗与光明在彼此间交换。

    “好了,你能看到了吗?“端儿看不见了,她伫立在原地,等待着张起灵给予她一个回应。

    灰色的世界,张起灵眨了眨眼,看到端儿稍稍不安地站着,以及她那失去光泽的瞳孔,心下明了。他探头向外看去,便见对面的耳室里那个腐尸正以扭曲的姿势向这边跑来,更严重得是,次室到主室的通道里淌出了一片黑色的污水,散发着难闻的腐臭,隐隐约约能看出几个人形。

    来不及多想,张起灵抬腿便冲了出去,而后又担心放着猫妖一人在这会出事,他扳过她的肩膀,握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手能够触碰到墙面,叮嘱道:“沿着这面墙走,可以一直通向来时的甬道,你自己慢慢挪出去。“

    端儿的道谢声还没来得及说,他就离开了。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添麻烦,便也行动起来。她要先走出这个耳室回到外面的次室,墙面粗糙,沿着一条石缝儿向前,她现在看不到了,也没有张起灵那样厉害的身手傍身,耳边尤有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存在,因此她小心翼翼的,迈着小步子踱着,很是谨慎。

    终于是摸到了转角,她迈了一大步进到甬道里,因着陶罐的存在,她的行动受阻,她踯躅在原地,一只胳膊费力地向两边探去,只要能摸到墙,让她扶着走路,她也能安心向前。

    蓦地,耳畔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不远处的一个罐子破裂的声音,在长长的甬道里回响。她竖耳倾听,不敢乱动,紧接着由远及近,不间断地破裂声,一直来到了她的脚下,几片碎掉的陶片打到了她的脚面,她吓得向旁边挪去,却不料一脚踩出一阵水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踝,裤脚被迅速沾湿,不稍一刻,皮肤传来一阵刺痛,无数在地上爬动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疙瘩。虽然她看不到,但是她一向有想象的能力,似是有无数沾有粘液的鲇鱼不断地触碰她的腿,现在她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刺痛感逼得她咬紧牙关,挪动步子想要躲开那些在她脚下乱爬的怪东西,可向后一撤,脚后跟就碰上了身后的怪东西,她才意识到她被团团包围住了,包围圈越缩越小,渐渐地她没有了落脚之地,在她快要站不稳的时候,幸而后背倚靠到什么没有让她摔倒,她脑子正想着该不会又遇到什么糟心的物事的时候,便感觉有一双手直接穿过她的腋下和膝盖后窝,双脚瞬间悬空,她身子靠进了一个怀抱里。

    “小哥? ”她脑袋懵懵的,惊慌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意识到是张起灵打横抱起了她,有了倚靠的感觉让她颇是心安,两只小手攀上他的肩膀搂紧了他,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你还好吗?刚刚那是什么?”

    “人彘。“张起灵脚下不停,遇到挡路的人彘就一脚踏上去,这些存放在罐子里的人彘,身子早已软成一滩烂泥,他踩上去,便凹陷出一个洞,整个身子也会跟着失去平衡,为了不影响速度,他尽力找准未被人彘覆盖的青石板,像蜻蜓点水一般,一路迅速地回到之前的那个中室。

    他分神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一群人彘,虽然在被强行塞进罐子里折断了骨头,无法直立,但他们靠着湿滑的粘液在地上和在冰上滑行无异,速度很快。他拧眉沉思,如此疯狂,若是追着他们二人一路爬上了地面,岂不是要乱套。

    蓦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他看向那些盛酒的陶罐,寻到了一线思绪,顾及到怀里惊惧的猫妖,他将她放到较远的位置,回身查看酒罐,确认里面没有异样,只是普通的白酒,就搬起几罐将其摔碎在通道的入口处,酒液淌了一地,石室里不多时就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而后,他站得远了些,掏出火折子,将其点燃,甩手向前一掷,红色的火舌霎时窜起几丈高,整个石室都受到了火的炙烤。而那些人彘接二连三地扑向火里,不过是助长了火势而已。

    他的目的已达成,带着端儿回到了最初进入的祠堂,在墙上摸到机关,墙面回转,这里又成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可以让他们坐下喘口气歇一会儿。

    端儿的状态不怎么好,脚踝处的痛感直抵大脑,疼得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她忍不住摸向自己的两只脚踝,不想,被张起灵止住,她也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帮她处理。

    张起灵用刀将她沾湿的裤脚割掉,露出了她泛红起了小疙瘩的脚踝,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左手掌心,将自己的血涂了上去。处理完,等待着她一会儿好起来便可。他草草地包扎了下自己的手掌,看着精神恹恹的端儿,细密的羽睫下那双空洞的双眼,忽地想起了要还她眼睛的事。

    “你的眼睛,还你。”他靠近了些,看向那张灰扑扑的很是狼狈的小脸,又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嗯?”端儿闻言,伸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胳膊,发觉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大得还能坐下一个人,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知道自己是唤不动身旁这位我行我素的大哥的,为了要回自己的眼睛,她很是自觉地靠过去,与他面对面。

    她本是想着自己再像个流氓一样,强硬些,直接勾着他的脖子让他贴近,可是她现在看不见,她根本不敢乱动,生怕摸到什么地方惹到他。她的一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她期望他能主动点儿,于是张口,与他说道:“小哥,能不能再靠近些?”

    张起灵听进去了,踯躅了一下,倒也没再僵着不动,俯身过去,直接与她鼻尖相抵。之前眼底黑暗时,他只记得她那圆润的鼻头和紧张急促的呼吸,现在再看,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轻颤的眼睫,像上下翻飞的蝶翅,扰得他心乱。

    端儿被他毫无预兆的靠近怔住了,顿时只觉夏风拂面,干燥且炽热,烧灼得连额头上的汗珠都化掉了。她双手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似欲拒还迎,惹人心痒难耐。

    端儿催动法术,一呼一吸之间便完成了,她睁开双眼,瞳孔里复现光明,但却是忘了自己与张起灵挨得极近,咫尺之间对望,似腐草遇见了流萤,点缀了灰败的荒园,因而新生。

    她再也遮掩不住,霎时就红了脸颊,猛地缩回身子,低头检查起自己的双脚,以此掩饰自己心下的慌乱。

    她方才知道他给她脚踝处涂抹了什么东西,让痛感缓解不少,原以为是什么止痛的药膏,这一看去,两只脚踝那里涂满了鲜血,且已经干涸,她此刻五味杂陈,不知这是什么邪门的法子,待转头向张起灵询问,又瞥见他扎着纱布的手,顿时不能冷静了。

    “小哥,这是你的血吗?”她指着自己的脚踝,问道。

    触感犹存,心悸犹存,张起灵轻阖着眼眸,心尖像猫爪子挠过的一样,还是只不自知的黑猫。闻言,他回了神,没有回答,见她那里的红疙瘩消得差不多了,遂站起身,说了句“上去”,便率先钻进盗洞爬了上去。

    端儿便当他默认了,心下又是一阵愧疚,明明之前保证好不给他添麻烦的,却是没能遵守,她才明白过来他是如此强大,若是只他一人下斗,没有她这么个拖累,他是不是能更加游刃有余一些?

    她看着黑漆漆的盗洞,完全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也不知他之后还会不会再带着她。

章节目录

[盗墓笔记]闷油瓶家的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木落识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木落识风并收藏[盗墓笔记]闷油瓶家的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