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儿和张起灵出院已是三星期之后的事了,自那场奇怪的较量以端儿的完败结束后,她为了求得心里平衡,在病房里缠着张起灵给她削苹果、剥橘子,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投喂,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对她的补偿。

    他每次都是耐着性子宠她半天,余下半天干脆撂挑子不干了,被子一盖,闷头就睡,也没管端儿看着他的背影有多咬牙切齿,而后第二天照样宠上半天,一点儿不能多,一点儿不能少。可以宠,但绝不能宠坏。

    反正都是机械性的动作,他削苹果也好,剥橘子也罢,他心无旁骛地做,也不妨碍什么,还能得来那只爱闹腾的黑猫片刻宁静,何乐不为。

    舟车劳顿,赶回家已将近破晓。

    两人坐火车买的是硬座,许是不舒服,端儿在车里睡觉不老实,身子东倒西歪的,张起灵不堪其扰,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之后的路程确实她睡得香甜,头发松松垮垮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投下的纤细阴影似浮空翩跹的雨蝶,怕光太过刺目,又给她将衣服上的兜帽戴上遮光。

    总归是能省心些了,刚准备阖眼,余光看到背包侧面的小兜里闪动了一下,那里放着他许久不用的手机,拿出来打开信息界面,不认识的号码,说是请他到南海一趟,下一个海底墓,时间定在下星期。

    接着又是一条短信,还是相同的号码,短信内容是他们公司现在邀请的是吴三省,料定了他知道他似的,开诚布公地说吴三省已于昨天提前进入海底墓,但为了以防万一,做一个万全的准备,才联系的他,希望他能和他们公司合作,而后是一条银行卡进账的信息,手机再没动静。

    吴三省是不做吃亏的买卖的,能让他心甘情愿和别人合作,定然是利益足够丰厚,或是墓里的东西足够吸引他,毕竟海底墓不比地下的墓,进去了不仅要面临着四周孤立无援的可能,还要考虑海水所带来的不确定因素,他那一身土夫子的本事怕是难在里面施展。

    他不顾一切都要去的原因……目的……

    张起灵看着窗外夜幕下飞驰向后的影子,这火车在轨道上行驶比往年快上不少,景物一闪而过,记忆一闪而过,扭曲拉扯,若受惊的蝙蝠扇动翅膀飞出洞穴,触及挥洒万野的阳光,四处逃窜,却又躲无可避,推着他不得不去证实。

    下了火车,赶到家门口的早点铺子吃了个早饭,形容憔悴的张起灵和精神奕奕的端儿很是惹眼,张起灵的肩膀被端儿枕了一路,酸麻劲儿还没消,脑子昏昏胀胀的,有些心不在焉。反观端儿一落脚就和邻里相熟的人打招呼,歪着小脑袋东张西望,很有活力。

    她脸上的那条疤还是留了下来,在她的左脸颊上紧挨着眼睛的位置,浅褐色的,平素看不出来,一笑却是明显地向下凹出一个小窝,特别像是猫咪的胡须,衬得她每次眉梢弯弯时多了几分狡黠。

    进家门后,张起灵直奔卧室补觉,端儿勤勤恳恳地清理积满灰尘的屋子,扫地、拖地、擦桌子,忙碌一上午,屋子好歹和离开时无异了。

    二人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

    今早回来时,早点铺子里的大爷大妈们还一脸八卦地问他们干什么去了,端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俩旅游去了,明明之前还说是探险爱好者的,端儿吃了口油条,偷瞄身旁的张起灵,可刘海的遮挡叫她辨不清他的神情。

    而后只听大爷大妈们自顾自地说什么“小年轻都喜欢出去玩,我儿子和儿媳妇上个月还去过哪哪哪”,“……我跟你说啊,跑出去半年,回来竟挺着个大肚子……”,“……这可不行啊,我哪能认他从外面牵回来的女的,我得我给儿媳妇作主……”

    如此云云,不大个店面霎时炸开了锅,比端儿看的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的电视剧还要精彩,豆腐脑烫舌头了也没顾着,支楞着耳朵听邻里的辛秘事。

    听到“我抄起拖鞋就扔那个不孝子身上”时,张起灵蓦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重重的声响,不和谐地撕裂开热闹的气氛,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十几双眼睛重又聚集在他们身上,端儿注意到他的不适应,伸手替他拉低帽檐,扯着他的衣袖就把他带了出来。

    临末了还收获了开铺子的大妈送的几个馅饼,大妈笑地满脸欢喜,但端儿张惶得直冒冷汗,想赶紧带张起灵离开。后来,在那里买早点多了,才知道这个小区是老楼房了,住的几乎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难得有他们这样的年轻人。

    之前张起灵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有这号人,但不知道是谁,而今有了亲近随和的端儿在旁边谐调,聊天的话题可不得围着他们开炮吗。

    那个铺子几乎成了老年人的聚会地,早上聚一波,晚上聚一波,端儿有空就捧着包子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唠嗑,全是匪夷所思、添油加醋的家长里短,可端儿对此乐此不疲,这极大得满足了张起灵所不能带给她的乐趣。

    一天,她听够了“二婶子的小姨相亲成了”的话题,提着豆浆和酥饼回到家的时候,甫一打开门,迎面便看一满脸褶子的秃头男人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大摇大摆的,和进自己家一样。

    “你……你谁啊!”端儿警惕地目光在男人身上扫来扫去,连带着看了看家里边是不是被他动了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啊,你别乱来啊,你这是私闯民宅知不知道。”端儿努力强撑起气势,横眉怒视面前这个无礼的人,大着嗓音喊出来,脚下的步子却移得万分小心。

    “你是不是偷拿了我们家的东西了?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否则我就叫我家主人揍你。”男人长得难看又不好惹的样子,别看他现在一动不动,说不定就是狩猎的静观其变和伺机而动,她可能不能被他唬着,所以要先声夺人地威吓他。“我家主人可厉害了,我定要他拧掉你的头,打断你的腿。”

    “我告诉你,你要倒霉了你。”把袋子放在桌子上,从沙发上操起一个抱枕护在身前,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挪着小步子移到了卧室门口,端儿撞开门就朝屋里喊道:“小哥,家里进贼了!快起来,别睡了!”

    “嗯?人呢?”奇了怪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人没了?端儿绝望地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平时不见他这么积极,好死不死地非得是今天没在家,他再不出现,她也要没了。

    端儿惊惶地转动着眼珠,回身便看到那个秃子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是狩猎者故意看匆忙逃窜的猎物为乐趣一般,激得端儿立时一股怒气上头,说道:“我家主人不在家,我也照样能收拾你。”

    姑奶奶我可是猫妖,看我用爪子划烂你的脸。

    她的手掌自那次倒斗回来后,化为猫爪子的术法也更加轻而易举,眨眼间葱白的五指变为利爪,眼中眸色不经意地闪现出一抹翡色,抬爪便是朝那人的脸而去。

    端儿终归不是练家子,没有身法傍身,只知一通乱抓,那人看着油腻腻的不中用,实则极为轻巧灵活地避开了她,抬手钳住她细绒披覆的手臂,心里边正纳闷他一个普通人为啥不怕她这般不寻常的模样,这个人竟然还用手指蹭了蹭她手臂上的软毛。

    她当即恼羞成怒地一把将抱枕砸在他脸上,她趁着他失神,气喘吁吁地连退好几步,脚下不稳就跌到了床上。

    “你个死秃子!变态!”说着又将枕头砸到了他身上。“我手臂上的毛是你能碰的吗!看我不把你薅得一根头发都不剩!”

    内心已是慌的一批,但气势绝不能丢。端儿转着眼珠正想着如何反击回去,就看到那人又将枕头扔给了她,吓得她缩到了床脚,抬眼看去他不知为何扯出了皱皱巴巴的笑脸,她没好气地骂道:“死变态你笑什么?”

    她看着他抬起胳膊,伸出手掌到她眼前,视线中那么熟悉的奇长二指,出现在了一个非常不合理的一个猥琐流氓身上。

    她彻底怔住了,污言秽语哽在了喉里,小脑袋瓜运转不过来,哆嗦着嘴唇,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确定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你是张起灵的亲戚吗?”

    端儿的证据:同样的沉默寡言和奇长二指。

    “端儿。”语气无奈不掩揶揄好笑。

    竟连声音都一样。

    不对——

    “张起灵!你混蛋!”端儿叉腰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对某个一肚子坏水的瓶子怒目而视,伸出肉乎乎的爪子指着陌生又熟悉的他,说:“你就看着我出糗,看着我害怕地不知所措,你!你耍我!”

    “你的早饭没啦!饿肚子吧你!”她一大早上的担惊受怕,力气全白费了,肚子倒是又饿了,回到客厅,拿着原本属于张起灵的早餐狼吞虎咽起来。

    这可是你先开始的,瞧着吧!她可是要讨回来的。

    “这是□□。”张起灵顶着秃子的脸坐在了端儿的旁边,一只手悄悄地向着最后一块酥饼伸去,半道就被端儿一爪子拦下了,手背都拍红了。

    张起灵无奈,竟然是一不小心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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