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和东边的地面已经有些潮湿,三人把垫子拖到西边,睡袋放在上面,先将就一晚,挤在一处睡,也能暖和点儿。

    刚躺下不久,屋外一阵电闪雷鸣,夹杂着呼啸的冷风和细密的雨丝,降落在寥落的山村,霎时如坠鬼蜮。窗子上不住流淌的雨痕,一点一滴地打湿窗棂渗进屋里,呼吸间无端带上了泥土的腥味和凌冽的寒风。

    不知是不是村子在山口的缘故,风借势更加强劲,劣质的木门摇摇欲坠,似在痛苦的□□,终于在一次又一次袭击下,木门大敞,风裹挟着雨吹到了他们脚边,紧接着是天际的白色闪电,像白炽灯一样填满了黑暗的角落,照在他们紧锁的眉头上。

    “我去关。”黑瞎子从温暖的睡袋里起身,侧身迎着雨丝,伸长胳膊够到了右扇的把手,猛地一推合拢上,跻身躲到后面,再去够左扇门,将风雨拒之门外。他搬来小桌子放到门后抵住,上面放着他们的背包,见门缝小了些,才甩了甩头的水珠,掸了掸衣角,钻回了睡袋里。

    端儿让这动静惊到了,心脏怦怦跳,她借着闪电的光环视他们住的小土屋,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十分破败,打湿的地面和土墙,欲掉不掉的门框和窗棂,以及时不时落在她头顶和周边的灰尘,无不在告知她这是座危房,像是她记忆里南海上的那艘渔船,破破烂烂,摇摇晃晃,顷刻间就能让海浪卷入海底。

    她侧身面向张起灵,害怕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顺着略带潮湿的面料摸索着去找他宽大的手掌,冰凉的手挤进他温热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惨白的小脸扎进睡袋里,颤颤巍巍的瞳孔因骇人的雷声骤缩,眼眶里积蓄着雾蒙蒙的水汽,似有些失焦,一眼不错地凝视着他的胸口。

    张起灵扭头便看到小猫害怕得好像要哭了,他侧过身来面向她,将她的手拢到手心裹着,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抿开她紧咬的唇,抚上她玉石一样冰凉光滑的脸颊,撷去她眼角的泪珠,再将手掌盖在她耳廓,手指插进她杂乱的发丝,一下一下地安抚。

    临近十二点,在端儿意识朦胧,恍惚迷离之际,风声、雷声和着雨声在她耳畔渐渐消歇,她快要入睡,不成想一巨大的响声冲击耳膜,惊得她睡意顿扫,歪头去寻声音来源,似乎就在隔壁。

    没过多久,嘈嘈杂杂的说话声响起,声音要靠喊的,所有人着急地说着什么,在劈里啪啦的雨里犹未听清。伴随着小院里的脚步声,能想象到无数只脚踩踏在水洼里,泥水可以溅到膝盖。有人似乎在泥里打了滑,跌倒在地,未来得及痛呼,便是别人的催促。

    “黑爷、小哥、端儿姐姐快些醒醒,屋子塌了,我们要坐车离开这儿。”小钟火急火燎地推门,一掌下去遇到了阻力,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放弃地一直拍门。

    黑瞎子打了个哈欠,目光一沉,在黑暗中与张起灵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站起身,抓了把翘起的头发,把阻挡的小桌子挪开,小钟一下子就冲了进来。

    “黑爷,给您这个。”小钟打了个哆嗦,递过去一个包装袋,打开来是一张防水布,“雨太大了,风也大,黑爷,雨伞根本不管用,你们拿着这个,跟我们一块赶到村口去上车,快些吧。”

    黑瞎子挑了挑眉,探头看外面逃难似的场景,一个接一个地往雨里狂奔,惊惶混乱,莫名觉得荒谬至极。张起灵和端儿也没了睡意,起身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背包,和黑瞎子展开宽大的防水布,排好站位,便冲进了雨里,和大部队往村口跑。

    一脚踩进泥水里,将鞋子泡湿,水灌进鞋里,落下步子,凉意从脚心直达头顶。豆大的雨珠掉在防水布上像敲鼓一样密集,直直向下塌陷,险些抓不住边缘。

    他们不敢有半分松懈,三人用一张,本就不怎么严实,很快他们的上衣一片湿意,紧贴着皮肤,十分不适。

    村子的排水道修得马马虎虎,地势高的人家还好,地势矮的,水淹到了石阶上,未等排走,又积了上去。一众人是一路淌水,七拐八扭地在小道里走,好不容易赶到村口上了车,挨个启动,往外边开去。

    他们三人和两个伙计坐一辆车,他们待在后排,浑身湿漉漉的,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张起灵和黑瞎子经历过大风大浪,一场暴雨算不得什么,因而最先回神,脱掉外套,拿毛巾简单地擦了擦头发和胳膊。

    张起灵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搭在了眼神涣散、神情恹恹的端儿头上,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赶紧擦擦,别生病了。她只无力地动作了几下,便阖上了酸痛的眼睛,脖子向后仰,倚靠着后座,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车子开到了附近县城的一家酒店,小钟给他们三人开了一人一间大床房,端儿晕晕乎乎地跟着张起灵走,领着她到了房间门口便离开了。一进屋,端儿立马脱掉衣服、踢开鞋子,房间干燥温暖,扑到床上就想睡。

    张起灵快速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突然不放心某只迷迷瞪瞪的猫,就又来到她房间门口,她门都忘了关,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就看到她穿着一件小背心躺在床上呼呼睡。

    凑近看,脸颊红扑扑的,身子却是冰凉。张起灵生气又心疼,给她披了张毛毯,再把她叫醒,带她到浴室洗澡。她撅着嘴,被叫醒后老大不乐意,跟个牛皮糖一样扒着他胳膊不放手,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地给拽进去,热水淋下来后,洗舒服了又不想出去,耽搁好些时候。

    终于完事后,张起灵还坐在沙发上等她,正要抬腿离开,她喊了一声,踱着步子蹭过去,伸手环住他腰,脸颊埋在他热乎乎的胸口,双手不怎么安分地在他背上抚动,摸上了他蝴蝶骨,搞得他身子一僵,双臂无措地垂在身侧,眼神颇是无辜。

    “还是干干净净的小哥好闻。”她心情颇好地眯着双眼,餮足地掐了掐他后背,不知是不是人瘾犯了,趁他还没发作的功夫,还得寸进尺地把右脚挤进他双腿里,偏要靠得再近些。而后,痴痴地笑出声,撒娇道:“都怪你,我一点儿都不困了,不困了,不困了。”

    “端儿!”他反应过来,低喝道。抬手推开肩膀,不敢使力,怕弄疼她,贴得紧了些,出了一脑门汗。偏偏罪魁祸首还笑眯眯地看着他,全然理解不了自己干了多么胆大妄为的举动。他恼羞成怒,她意外地开心。

    他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困倦,忽地失去了理性,也没了之前应付她的耐心,小小的处罚也不想了,本应该是对她毫无防备的戏弄习惯了才是,原来吸猫薄荷昏了头照样不是过来了。可次数越多,尤其是她十分清醒地耍弄他的时候,他积攒的隐忍耗尽,就剩下了一肚子火气。他何时成了她的玩具,这样随随便便,必须冷她一回,惩戒一下。

    可是他脑子里转动的这些心思,端儿一概不知。她歪着脑袋,澄澈的目光接受了张起灵狠狠地一瞪,以及震天响的关门声。她慢慢悠悠地躺上床盖好被子,稀里糊涂地猜测是他皮肤有些敏感,自己一不小心把他掐疼了,要不然为什么他藏在黑发里的耳朵红彤彤的。

    安睡一宿,早饭直接睡过去了,洗漱完穿好衣服,黑瞎子敲了敲张起灵和端儿的房门,带着俩人找了个小饭店吃饭。

    “为什么赵老板没找咱们啊?不应该都他安排吗?”端儿倒了杯水润润嗓子,将困惑问出口。“是因为闹翻了,所以不管咱们了吗?”

    “早上小钟来敲我房门,隔着门问我要不要吃早饭,我没搭理他,他应该也叫你们了,是不是睡得太死没听见?”黑瞎子觑了张起灵一眼,这家伙估计也是懒得答应。“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说在哪个饭店定了包间,我给拒了,也让他没去找你们。”

    端儿夹了口菜,不解地抬头问为什么,顺手夹了块儿糖醋里脊放到了张起灵碗里。

    “我出房间溜达的时候,听见赵老板的几个伙计说他又找了几个帮手,应该是不想用咱们了。”黑瞎子一阵摇头,鄙弃不已。

    “卸磨杀驴、翻脸无情的脏东西!得了地图就晾着咱们了。”端儿满脸气愤,又顺手把剥好的虾放到了张起灵碗里,“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亏我当初觉得他比吴三省有文化,就他这做派,比不上三爷一根手指头。”越想越生气,连着塞了几口米饭,拿起一块儿鸡腿用力地咬了上去。

    黑瞎子却没那么激动,嘴角还浮上了一抹古怪的笑意,他喝口水清清嗓子,嘲笑道:“哪里的帮手都比不得我和哑巴张来得厉害,得了地图又如何,这墓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就另说了,等着吧,他到时候得夹着尾巴来求咱们。”

    “对,他那种人,谁愿意帮他谁就是瞎了眼了。”端儿又夹了块鱼肉,剃了刺放到了张起灵碗里,“咱当初不了解,竟让他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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