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抽着细丝,缓慢地向上攀爬,攀附着精壮的马蹄,勾上将士的手臂,好似轻柔的薄纱,给神武的铜像增添了些许朦胧。

    端儿挥舞手臂,驱散升腾的烟雾,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混混沌沌的,似来到了尘土飞扬的战场,又似站在厉兵秣马的点将台。她惊讶地睁大眸子,俨然是让这阵势吸引了,恨不得把这幅景象印在脑海里。

    张起灵循着白烟升起的位置走去,就见铜像后面的石板处向下挖出来一条狭窄的沟渠,渠里烟雾缭绕,稍加接近,便感受到灼人的温度,显然是里面的物质被点燃了。

    这条火渠和铁骑相并而行,一直扩展至那端的拱门,三人在烟雾里穿梭,没走两步,端儿蓦地感觉脚下一硌,停下抬脚,挥开白烟,俯身一看,是一枚铜线。铜线一面生了绿绣,另一面从上至下、从左至右铸有常平五铢的字样,可以确定是一枚五铢钱。拾起来放到手心,总感觉这枚铜钱出现的不太对劲。

    怕是个巧合,便也没声张,只是当她又接连拾起两枚的时候,疑窦放大,由不得她向他们告知,“小哥、黑瞎子,我刚捡到几枚铜钱,觉得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我说怎么脚下有点儿硌呢。”闻言,黑瞎子俯身在烟雾之下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枚,拿在手里不住打量,“还以为是地面修得不平,原来是撒了铜钱。”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地面,灯光交错重叠,透过白烟又依稀辨认出这些五铢钱稀稀疏疏地铺了一地,从墓室后半段开始皆能发现。

    是陪葬铜钱吗?端儿捡了十多枚,在手里颠了颠,而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袋,把五铢钱放进去装好,心里边已开始了思量。

    若是散落的陪葬铜钱,倒是能够解释,他们这一路下来,又是斜坡又是台阶的,平坦的通道没走多少,高低不平的。如果当初陪葬品按照这条路线被搬进来,稍不注意,确实会有掉落的情况。但是这般规格的墓葬,即便真有粗心的奴婢,也会有善后的工作,务必让墓葬空间整洁庄严,万不能出现零零碎碎的。

    陪葬铜钱一般都会拿绳子串好,或者整齐地码放在耳室里,墓室没什么特殊情况,不会散落外在。而且她收集到的这些全都是常平五铢,与这个主墓时间上有些出入,感觉不是这墓里的东西。

    那能是什么原因?突然出现的铜钱?端儿眉毛拧成一结,心里已有考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哑巴张、端儿,快过来。”黑瞎子站在墓室一角,仰着脖颈看墓顶,不知发现了什么。

    他俩靠近,只见刻有精致浮雕的墓顶上几块砖石消失,破坏有一个大洞。三束光一齐照向洞口,黑黢黢一片,隐隐能看清的是洞四周的泥土,以及一直延伸向外的地道。

    “都看明白了吧,眼不眼熟?”黑瞎子挑了挑眉,“原来咱不是第一波。”

    墓顶上的赫然是一个盗洞,那散落一地的铜钱也就能解释了。也对,“常平”乃平安常在,毕竟是掘人家的坟,不撒点儿钱祈祷一下,安抚心灵,别再鬼魂缠身,恶鬼入梦。而且要是这般想的话,他们在封墓石后面看到的人骨也有可能不是陪葬奴婢,而是盗墓贼,几百年前的盗墓贼。

    他们费了几天功夫找地图才发现的主陵,人家其实早就来过一趟了,想想觉得不平衡。三人兜转一圈,也无新奇的事物出现,便离开了。

    说起来小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也没着落,甬道虽是参差不平,但是一条直道,照他那样胆小的性子,总不能自个单刷,别再真出事,不然不好交代。

    再说起来,他们三人没了赵老板的代言人小钟在旁边,单就端儿而言,她莫名其妙地感觉三人的氛围轻松不少,恍若不是在斗里,而是在逛公园。按照赵老板的想法,是打算让他们,尤其是张起灵和黑瞎子把斗里的机关都趟一遍,潜在危险都解决,这样他派伙计搬明器才能顺利。

    端儿不知道他俩的想法,反正安全是第一位的,她是想着把小钟找到,四人在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至于赵老板之后的计划,与他们全无干系。

    又出现了向下的台阶,这次台阶更为宽阔,颗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和墓顶上为他们照明,一时间手电全无作用,亮如白昼。

    亮光的尽头是一扇石门,石门刻着蟠龙的浮雕,和起初的铜镜图案很是相似。张起灵和黑瞎子试着推了推,但石门纹丝不动。端儿瞧着龙嘴朝向的龙珠,和背钮对应,附掌向下一按,咔得一声,细碎的石子在轻微跳动,石门向两边缓缓打开,尘埃之后,一扇墙壁映入眼帘。

    石门至墙壁只三步的距离,他们站在通天高的墙壁仰望,灯光隐匿在黑暗之中,不见尽头。墙壁上绘制有彩色的壁画,眼前所见的只是其中的一段,无数人员从左至右排列好,向着前方行进。

    端儿跟着画走,然后就看到了她魇住时,脑海里生发的画面。她震惊不已,快速转动眼球浏览,同时加快脚步,稍不留意就走到了尽头。她看到墙壁的尾端,却未堵死,仍留有几米的间隔,转过去,一方幽幽的水光蓦地进入眼帘。

    她谨慎地停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只抬手扫过这个更加富丽堂皇的空间,一脸惊讶。她正盯着水池边缘上流畅的花纹看,忽地一下沉闷的声音在墓室回荡,而后是黑瞎子歉意地嗓音响起,“对不住,我刚才踩机关了,你们小心点。”

    端儿下意识地退到了墙后,可是机关活动的声音又牵扯着她好奇的心,她探出脑袋,只见无数发光的线条沿着轨道依次擦亮,似波涛滚滚,翻涌不止,和头顶上的斑斓星空遥相辉映。灯光也投入水中,方形水池四周正中皆置有一龙首,机关牵动,龙嘴大张,霎时间水花四溅,水波快速抬升,极近池岸的时候,停止注水,但是墙壁上又翻转出一排小孔,潺潺流水泻入水渠,水渠纹路向周边散去,未待反应,雾气在脚底弥漫,似乎渗透着浓重的酒味儿。

    “天哪!这还是在斗里吗。”端儿一时惊呼,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看。她从墙后走出,因着光亮,发现这所谓的墙壁是一巨大的照壁,一面是壁画,一面是文字。张起灵和黑瞎子各自走动探索,她亦围着照壁转了一圈,直到颈椎不舒服后,才满是遗憾地离开了她怎么琢磨都不认识的文字。

    张起灵无法忽视萦绕在鼻尖上的酒味儿,蹲在水池旁,伸出手指一沾,确实是酒。可指腹隐隐作痛,他抹去酒水,果然发红了,和之前那个鱼头的血一样,带有腐蚀性,碰不得。

    那这酒池修得再豪华,也是个吞人的圈套。他不经意地一扫,酒池一角突然咕噜咕噜地向外冒泡,来到他身边的端儿张嘴说什么“水开了,可以煮饺子了”,然后就被水泡里浮出的一具白骨吓了一跳。

    “估计是咱们的老前辈。”黑瞎子在旁边说着风凉话,“哦!不对,照这池子腐蚀的速度,这个……”他指了指白骨的脑袋,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小钟。”

    可他们不能真得确定就是小钟,人骨大半部分还沉在池子里,水影恍惚,雾气扩散到了表面,看不分明。张起灵绕着池子走过去,从包里拿出甩棍,伸到最长,穿过肋骨给拨到了岸边。

    他拿毛巾缠住双手,把人骨给拖了上来。人骨保存完整,皮肉褪得干干净净,看它的骨架大而且重,从盆骨的形状看显然是一个男性,但是身高上却不似小钟,比之更加高大,脑袋也比小钟的大一圈。

    这是一个好消息,小钟没事,或者最起码没死在这里。张起灵起身,想着凑热闹的黑瞎子和满是好奇心的端儿肯定会过来,便退后一步留出空间,待他抬眸寻找,偌大的空间却是没了两人的身影。

    不等自己就离开是不可能的,张起灵第一个念头是去照壁后面找,然而照壁后面也没有,又猜想是什么趴在墙上的怪物把他俩一口一个,但想想便舍弃了,墓室很亮堂,什么活物都隐匿不了,可怎么两个大活人就消失了呢?

    他放慢脚步,静下心来去注意一切细节,蓦地一阵接连一阵的咚咚声夹杂着呼喊传来,忽大忽小,模模糊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转动身子去寻,脚下似水流动的白雾让他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他赶紧趴下,耳朵贴近地面,果然听到了端儿的声音。他已料到是何机关,腿重重地落在每一块石板上试探,到第七块的时候,一脚踏入虚空,他瞬间做好准备,滑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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