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死亡的过程很是煎熬，每一秒都好像是吸髓食肉，耳畔的水声以及上涨的水面不断提醒着绝望的降临。他们紧紧相拥，相伴却是敌不过遗憾，交融的温度不经意就会被冷水冲散，点滴的庆幸也会被幻灭取代。
再温热的泪珠掉落下来，也终将冷却。端儿紧闭双眼，挤出余下的所有缺憾，她埋进他的白瓷一样冰凉的脖颈，像往常一样亲昵地蹭了蹭，轻声道：“小哥，有你在我身边，我无所畏惧。”饶是如此，她仍是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手指冷得青白一片，也不愿放手。
等啊等，好像有一根绳索缠绕在她的脖颈，松松垮垮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她无望地看向波澜的水面时，绳索便松一松，呼吸也跟着顺畅。可等到她眼眸里光芒汇聚，无形的大手又狠狠地勒住了她，将她压下水底，恶劣地看她挣扎。
太折磨人了，怎么不给了痛快呢？偏偏要水一点一点地漫过他们脚踝、胸膛、头顶，泪水汇入水底，呼喊哽在喉部，连身躯也一并埋葬。
还有多久，太痛苦了！
端儿撇了撇脸上的水珠，从张起灵怀里起身，伸手去触碰顶部，手臂打直，刚刚好可以碰到。她环顾四周，龙首依旧在往外吐水，出水量肉眼可见得没有变化，水波起起伏伏，可是再如何晃动，水位好似并没有上涨多少。
这是怎么回事？她都坐好赴死的准备了，这机关突然不起作用了？密室难不成漏水了？
“小哥，你发现没有，过了这么大一会儿，水面就涨了一点儿。”震颤的鸦睫掩映着微薄的光，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告诉他这个发现，“我们好像不用死了。”
但是端儿还没有从刚才绝望的氛围里缓过来，眉头微蹙，眸子犹带惊惶，像囚笼里舔舐伤口的困兽，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想脱身之法，可心弦紧绷，叫她如何都集中不了。
张起灵将她容色看在眼里，侧脸看向旁边的墙面，他们方才诉衷肠的功夫，水位线只涨了一块青砖的高度，远不及龙首出水量应达到的预设位置，所以这个房间里应该有缺口，一进一出，大体可以抵消。
他让端儿靠着墙趴着，死死扣住砖缝，稳住身形。自己双臂划开水面，俯身就钻进水中。最先想到的漏洞是他们滑下来的通道出口，出口已被水淹没，他在水底睁开双眼，抬手去摸出口那里被他们砸出来的坑，以及周边的缝隙，反复确认过严丝合缝，没有漏水的可能。
他浮出水面，调整呼吸，又猛地扎进水里，缓缓下沉。既然所谓的出口不是出口，他们也难以确定哪里是生的机会，那就只能做最周全的考虑。他鹰隼一般的眼眸环顾水底，再紧贴一面墙壁，伸出手掌一寸一寸地感受水流的涌动。如果真的有空隙，那里的水流会和周遭的流向不同，也就能确定墙后面是不是空的。
感官终于是清明了，端儿借着恍惚的灯光察觉出张起灵的意图，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呼出一团冷气，将手心搓热回温，拍了拍冰凉的脸颊，也随着他的身影沉入水里。
她捡起了散落在水底的手电，递给张起灵，自个也学着他去找缝隙。把半面墙摸了个遍，意料之中的没有找到，便知这个方法拐进了死胡同里。
其实方才还抱有些许希望，她原以为自己拿铲子敲墙的时候会有遗漏的地方，所以打算再借助水流仔细检查检查，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行，堵死了就是堵死了，再怎么查验都是死路。
所以，出口到底在哪？她忽略了什么？
耳畔突兀地响起一阵异响，她深呼吸一口潜入水里，本能地去找寻张起灵的身影，就见他拿铲子在铲金堆。流向忽地混乱起来，无数气泡浮动，淙淙水波敲击耳膜，涌动得异常迅速。她恍然大悟，暗叹他的细心，接着身形一晃来到他旁边，也卖力地铲走金堆。
马蹄金和金饼滚得到处都是，水里一片浑浊，叫她眼睛险些睁不开。张起灵浮上去换气，她毫无顾忌地闭眼乱铲，不知道是触碰到什么，一铲子挥开，金色的光辉暗暗闪现，下一秒水流急速奔涌，骤起一阵水龙卷，整个密室的水全部向这里汹涌而来。
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她呼吸乱了套，还不待她瞧清楚是何种情况，前方就像是有个血盆大口不停地吸引她，要卷她进去。她慌乱地挣扎，死撑着墙壁，呛了几口水，快要憋不住气了。涣散的瞳孔里有个身影逆光而来，伸手竭力去触碰，不过咫尺，似相隔天涯，指尖相抵，无端让她安心。
张起灵浮在水面上，所见到的光景与端儿不同，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龙首的出水量远远不及。他抬手照亮金堆的方向，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现，水疯狂地汹涌，卷动着娇小的身影摇摆不定。
猝然一惊，他快速游过去，将端儿护在怀里，逆流躲在密室一角。很快水面便退至胸膛，他们缓缓落地，怀抱里的端儿却是双目紧闭，全无意识，身子软得仿佛抽掉了骨头，直直向后仰。端视她颜面已成青紫，鼻息变浅，脉搏微弱，显然是窒息昏迷了。
他焦急地等待着水面降至鞋面，慢慢扶着她仰躺在地，跪在她身侧，将她外套解开，找准位置，双手交叠用力按压胸骨下方，而后掰开她的嘴巴，将她嘴里的水清理出去，俯身贴近冰凉的唇瓣，紧紧相阖，将空气渡过去。
太冷了，他心下一紧，残留的水珠以及紧贴的衣服都拖着他坠入寒冰地狱，生死轮转得猝不及防，让他难得乱了心神，都意识不到手掌在微微颤抖，水珠猝然滴在她眼角，就像是她流下的泪，只是不再睁着琥珀似的眼眸戚戚然地看着他，水珠顺着轮廓隐匿于鬓角，好似在跟他告别。
再等等……
端儿，再等等。
快了，他还有机会。
如此按压、人工呼吸交替，他机械地做着动作，度秒如年，折磨得他快疯掉了。忽地瞥见她胸膛一阵起伏，惊喜异常，将她半抱在怀，他拍打后背，她边咳边往外吐水。
意识清醒过来，端儿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肺部，嗓子和气管也跟火烤过一眼辣辣的疼。她双眼半阖，脑袋也好像在水里泡过似的一片空白，四肢没缓过劲儿，动弹不了，整个身子和案板上的鱼差不多。
在南海时，被海鬼拖进海里也差不多是这种感觉，但意识里蓦地闪现出自己刚才昏迷之际看到了身影，那种可以将生命都交付出去的安全感便让她释然了。
视线里多出了一双宽大的手掌，此时正紧紧握着她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手比之很是小巧，手指柔弱无骨，摸上去像握住了一把棉花。此时他将自己的手拢在手心，随着手掌的合拢，一股刺痛传至神经。
秀气的眉毛微蹙，端儿禁不住喊疼，张起灵不知她是哪里疼，一脸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瞧。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摊开手心给他看，一条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握得太紧了，小哥。”端儿努力轻缓地呼吸，还是牵扯到了肺部，一时阵痛难忍，嗓音因之发闷，“手好疼啊，你给我吹吹。”
她是想着大事化小的，虽然没了意识，但也能想象到他焦急的模样。与其让他一直纠结于自己濒临死亡的事实，不如赶快让他注意力转移，毕竟她也安好不是，他若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心动魄，只会让她更加歉疚。
端儿举着右手，往上抬了抬，他一双眸子仍不离她脸颊，看她疲倦的眉目，移到泛白的嘴唇，或许心里还在担忧，也未太明白她此刻的想法，只是循着本能，仔细端详，经久确认过她无事，才僵硬地转动脖颈，低下头，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呼出一团一团的热气。
热气驱走了寒气，温度从手心传到了胸口，丁点儿的热也烧灼得疼，再燃上她眼眶，没来由地充盈着泪水。何时能如此时看到他这般听话，还不如他冷静自持的时候来得痛快，人救回来就待在一边，其余一概与他无关，这样无牵无挂，她反而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现在这样，只会让她愈发心疼。
她顺着力道抚上他侧脸，凝视着，像个被雨打湿的流浪狗一般，更加让人怜惜。发梢上的水珠滴到她的手背，她点了点他脸颊，嗔怪中不乏心酸，“让你做你就做啊，能不能有点儿主见。”
“快点儿走吧，我是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她强撑着坐起身，在他搀扶下站起来，看着挖开金堆露出的洞口，说：“也不知道这个通向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再温热的泪珠掉落下来，也终将冷却。端儿紧闭双眼，挤出余下的所有缺憾，她埋进他的白瓷一样冰凉的脖颈，像往常一样亲昵地蹭了蹭，轻声道：“小哥，有你在我身边，我无所畏惧。”饶是如此，她仍是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手指冷得青白一片，也不愿放手。
等啊等，好像有一根绳索缠绕在她的脖颈，松松垮垮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她无望地看向波澜的水面时，绳索便松一松，呼吸也跟着顺畅。可等到她眼眸里光芒汇聚，无形的大手又狠狠地勒住了她，将她压下水底，恶劣地看她挣扎。
太折磨人了，怎么不给了痛快呢？偏偏要水一点一点地漫过他们脚踝、胸膛、头顶，泪水汇入水底，呼喊哽在喉部，连身躯也一并埋葬。
还有多久，太痛苦了！
端儿撇了撇脸上的水珠，从张起灵怀里起身，伸手去触碰顶部，手臂打直，刚刚好可以碰到。她环顾四周，龙首依旧在往外吐水，出水量肉眼可见得没有变化，水波起起伏伏，可是再如何晃动，水位好似并没有上涨多少。
这是怎么回事？她都坐好赴死的准备了，这机关突然不起作用了？密室难不成漏水了？
“小哥，你发现没有，过了这么大一会儿，水面就涨了一点儿。”震颤的鸦睫掩映着微薄的光，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告诉他这个发现，“我们好像不用死了。”
但是端儿还没有从刚才绝望的氛围里缓过来，眉头微蹙，眸子犹带惊惶，像囚笼里舔舐伤口的困兽，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想脱身之法，可心弦紧绷，叫她如何都集中不了。
张起灵将她容色看在眼里，侧脸看向旁边的墙面，他们方才诉衷肠的功夫，水位线只涨了一块青砖的高度，远不及龙首出水量应达到的预设位置，所以这个房间里应该有缺口，一进一出，大体可以抵消。
他让端儿靠着墙趴着，死死扣住砖缝，稳住身形。自己双臂划开水面，俯身就钻进水中。最先想到的漏洞是他们滑下来的通道出口，出口已被水淹没，他在水底睁开双眼，抬手去摸出口那里被他们砸出来的坑，以及周边的缝隙，反复确认过严丝合缝，没有漏水的可能。
他浮出水面，调整呼吸，又猛地扎进水里，缓缓下沉。既然所谓的出口不是出口，他们也难以确定哪里是生的机会，那就只能做最周全的考虑。他鹰隼一般的眼眸环顾水底，再紧贴一面墙壁，伸出手掌一寸一寸地感受水流的涌动。如果真的有空隙，那里的水流会和周遭的流向不同，也就能确定墙后面是不是空的。
感官终于是清明了，端儿借着恍惚的灯光察觉出张起灵的意图，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呼出一团冷气，将手心搓热回温，拍了拍冰凉的脸颊，也随着他的身影沉入水里。
她捡起了散落在水底的手电，递给张起灵，自个也学着他去找缝隙。把半面墙摸了个遍，意料之中的没有找到，便知这个方法拐进了死胡同里。
其实方才还抱有些许希望，她原以为自己拿铲子敲墙的时候会有遗漏的地方，所以打算再借助水流仔细检查检查，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行，堵死了就是堵死了，再怎么查验都是死路。
所以，出口到底在哪？她忽略了什么？
耳畔突兀地响起一阵异响，她深呼吸一口潜入水里，本能地去找寻张起灵的身影，就见他拿铲子在铲金堆。流向忽地混乱起来，无数气泡浮动，淙淙水波敲击耳膜，涌动得异常迅速。她恍然大悟，暗叹他的细心，接着身形一晃来到他旁边，也卖力地铲走金堆。
马蹄金和金饼滚得到处都是，水里一片浑浊，叫她眼睛险些睁不开。张起灵浮上去换气，她毫无顾忌地闭眼乱铲，不知道是触碰到什么，一铲子挥开，金色的光辉暗暗闪现，下一秒水流急速奔涌，骤起一阵水龙卷，整个密室的水全部向这里汹涌而来。
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她呼吸乱了套，还不待她瞧清楚是何种情况，前方就像是有个血盆大口不停地吸引她，要卷她进去。她慌乱地挣扎，死撑着墙壁，呛了几口水，快要憋不住气了。涣散的瞳孔里有个身影逆光而来，伸手竭力去触碰，不过咫尺，似相隔天涯，指尖相抵，无端让她安心。
张起灵浮在水面上，所见到的光景与端儿不同，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龙首的出水量远远不及。他抬手照亮金堆的方向，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现，水疯狂地汹涌，卷动着娇小的身影摇摆不定。
猝然一惊，他快速游过去，将端儿护在怀里，逆流躲在密室一角。很快水面便退至胸膛，他们缓缓落地，怀抱里的端儿却是双目紧闭，全无意识，身子软得仿佛抽掉了骨头，直直向后仰。端视她颜面已成青紫，鼻息变浅，脉搏微弱，显然是窒息昏迷了。
他焦急地等待着水面降至鞋面，慢慢扶着她仰躺在地，跪在她身侧，将她外套解开，找准位置，双手交叠用力按压胸骨下方，而后掰开她的嘴巴，将她嘴里的水清理出去，俯身贴近冰凉的唇瓣，紧紧相阖，将空气渡过去。
太冷了，他心下一紧，残留的水珠以及紧贴的衣服都拖着他坠入寒冰地狱，生死轮转得猝不及防，让他难得乱了心神，都意识不到手掌在微微颤抖，水珠猝然滴在她眼角，就像是她流下的泪，只是不再睁着琥珀似的眼眸戚戚然地看着他，水珠顺着轮廓隐匿于鬓角，好似在跟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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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儿，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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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清醒过来，端儿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肺部，嗓子和气管也跟火烤过一眼辣辣的疼。她双眼半阖，脑袋也好像在水里泡过似的一片空白，四肢没缓过劲儿，动弹不了，整个身子和案板上的鱼差不多。
在南海时，被海鬼拖进海里也差不多是这种感觉，但意识里蓦地闪现出自己刚才昏迷之际看到了身影，那种可以将生命都交付出去的安全感便让她释然了。
视线里多出了一双宽大的手掌，此时正紧紧握着她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的手比之很是小巧，手指柔弱无骨，摸上去像握住了一把棉花。此时他将自己的手拢在手心，随着手掌的合拢，一股刺痛传至神经。
秀气的眉毛微蹙，端儿禁不住喊疼，张起灵不知她是哪里疼，一脸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瞧。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摊开手心给他看，一条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握得太紧了，小哥。”端儿努力轻缓地呼吸，还是牵扯到了肺部，一时阵痛难忍，嗓音因之发闷，“手好疼啊，你给我吹吹。”
她是想着大事化小的，虽然没了意识，但也能想象到他焦急的模样。与其让他一直纠结于自己濒临死亡的事实，不如赶快让他注意力转移，毕竟她也安好不是，他若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心动魄，只会让她更加歉疚。
端儿举着右手，往上抬了抬，他一双眸子仍不离她脸颊，看她疲倦的眉目，移到泛白的嘴唇，或许心里还在担忧，也未太明白她此刻的想法，只是循着本能，仔细端详，经久确认过她无事，才僵硬地转动脖颈，低下头，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呼出一团一团的热气。
热气驱走了寒气，温度从手心传到了胸口，丁点儿的热也烧灼得疼，再燃上她眼眶，没来由地充盈着泪水。何时能如此时看到他这般听话，还不如他冷静自持的时候来得痛快，人救回来就待在一边，其余一概与他无关，这样无牵无挂，她反而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现在这样，只会让她愈发心疼。
她顺着力道抚上他侧脸，凝视着，像个被雨打湿的流浪狗一般，更加让人怜惜。发梢上的水珠滴到她的手背，她点了点他脸颊，嗔怪中不乏心酸，“让你做你就做啊，能不能有点儿主见。”
“快点儿走吧，我是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她强撑着坐起身，在他搀扶下站起来，看着挖开金堆露出的洞口，说：“也不知道这个通向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