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古董鉴定会的时候,端儿顺势问出了张起灵被秦图飞邀请来杭州的缘由。

    “我不是因为鉴定会的事,而是因为秦家地库里的女尸。”他犹豫了一瞬,半阖眼睑,心神不由地飞到了那个奇异的午后。

    张起灵被秦图飞带到修复好的秦家老宅,来到花园里的一处井边,只见秦图飞手探到井里,按下距离边缘一臂不到的一块儿青砖,原本平静的水面忽地抽干,他俩贴墙踩着凸起的砖块下达底部,转身便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秦图飞拿钥匙打开铁门,传说中的秦家地库映入眼帘。

    二人踩着青砖走到在正中央修筑的高台之上,一形制巨大的青玉棺内赫然躺着让行里人想一睹芳容的不老女尸,可惜是那女尸面容已不复仙姿玉貌,几条浅淡的沟壑出现在了眼角和脖颈,光洁饱满的手背上逐渐呈现枯槁之势,种种迹象都昭示着那女尸年轻的容颜已难以保存。

    秦图飞便是因为这件事才急于找张起灵求助,谁都知道望和楼因这女尸才声名赫奕,他秦图飞即便平日再混账任性,也断然不敢把这请回家的祖宗给得罪了,是以拼命压下消息,再悄悄找来张起灵指点。

    那日张起灵细致看过女尸情况,却难以给出合适的解决方法,他向秦图飞表明女尸衰老的原因是她嘴里的口含逐渐失效,按理说普通的口含,不过是些玉、珠、谷物之类的,但女尸嘴里的玉蝉许是带有某种难以查明的物质,并且在开棺后的三十年来迅速流失,因而女尸的干枯之象不可阻挡,唯有换颗同质的口含方能预防。

    “这么说来,保持尸身不腐倒还是件难事。”不过休息的空挡,端儿尽听故事了,她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脸颊,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哪个正常人家会把别人的坟刨了,再把棺材连带尸体放在自家院子底下供着?他家老祖宗要是知道了,也不怕入梦揍死他。”

    她挑眉看了眼张起灵,而后者极其僵硬地转移视线,很难不引起她的遐想。于是在回会议室的路上,惊讶地猜测道:“除了他家,还真有其他人会干这种事!谁啊,好奇怪啊。”她慌张地扯了扯张起灵的衣袖,小脸纠结地拧在了一处,“我有些后悔听你讲了,我怕晚上做噩梦。”

    十多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端儿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竟是自己胡思乱想导致的。但没过多久,便让一位专门找她鉴定的宝友转移了注意力。

    那位宝友一进门就说,他方才听前边进屋的人提起过,这次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器物一事上说的头头是道,于是特地抱着自己手里的瓷瓶找她鉴定,他身旁的主持人跟他有来有回,夸得端儿羞红了脸。

    还来不及推脱一番,瓷瓶便放到了她身前,她只好接过瓷瓶仔细查看,解释道:“这是个珐琅彩的花卉纹橄榄瓶,下面落了一个乾隆的款,我们先看胎质,拿手指转过一圈,很明显感受是比较粗糙的,像带着小刺似的摸着不舒服。”

    然后她把瓶身扶正,手指着瓶身的一块儿红底,柔声细语地说:“颜色方面,一般珐琅彩看着都很鲜艳,但是您的这件颜色不太对,就单说这红色,不是珐琅彩有的色,以前的工艺是调不出来这样的红的,您如果见过真正的珐琅彩,与之比对便会看出来不同。”说着,下意识地瞟了眼身侧秦图飞的一头红毛,“这很明显是现代的仿品,所以比较遗憾,希望您以后擦亮双眼,莫要被表面迷惑。”

    那位宝友不见伤心,抬手抓了抓头发,憨厚地笑了笑,不说得了赝品的失落,反倒对她赞不绝口,幸而主持人及时制止,将他送出门,不然她会羞怯地直接蒸发掉。

    等待下一位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无人注意的小插曲,那秦图飞似又捡起了混不吝的性子,俯身凑近她,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刚刚是不是看我了?就是你指着那瓶子的时候?”

    她心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嘴上却是不想招来麻烦,忍着脾气,回复道:“我就是觉得那瓶子上的红色和你头发染得红色看着差不多,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和你道歉。”

    “你有本事,所以不用道歉。”他却是嗤笑一声,向后倚靠,翘起二郎腿,然后在她不解的目光里扯了扯她垂在肩上的辫子,抬手招来下一位到来的宝友,高声喊道:“把你手里的佛像放到这边来。”转动眸子,戏谑地看向她,“让刚刚出名的端儿小姐给你掌掌眼,瞧瞧你那货是真是假。”

    秦图飞接过佛像,把它往端儿眼前一放,不顾她的怒视,抬了抬下巴,轻浮地说道:“请吧,大伙儿都想听您讲解讲解。”

    对面的吴邪瞧着秦图飞的捉弄,气愤地立时站了起来,方想指着他鼻子骂,他身旁的白老先生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了下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嗔怪道:“怎么这么冲动啊,为别人出风头也要注意场合,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呢,吴家的小辈,你难不成想被你二叔训斥吗?”

    吴邪听后,虽觉有理可还能反驳,嘴还没张开,那白老先生急忙抬手捂住,笑骂道:“你还要和我这老头子顶嘴。”顽皮地拍了下他后背,瞪着眼睛笑看他的吃惊,“你也别怪我打你,你就只涨年岁,不涨别的,白吃那么多饭了,人家姑娘说让你帮了吗?人家有能力解决,你掺和什么,捣乱还搅局?消停点吧,看人家怎么说道那佛像。”

    彼时端儿没过多理会外界的反应,手捧着佛像,心里是咯噔一声,不确定地颠了颠,果然是轻了些。可她稍微一瞧没觉得不对劲,遂顶着骤然沉重的压力,忽略现场细细簌簌的杂音,拿着放大镜认真看过佛像的细节,又用小手电筒照了照金身,过了有三分钟才谨慎地开口。

    “您带来的这件鎏金铜的弥勒菩萨坐像情况比较复杂,值得好好聊聊。”她话一落地,现场气氛便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充斥着房间,她撇了一眼秦图飞,蓦然来了兴致,手捧着佛像,起身走到中央,出言制止道:“诸位,可否安静一下,听我细细道出它的复杂之处。”眼睛扫过旁观席位,与张起灵鼓励的眼神对视,更是信心百倍。

    “第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这身子和莲花座不是同时代打造出来的。”她见那位宝主脸色忽地不大开心,就故意缓了缓,补充道:“不过也别着急,因为我没有说这两个部件中的哪一个是现代的,所以还有些盼头。”

    “先是佛像的开脸,额头较宽,细眉长目,鼻高唇薄,面相丰润,造像的宝冠、衣饰以及摆出法印的手势、双腿交叠处等细节处理上均是上乘,单看身子是一件精美的明代鎏金铜佛像。再看其下的莲花座,却是迥异于明代,明代莲花座上的莲瓣长而精细,且有小型的三角装饰于瓣与瓣之间,而这尊佛像座上的莲瓣显得要粗壮些,是清代的莲花座。”

    “所以我猜测是清人偶然得了一件残缺的佛身和底座,将两件残器给拼合成了一件。”端儿将手指放到一处凸出的弧线位置,继续道:“大概就是在这个位置给拼合到了一起,如果看不仔细,很容易看成是衣服的衣摆。”

    她将佛像递给宝主,继而引导说:“您颠颠重量。”那宝主回说没什么感觉,她之后递给了身侧的吴邪,他上手之后,瞬时便发现了奇怪之处,诧异地说道:“这佛像有点轻啊。”

    “您或许时常把玩,所以在重量上感觉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她复又将其拿在手里,面向众人,“但是我们更多接触佛像,各式各样的、不同年代的都有,因而有一点苗头我们便能感觉出来。”

    “金铜佛造像的用铜,有青铜、黄铜、红铜和其他铜合金等,不同时期的用铜是不一样的,另外是真品的话,一般都是多次炼出的熟铜,且铜壁十分厚,您这尊佛像虽说是明和清两个时代的用铜拼合而成,明代的佛身占据大部分的重量,若是按照明佛像的重量来估计的话,可还是不对劲。”

    怕被人误解,端儿思索了一瞬,赶忙补充道:“因为现场没有工具进行称重,以上陈述的分量仅就手感而言有些轻了,但具体轻多少,这位宝友下场后可回去称一下。”

    “所以这便是第二个有意思的地方,由此生发出一个疑点。”她信誓旦旦地挑眉,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颇是自信地展示自己的学识,这一刻她彻底将那个胆小含羞的端儿甩在脑后,成了焦点下最闪耀的存在。

    “明明材质上没有作伪,重量却轻了,那到底轻在哪里了?”她语带疑惑,吸引着所以人的瞩目,“这便是第三个有意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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