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儿心事重重,又加上一遭,回去的路上无法理顺,话语也少了许多。晚上的时候坐上飞往格尔木的航班,凌晨抵达,先入住当地酒店休息一晚,次日联系车辆马不停蹄地前往一个叫磨石沟的村子,也就是盒子的原主木桑仁所在的住址。

    车子行进在公路上,端儿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这还是刚下机场在格尔木买的,不然凭两人里面穿的薄外套和卫衣,出门立马就能变成冰棍。不过是十月中旬,在这里呼吸一口,鼻子便冻得僵住,冷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干疼,她想要倚靠车窗看外面连绵不断的雪山,稍有暖意的手心触碰,也被这铁门吸去了全部热气。

    挥挥手作别开车的司机师傅,二人站在路口环视周遭,入目皆是白色,万籁俱寂,荒无人烟,偶有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天空,伴随着凄厉的叫声消失在云端。端儿紧了紧衣服拉链,戴好帽子,又留意了一下张起灵的保暖情况,然后沿着崎岖不平的土路向着山里进发。

    走至半路,看到了放牧归来的羊群,像是降至大地的云彩,在牧民鞭子的驱赶下挤在一处走。端儿向那位牧民询问了目的地,得知前方便是磨石沟,很是欣喜,进而提起木桑仁,牧民却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神态复杂,似乎不愿谈及。她带着疑惑和张起灵对视了一眼,明了地不再多言。

    到村里时,离村口不远的一处人家门口聚集着几个村妇在聊天,她们见到他俩都很好奇,两厢对视了几次,端儿于是大着胆子走近前,向她们打听道:“打扰了,请问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叫木桑仁的男子?”

    她们睁着眼睛打量她,一个两个的见着她是陌生人,都向后退了一步,不愿和她说话,害她颇为尴尬,但好歹是有个热情些的,凑近她,眼珠里泛着奇异的光芒,悄声问道:“你们是外地来的?找他干什么?”

    “我们找他有些事情要问。”端儿随着那妇人坐在板凳上,将双手揣在袖子里,与之攀谈道。

    那妇人恍然大悟地嘴巴微张,向着身边人含糊地说了几句她听不清的话,剩下的几人脸色也变得难以捉摸。端儿观察到这种情形好似分享某些不可外传的八卦,在脑海里思忖了一下措辞,有模有样地说道:“他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我们之前给他打电话是个空号,才找上门的。”

    “你还不知呐!”那妇人哎呦一声,不自然抬高了音量,叫旁边人拉了下袖子制止,又惊地四下查看,抬手遮住,在她耳边说道:“犯事啦,进去啦。”

    端儿攸地睁大双眼,难以预料竟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她哑然地愣在了一会儿,忙不迭地称谎道:“这东西还欠我们高利贷没还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不知道啊。”

    “他还借高利贷啊?”听到她的话语,几人交换了眼神,像找到猎物的饿狼一般嗅到了琐谈,“我就说那小子长大了绝对好不了,看吧这都多少回人家找上门了。”转而对端儿说,“你们算是来晚了,他进去之后,他家里人都搬走了,现在村里一个他家的人都没有,钱要不回来了。”

    打听下来,关于这个木桑仁的事情便十分清晰了。

    原是他多年未归家,没等来他的消息,他的家人却在一年前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声称他因偷盗暂时被关押,特此通知他的家人,没过几天就有警车停在了村口,警察上门调查,一并带来的还有久不见面的木桑仁,不过被手铐铐住,畏畏缩缩得像只胆小的老鼠,当时大半个村子都见识到了,至此算是终于落实了木桑仁的罪行,一家人怕招惹闲话,过了几个月就搬走了,连踪迹都没留。

    “我就说嘛,他家里边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小时候偷鸡摸狗,长大了就偷镇上的、市里的,我们其实都知道。”那位妇人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没再瞒着端儿,“好像是在格尔木偷了个富贵人家,城里人不像村里想着邻里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直接就报警了,没个三五年出不来的。”

    端儿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人都关起来,他家里人也搬走了,那线索岂不是要断,他俩不能白来一趟,总要得到些什么,因而向前挪了挪身子,急切地探问道:“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借出去总得收上来啊,你知道那户人家住哪吗?我们上他家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妇人连忙摆手,推拒说她也不敢做这得罪人的事,端儿瞧她嘴上如此说,脸色却不是很抗拒,便把她拉到一边,悄声商量道:“我们两人不是干什么打家劫舍的活儿,到人家家里就是看看,什么也不动,看一眼就走,您把我们带到门口就行,剩下的事全与您无关,没有人会找您麻烦的,我保证。”

    见妇人脸色动摇,张嘴却还想回绝,端儿亲切地揽上她的胳膊,继续道:“这天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就作为游客的身份也没个落脚的地,您看可不可以暂时借住在您家里,我们可以付钱。”她着重申明二人是游客,提醒妇人不要多想些有的没的,更别往外传木桑仁家讨债的找上门之类的风言风语,“央拉婶子,您觉得行不行啊?”

    此刻她就是黑瞎子附体,管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在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以及三寸不烂之舌面前统统不是问题。

    央拉犹犹豫豫的还是答应了,端儿眼疾手快地先付下今晚的住宿钱,央拉眼珠颠来倒去,分外精明地偷偷塞进口袋里,转过身告诫其他妇人不要乱说话,就带着端儿和张起灵向着木桑仁家快步走去。

    “姑娘,你可千万不能说自己是讨债的,也别说自己是旅游的,别人不信的,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亲戚,知道吗?”央拉仔细叮嘱道。

    三人走过几条小巷子,攀上一道陡坡,一扇极其破旧的木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央拉努了努嘴,说:“就是这了,你们动静小点儿啊,我家就在前边,篱笆门的就是,我先走了回家做饭去。”之后匆匆往前方赶,倒腾着脚步,眨眼的功夫就拐进了院子。

    端儿和张起灵伫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观察土墙不是很高,直接翻墙落到了院子里。其中空空荡荡,不剩什么物件了,目之所及皆蒙上一层灰尘,屋里屋外搜寻一圈,难以找到有用的线索。

    “其实刚才听央拉婶子一提,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端儿站立在院中央,眺望远处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头,眼眸里盛满了无尽苍凉,“或许那个盒子本身就不属于木桑仁。”山头的雪恍若降临到她眉间,衬得她眸子愈发清亮,却了无生机。

    搜寻无果,二人便去了央拉家里,吃晚饭时,端儿失神落魄地握着筷子,凝视着桌上的饭菜,久久不能回神。央拉注意到她的容色不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吃不习惯,还是不好吃啊?”

    张起灵拍了拍她后背,她活动了僵硬的手指,找回出走的意识,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回道:“没有,都没有,是我在想事情。”而后回以张起灵无事的眼神,捧起碗来大口吃了起来。

    “想事情也不耽误吃饭啊。”央拉给她两个孩子盛了碗热汤,又递给端儿一碗,似回忆起他们二人来此的目的,继而攀谈道:“你们事情不顺利?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她不过称慌是上门讨债的,没想到这层身份还挺好用,自带话题,总也不会无话可说,打听消息也方便得很,冲央拉这颗爱热闹的心,她转动了一下脑筋,想到另有一法子可试,于是放下碗筷,从包里掏出黑漆盒,放到桌上,言说道:“这是木桑仁在我这儿抵押的宝贝,您见过这物件没有?”

    见有新奇玩意儿,央拉双眼霎时如火苗点燃,但碍于他二人在场,犹豫地探出胳膊,要碰不碰的,端儿见状,直接将盒子递到她手边,她腼腆地笑了笑,四下各面都看了看,怀疑得拿指甲扣了几下镶嵌的红玉髓和砗磲,才缓缓松开手,朝着二人瘪瘪嘴,十分笃定地回答:“这盒子是个假的,姑娘你被他骗了。”

    果然有戏,端儿立时装模做样地惊叹哀嚎,慌里慌张地问道:“什么!假的!他跟我说这是他家的传家宝,怎么可能是假的!”

    “就是假的,我还骗你不成,他家都穷成什么样子了,哪还有什么传家宝,要是有也早就卖掉了。”央拉说的也有些急切,嗓门不自觉地抬高,手指戳了戳黑漆盒,生怕不能给端儿一个真相,“我看盒子就是找人做的,你看这个图案,山那头的一个村子里有个老木匠就能做,刷上层漆,再找来合成的珠子放上去就能做成,看着像真的,竟是糊弄人的东西。”说着,拿出自己之前打的一个板凳,拿起背面一模一样的图案做为证据,一脸惋惜地看着上当受骗的端儿。

    “还真是假的,那我可怎么办啊?”端儿心下暗自庆幸,露在表面却疼苦地紧蹙眉头,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把住桌面,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似乎被气得不轻。

    “如果收不上钱,我俩都得被打断腿,这一辈子就完了。”她使劲掐了把大腿内侧的肉,那里最是经不住疼,害得她瞬间哽咽,虽没留下泪水,也足够惑人,“央拉婶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央拉心疼地揽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劝慰道:“你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干这么危险的事啊,我哪知道法子啊,要我说你们就赶快跑吧,离这里远远的。”

    如是好一通安慰,耳边听着谈话的走向渐渐偏离,大有说完央拉前半生的酸甜苦辣的趋势,端儿终于知道收敛了,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起身从背包里拿出几袋杭州特产送给央拉,说:“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

    “但是我们不能这么简单的一走了之。”她话锋一转,搜寻了一遍琐屑的话语,抽离出有用的部分,扣除多余的无用信息,一阵见血地询问道:“您说的山那头的老木匠是谁啊,这么有本事。”

    央拉兴高采烈地收下,闻言,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就是沿着村里边的路往西走,过片雪地,进入山口就到了,那个老木匠啥都会做,手可巧了。”

    言毕,意识突然恍惚,哎呦一声,瞳孔一阵颤抖,上前握住端儿胳膊,非常焦急地说道:“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干坏事啊,你别报复人家啊,他是做了个假盒子,但他不知道木桑仁干坏事,他就是个木匠,他能知道什么。”

    不妙,这便是这层身份带来的负面影响,即便她长得也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十分健谈懂礼貌,也抵挡不住别人臆想她穿着皮裤、拿着大片刀,大概便是她身侧张起灵的穿着打扮,一身漆黑,不太好惹,张牙舞爪地恐吓人。

    她哭笑不得地再三保证不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举动,央拉才半信半疑地听进去了她的鬼话,等到九点多洗漱完毕,脱掉衣服,钻进冰凉的被窝,她牙齿打颤地钻进张起灵怀里,哆哆嗦嗦地开口说话,向他忏悔这一天里荒唐得堪比黑色喜剧的行为。

    端儿觉得她做出这般无厘头的举措,怎么想都是黑瞎子的错,她就知道跟他待久了准没好事,学不着好,竟学些唬人、骗人的话术了,原本不熟悉黑瞎子前,她跟着张起灵的时候是一只多么根正苗红的好猫咪,她就随他倒了次斗,一不小心掉进大染缸里,把他身上的狡猾劲儿全学来了。

    可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算是长记性了,下次遇见他,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这一晚,端儿像藤蔓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张起灵身上,暖和是暖和,却惹得他早起活动身体时感觉腰酸背痛的,回身见她像条蚕蛹似的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出气的鼻孔,生怕冻着一块儿皮肤,遂没有叫醒她,无奈地先离了屋。

    院里央拉已经在干活了,他往外沿着土路向西走,站在村边望向无垠的土地,雪积得不是太厚,可以看到下层的石头,想来是能走的,只是不知真的能通向山那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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