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洛克阳虽面上还笑着,眼神却变得有些寡淡,“小儿自幼不在我身边教养,不懂礼数!不知轻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公子见谅!”

    说罢,也不问是因为何事,冷着脸斥道,“洛黄,还不快给二公子斟酒道歉!”

    安一禹本是一番戏言,岂料洛克阳当了真,还煞有其事地让洛黄向他敬酒,忙讪讪地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洛伯父,我不过是说着玩罢了……”

    一旁的安重也道,“洛贤弟莫当真,我这二小子最爱说笑了,凭着他那顽劣不堪的性子能有人治得了他?若真有我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罚他?”

    一番话说得席间众人欢笑连连,此事也就此翻篇。

    席间觥筹交错,安重的筷子只在面前的芙蓉糕上起起落落,再吃罢第二块时,他将筷子落下,举起酒杯,“对了,洛贤弟,此次过来也是有事,昨日他们两个跑去参加了个什么武会友的赛事,还和令郎撞上了,不知轻重地动上了手,我今日哪也是带着这两皮小子登门致歉的……”

    昨日发生在会春楼上的事,底下的小厮已细无巨细地向他禀报过了,对于长子洛赤他一向是予以厚望,在听闻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输给洛一缓,他心中着实有些不快……

    可安重乃是一朝丞相,位高权重的,如今特意举家前来向他致歉,洛克阳却顿觉有些受宠若惊,忙举杯,“安丞相客气!小孩子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哪能劳烦你这兴师动众的……”

    两人略一碰杯之后,仰头饮下。

    “你不计较那是你宽宏大量,他们年轻人哪,血气方刚的,听说是为着一壶名为玉琼的好酒,那酒是拿回来了,可我心中有愧,不敢独饮,今日一早特意拿来,与你们共饮,如此……咱们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洛重捋胡而笑。

    话音落,安一禹拿起放在他手边的白玉酒壶,一一为众人满上。

    一时间,酒香氤氲而来,香浓绵稠,还未入口,便让人心中一暖,流连在酒香之中。

    “好酒,好酒……”洛克阳素来便是爱酒之人,美酒在前,顾不得客套,忙举杯仰头饮尽。

    酒香醇厚悠长,唇齿留香,一杯下肚之后,洛克阳咂巴着嘴,意犹未尽地望着安一禹手里的酒壶……

    安重脸上露出一丝细不可闻的讥笑,一扬手,安一禹正要上前为洛克阳将酒杯再次斟满之时,却被他拦下,“这一杯该一缓来倒……”

    巴巴等着酒入杯的洛克阳一脸不解,“安丞相,你这是何意?”

    安一缓起身,为他将杯中斟满。

    对于安丞相的这位长子,他早有耳闻,生得剑眉星目,一副好模样也就罢了,偏偏文能入三甲,武能定乾坤,再瞧瞧一旁坐着都歪来扭去没个正形的二公子……

    他摇头叹了叹,真真是同一个娘胎里生出一龙一蛇来……

    凭着这般俊才,这般家世,以后定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可这样的人,至今还未能婚配……

    安丞相今日这般做派……莫不是……

    洛克阳心中一动……坐都坐不住了……

    “我家一缓至今尚未婚配,听闻你家二姑娘正适龄也还未婚配?你瞧瞧……”

    这等天大的好事平白砸下,便是有所心理准备的洛克阳依旧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愣在原地半饷不见反应……

    安重眉头一皱,见着洛克阳拿着酒杯不住傻笑,手中酒杯微倾,杯中斟满的美酒淅淅沥沥地顺着他的手指流至他的靛蓝衣袍上都浑然不知……

    “洛贤弟?”

    叫了半饷都未见他应答,还是坐在他一旁的妇人手上用劲在他腿上一掐,方才将他从自己的美梦中掐醒。

    “也还没说怎么着呢!老爷你现在乐是不是太早了些?”

    惯来听得妇人的夹枪带棒,洛克阳面上倒也未如何,只是望着安重笑得有些尴尬,“方才下官有些失态了,还请丞相见谅……”

    “哎……叫什么丞相,你若不嫌弃,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比你大,就倚老卖老地叫你一声洛贤弟,你呢以后私下里就唤我安兄,这样方才显得咱们两家亲近一些……”

    听到他口中的一家人,洛橙脸红似开得正艳的牡丹,含羞带臊地望了安一缓一眼。

    虽是再讨论他的终身大事,可安一缓恍若局外人一般,神色自若地立在那里,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洛赤则冷笑一声,举杯将玉琼送进嘴里。

    洛黄知道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默默将头埋进桌上的糕点里,面对旁边妇人向他投来讥诮的目光时,他唯有扬唇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好好……承蒙丞相……不……安兄看得起,咱们就此说定!”

    “那好,等回去我就找人选个好日子过来下聘将亲定下!”

    “如此甚好!”

    “择日成婚?”

    “再无不可!”

    回程路上,父子三人共乘一辆马车。

    “爹,这洛廷尉家气氛好奇怪哦”

    安重冷静自持的目光扫过旁边的安一缓,方才落在安一禹的身上,“洛廷尉现在的妻子不是原配,乃是续弦,长子洛赤与洛橙都是原配所出”

    “洛克阳与他的原配伉俪情深,听说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连带着对妻子遗留下的儿女也格外看重一些……反而对现任妻子及她的儿子不怎么在意……”

    “难怪呢!”安一禹拍着头恍然大悟,唏嘘着,“我瞧着洛黄好歹也是洛家三公子,穿的跟洛赤他们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原来又是一场父亲偏心遗留下的惨案……”

    “又……”安重敏锐地捕捉到一字……

    “那个嘛……”见自己老爹脸色开始不好,放在膝前的手开始跃跃欲试,安一禹忙将车叫停,掀开车帘跳下车去,“爹,哥,我等会儿还约了人,你们自己先回去吧!”

    在放下车帘前他又向着车里补了一句,“同为父亲偏心的受害人,我很是同情洛黄!”

    在安重手里的蒲团向他扔来之际,他放下车帘,一溜烟地跑了……

    车内,安一缓缓缓撩开车帘,望着熙熙攘攘街市,“爹老谋深算,早早就将洛家的情况打听清楚”

    安重端正好神色,“那是自然……洛可阳是洪太尉的得意门生,两家交情匪浅,自从这洪太尉的第二子上了战场之后,两老膝下无依,便将这洛家的二姑娘当做亲生女儿来疼……”

    “洪太尉廉洁自律,逢年过节也从不收贺礼,私相授受……但难得的是倒与洛家走得勤……听说哪,那洛家二丫头的书画都是洪老夫人亲自教的……”

    安一缓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淡淡一笑,安重与王崇明二人势同水火,偏偏王崇明在朝中盘根错节,势均力敌,他也讨不着什么便宜。

    而洪太尉手握军权,位高权重,若他们安家能通过洛家与洪家攀上关系,届那时,朝中就另有一番景象了……

    “一缓,你是不是不喜欢洛家的二小姐?”

    安一缓不怒不喜,白皙纤长的手指拨动着墨青色的车帘,眼神凉薄,“喜不喜欢不重要,与我而言婚姻不过是筹码罢了,只要对我们安家有利,我跟谁成亲都不重要”

    安重一脸满意地望着坐在他面前的长子捋胡浅笑,不过略一点拨,就能领略到他的用意,而且心智坚韧,不沉溺于儿女私情,从这点看来,他比年轻时候的自己要强多的,以后的路会比他走得更远……

    从小到大,安一缓都是最让他省心的,习文练武都不用他过多操心,不似安一禹……

    一想到那个此时不知野去哪里的小儿子,安重便又觉一阵头疼……

    此时头疼的不光只有他,洛府里,洛克阳对着自己冷心冷面的夫人也是一脸头疼……

    “有外人在,你刚刚的言行是否有些不妥?”

    美妇人也就是洛夫人嗤鼻冷笑,眼神讥诮,“我不过是在提醒老爷不要得意忘形罢了……老爷刚刚所言才叫过分,什么叫黄儿不懂礼数?不知轻重?你是在打我的脸吗?还是打你自己的脸?!”

    洛克阳被她这番话气得胸口如敲动的响锣一般直颤,老脸胀得通红,扬手给了她一巴掌,直打得她拢发的金簪落地,鬓发歪散。

    洛黄忙上前挡在她的身前,张开手将她护住,“爹……”

    洛克阳怒气收发不住,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洛黄的脸上……

    洛黄毫无血色的消瘦脸庞登时肿了起来,蒙上一层薄薄的血晕……

    这番场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家中上演一次……

    一旁冷眼旁观的洛赤冷笑一声,“爹,我有事先走了”

    不等余怒未消的洛克阳反应过来,洛赤便兀自一人拂袖而去。

    堂中唯一还剩下坐上观的洛橙,看了一会子的母子情深,觉着洛克阳的气也快消了,估摸着架也已打不起了的她顿觉有些无聊,朱唇轻启,微微打了个哈欠,“爹爹,你别生气了”

    又像挡在洛夫人面前一脸倔强的洛黄挥手道,“三弟,你在这好好劝劝你娘,我先走了”

    说罢,念着与安一缓结的一段良缘,志得意满,脚步欢快地甩着自己的贵妃袖带着丫鬟莺儿扬长而去。

    随后不久,洛克阳神色阴沉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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