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缓拉着洛黄的手进了房,神秘兮兮地轻轻将门掩上。

    “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等下宴席,你不要换身衣服?”

    “有什么好换的……”洛黄扫过自己袖上的浮尘,“我这件是今早刚换的,还未穿过几次,跟新的一样呢!”

    安一缓扶额望天,对于妻子的傻白甜一脸无奈,“黄儿,一般参加宴请需得穿得稍微隆重一些,以示对主家的重视……你这身太寻常了些……”

    “那怎么办呀!”洛黄急了,现在做也来不及了呀,“我最隆重的就是那日与你成亲时穿的那身婚服了,要不我让春月翻出来将那身套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安一缓一脸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果然这很洛黄……

    洛黄苦着一张脸,以示自己说的不是玩笑话……

    岂料,竟逗得安一缓哈哈大笑,他笑过一阵后,方才扶着她的肩引着她向床边走去,洛黄如临大敌,忙要挣开,“都什么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些!”

    安一缓眉目疏朗,死拉硬拽地好容易扯着她走到床边,指着床上铺着的那块白布,“你先掀开瞧瞧……”

    洛黄不知安一缓又再玩什么花招,一脸防备地离得远远地伸出两个指头将那白布挑开,这才看清白布底下原来竟是一套做工精细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美轮美奂。

    “呀!好漂亮哦”洛黄爱不释手地将之捧起。

    “这是我特意请凤予楼的师傅按照你的尺寸做的 ”她的身后,安一缓抱手浅笑, “怎么样?娘子,喜欢吗?”

    “喜欢……”洛黄抱着衣服点头笑得活像一只得到骨头的小狗……

    片刻后,一身宫装的洛黄面色拘谨地轻轻将门打开,凤予楼技艺精湛,流彩的暗锦不显丝毫老气,反倒将洛黄稚嫩的身材一寸一寸包裹得极好,衬得面庞稚嫩的她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大气稳重。

    她呡着嘴角的小梨涡笑呤呤地望着门外侯着的安一缓。

    此时,安一缓也换下常服,换了一件暗青色云纹滚金边长袍,一头墨发用碧玉冠高高束起,愈发衬得人翩翩如玉。

    “还不快出来?爹该等急了……”他扯着洛黄的手匆匆向外走去。

    走不得三步,她便躬下身拿起手帕小心地拂着衣摆上沾上的浮尘。

    安一缓望着素来大大咧咧,走路他都要疾步才能跟上的洛黄今日怎的走路倒这般小心翼翼,一步三停的,不禁停下一脸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还不快些?”

    洛黄正低头将裙摆上沾的那根枯草拈去,“知道了,我就担心跑得急了路边的枝桠将这衣服给刮坏了,这么好的衣服我还没穿多久,岂不是可惜了?”

    虽然说这话时洛黄依旧眉眼带笑,语气轻松,却听得安一缓心中一疼,他默了半饷后,方才点着洛黄的鼻子道,“既然你喜欢穿,咱们改日再去多做几套,每日一套换着穿都不带重样的,你说好不好?”

    可那日回去之后,心再大洛黄也是细细想过,安一缓一个贵家公子怎么会落得要卖画来补贴家用?定是因着她平日里开销的衣服首饰……

    那个女孩不爱美?她虽穿着开心也不该太自私,活得太过奢靡……

    只有真正苦过的孩子才知道珍惜现在的来之不易。

    洛黄摇头,攀上他的手,一脸乖巧地将头抵在他的手臂之上,插在万千青丝中的那支金凤含珠的金步摇末尾的珠串一直在安一缓的手臂上念念不舍地流连晃动着……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不要什么衣服首饰,只要你能陪着我就好了……”

    安一缓扬眉,桃花眼微眯,笑得比阳春三月还要明媚……

    跑得气喘的安一禹刚迈进前门便被强喂了这么一波狗粮,忙用袖子挡住眼,“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

    “但……哥……真不是我大煞风景,你们要腻歪也得分时候……爹可在外等着呢,那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安重那很不好看的脸色一直持续到了王宅。

    再下了马车,王崇敏笑容满面地领着自己的大胖孙子迎上前来时,安重脸上这才硬生生地将平日里虚与委蛇的假笑面具重新戴在脸上。

    “安丞相……”

    “王御史……”

    “你可算来了……我站在这门口可等你半天了”

    “本来想早点过来的,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再说了,你这老小子站在这里也不都是为着我这一人吧?瞧瞧你这门庭若市的,忙都忙不过来了……可见你这御史面子之大,朝中官员无论大小都得卖你一个薄面……”

    “安丞相客气……”王崇敏皮笑肉不笑地将这顶“结党营私”的帽子甩了回去,“下官哪比得上安丞相,那日贵公子大婚,那座无虚席的场景实在令下官叹为观止……”

    “那不过都是诸位同僚看在皇上赐菜的份上锦上添花而已……”皇上默许的,咋地?

    二人一见面就是一阵唇枪舌战,四周弥漫着的无声的硝烟看得安一禹神色一凛,忙向人后缩了缩……

    果然,这番没占着便宜的王崇敏开始四下搜索起安一禹的身影,“怎么?二公子没来?”

    安一缓余光瞥过躲在自己身后恨不得缩头遁进地里去的安一禹,笑着搭话道,“王伯伯,二弟素来与令公子交好,志趣相投,时常一起探讨学习,王家贵子抓周,他又怎会缺席?”

    听得安一缓提及自家的那个不遑多让的纨绔子,王崇敏讪讪一笑,倒不再多提。

    他乐呵呵地将抱着孙子的儿媳唤来,将那胖乎乎的小子抱在手里,“来……宝贝……看看安爷爷……”

    安重本来于子嗣一事上并未有多看重,只是见着王崇敏怀里那肉墩墩,软乎乎的小儿心中平白一软,眼里倒真多了几分怜爱,“你这老小子,好福气哪,看这孩子虎头虎脑的模样,指定比他爹要强!”

    想到自家的纨绔一号,王老虎他哥,王崇敏登时冷了脸,怀疑安重是存心再恶心他……但见着他随后招呼闻管家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的那块色泽温润,质地细腻的羊脂美玉往他孙子手里递时,顿时脸色由阴转阳,咧开嘴脸上的皱纹向外荡漾而去,“那怎么好意思……”

    他毫不见外地从安重手里接过玉佩,往自家孙子手里一塞,看见他孙子胖乎乎的手捏着那玉佩,笑着露出一团白肉没牙的牙床,喜笑颜开,“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你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

    安重暗地里骂了一句老东西,却浑不在意地逗弄起那怀里稚儿,可见脸上的喜爱倒浑不似作假……目光也随之有意无意地落在安一缓与洛黄的身上……

    王崇敏这才注意到站在安一缓一旁的洛黄,“这位是……”

    安一缓忙执扇见礼,“王伯伯,这是内人洛黛,黛儿这是父亲同僚御史大夫王伯伯”

    洛黄见他们的话头骤然落到自己身上,原本边缘化的她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抱拳行礼……双手刚搭在一起即刻便意识到不对,忙屈身一福,随着安一缓唤道,“王伯伯”

    “好好好……”王崇敏将孙子递还给儿媳,捋着自己的胡尖上下打量过洛黄,笑容渐渐讳莫如深,“洛廷尉家的四小姐,从前在汴京城里只听过洛廷尉家二小姐才貌双绝,倒从未听人提过四小姐……”

    安一缓笑答道,“内人自幼被送往东瀛寄养,甚少回汴京,故而旁人不识……”

    “我瞧着你这娘子做派的确不同寻常……”王崇敏望着个头刚刚与安一缓比肩,模样尚属清秀,中等之资,与高挑俊逸的安一缓站在一起着实有些不配……

    那等不登对的画面,安重每每望向二人时神色都是说不出的复杂……这就好像是自家好容易养起来的根正苗红的花骨朵偏偏不安分地要出墙……出的那堵墙偏偏还是灰扑扑的泥土墙……

    你说说对这等刺眼的画面,他能满意吗?

    王崇敏却有些幸灾乐祸,他就喜欢在安重的心口上捅刀子,因而对洛黄也就格外热络了几分,笑得如同看见小红帽的大灰狼一般平易近人,“侄媳妇看着格外本分厚道,可会针线?可能识字?”

    那等八卦模样若不是顾忌着男女有别只怕便如市井妇人当众拉起洛黄的手唠起了嗑……

    面对王崇敏突入其来热情有些不适应,硬着头皮刚要答时,却被安重强硬地接过话头,“女子无才便是德,哪要识什么字……王御史,今日你家来了这么多的客怕是有得忙了,咱们就先进去,你不必见外,忙自己的去吧,不用在此招呼”

    王崇敏虽还有些意犹未尽,可瞧着自家这络绎不绝的来客……谈话间他那迎客的大公子已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头密汗……

    无奈,他意犹未尽地目送洛黄几人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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