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子时已到,已换上夜行衣,整装待发的洛黄靠在窗柩上凝神瞧着对屋迟迟未灭的灯火心里犯起了嘀咕,与虞化离约定的时间快到,正当她准备放弃计划,解开衣襟预备改日再去之时,对屋的灯骤然暗下。

    洛黄解衣动作一顿,不疑有他,如往常一般打开窗户溜出门外……

    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只间或有几位巡逻的守卫军走过,紧接着便是一手提溜着锣,一手拿着竹梆子的打更老头慢悠悠地走着,腰间还缠着一个被摸得乌黑发亮的酒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敲了一更,随后停在原地,从腰间解下酒壶,拨掉酒塞,仰头闷了一口酒后,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丝毫未注意就在他的头顶上方的屋檐,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向不远处的会春楼穿梭而去。

    飞跃至会春楼的屋檐时,洛黄并未着急进去,反而躬身趴在琉璃瓦上,取下两片,顺着空出的那个小洞向里望去,却见里面漆黑一片,并无踪迹。

    “自己不过晚来这一时半刻的,难道虞化离就走了?”正当她犯嘀咕之时,一个黑影以迅雷之势而来,她下意识地挥手向后打去,却被那不明黑影躲过,还顺势拉起洛黄的手向自己身上一带。

    洛黄一个不稳跌进那人怀里,一抬头却正好对上虞化离戏谑的目光。

    “放开我!”

    虞化离闻言反倒低头离得她又近了些,暧昧不清的月光之下,远处看去二人的脸几近贴在了一起。

    “这么凶啊……”虞化离眼中的戏谑之色越来越重,“越凶我就越不放”

    洛黄瞧着耍无赖的虞化离,心里有气,抬手狠狠在他手臂上一掐,他吃痛松手,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直甩着手,“你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啊”

    洛黄取下遮面的口罩,脸色森然地手扶在自己别了软剑的腰间,“下次见面还敢这么动手动脚的,不是这么轻飘飘地掐一下就能解决的了……”

    “一点玩笑都开不起!”虞化离摇头一脸无奈地顺着屋檐飞跃进了会春楼位于顶楼的隔间里,动作之利落,姿态之风流倒宛如在月中行走的谪仙一般。

    洛黄望着热衷于耍帅的虞化离,向天翻了个白眼后,方才紧跟着进去。

    “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洛黄在红木桌前的小凳子上落定,从虞化离手里接过一杯茶,刚要对嘴喝上一口之时,却见虞化离打量着她,双手环胸摸着下巴道,“你瞧瞧你,穿得这么一身夜行服在黑夜里走,乍一看像鬼一样,人都要给你吓死……”

    好好的怎么挑起她的穿着来了……

    洛黄对天翻了个白眼,“我们现在干的可是造反的事,自然要掩人耳目,越低调越好……”难不成要自己像他那般穿着个白衣服满街地瞎溜达,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

    “总之哪”虞化离又玩起了无赖,摆出一副世界都得听我的架势,“我瞧着你这身黑漆漆的衣服就不舒服,左右这里也没外人,你就把外面这件脱了吧”

    望着事多还脸皮厚的虞化离,不想节外生枝的洛黄强自按下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

    救娘要紧,洛黄深吸一口气,不过就是件外衣,无需跟他纠缠这许多……

    她解开自己外面黑衣,露出里面的粉白衫裙来……

    却未料这一幕却被暗中偷偷跟来,躲在暗处的安一缓尽收眼底……

    他站在会春楼旁一处商铺底下,一身黑衣罩在黑暗里,仰头望着,因天色太过昏暗,倒辨不清忧喜,只是定定地出神望着……

    暧昧不清的暖黄色灯光透过洁白无瑕的窗纸,映衬这一女子衣襟大开的背影……

    他的妻子竟与另一位举止轻佻的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事……而且还做出那等不检点的宽衣解带的行为出来!

    安一缓伤心过后,便是气愤难当,凭着一股血气方刚,他拔出手里的剑,飞身跃上会春二楼,抬腿就要踢开门理论一番……

    只是待到手挨着那扇紧闭的冷邦邦的房门之时,他方才冷静下来。

    洛黄心思单纯,克制受礼,不像是个会在外面乱来的人……

    自己这番若是贸然进去岂不会会伤及自己与她之间的夫妻情分?

    既为夫妻,相互之间便该彼此信任。

    安一缓缓缓将手中的剑收回,在窗前静默许久之后,不齿干出那等趴人墙角的事儿便拂袖而去……

    “如此,才算顺眼哪”虞化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这下总可以谈正事了吧?”为避免他再作妖,洛黄抽出腰间的短剑“啪”地一声将之摆在桌面上。

    虞化离手中的折扇一收,用扇柄顶着软剑向洛黄那边推了推,“如今细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了,而且我还是你的上司,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向我拔剑,这要是被外人瞧见我多没面子?”

    “啰嗦这么多,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你很急?”

    “废话!”感情受苦的不是你妈!

    “而今迫罗那老头在教中亲信较多,要推倒他得从他那些亲信入手,一一解决掉,如此方才能置他于孤立无援之地……”

    “可有名单?”

    似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问,虞化离将一张对折的宣纸递给她。

    洛黄接过,略一打量之后,便提剑要走……

    “慢着……”身后虞化离忙将她唤住……

    “还有何事?”

    “这里面可有十人,个个都是高手……”

    “你不信我?”

    “那自然不是……”虞化离扬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他当初选中洛黄倒不是因为她武功有多厉害,而是她身上那种不要命的狠劲……

    他相信,凭着这股狠劲,洛黄一定能成为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剑。

    而今,诸事尘埃未定,他又岂能让他手中的这柄剑豁口呢?

    “我是怕你累着……而且左不过就是些开胃菜而已,又何必非要绷着一根线走?我这里还另派下一人同你一同去办此事……月影……”

    随着虞化离脸上笑容变淡,他身后的暗门大开,从里走出三人。

    洛黄凝眸望去,依次是,一袭黄衣月影,素衣媚态苗影,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娄伯。

    其他二人也就罢了,洛黄只是有些吃惊素来在教中我行我素,对教中派别之争漠不关心,一门心思只在收集花美男的苗影未想竟也被虞化离收到麾下……

    不过……

    洛黄望着暗黄色灯光下虞化离那张俊美非常的脸……顿时觉得苗影入他麾下也在情理之中……

    “少主!”

    虞化离似有些困了,微微张嘴打了个哈欠,撑着脸双眼有些迷离,那等媚态自成的模样倒看得苗影眼前一亮,忙上前殷勤搀扶,“少主,若是困了,你早点睡……”

    “无妨……无妨……”虞化离心知自己能将苗影揽入麾下的优势所在,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的了,于众目睽睽之下抬手覆在苗影的手背之上……

    苗影面上一喜,虞化离不介意这么多双眼睛再看着,她自然也不会介意……

    就在她脸像朝月一般一脸神圣地向他靠近,正要再进一步之时,虞化离却不动声色地起身躲开,踱步来到摆在角落的花架处,抬手将开得正艳的牡丹折下,捏着青翠碧绿的枝干把玩着,“苗影,不如就由你跟洛黄去跑一趟吧……”

    苗影瞧着不远处容貌艳丽更赛过他手里牡丹的虞化离哪还有半分主意,忙躬身应道,“遵命!”

    天将明时,月还未落,洛黄换下不知是被自己的血浸透还是被别人的血浸透的衣服,扔在街上不知名的巷角旮旯后,方才神色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里。

    一打开门透过便瞧见桌前坐了一人,没想到房中有人的洛黄心中一惊,经过一夜奋战,已杀红了眼的洛黄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软剑向那人刺去,当剑身抵在那人的喉咙之时,方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正是她的夫君……

    “相……相公!”她宛如被拔了毛的小鸡崽一般瞬间变怂,悻悻地收回自己的软剑别在腰间,眼神飘忽着,“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

    被剑抵在喉咙上,纵使近得他能闻见剑身上向外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安一缓依旧处变不惊,反而冷声问道,“这话该我问你,这么早,不在房里好好睡觉,去哪了?”

    洛黄缩着脖子坐回凳子上,强装镇定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见今天天气好,一早醒来睡不着,便出去散了步……”

    “你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

    洛黄梗着脖子与他对峙,手里的茶杯握得紧紧的,直勒得骨节发白,打死不认,“实话?什么实话?我说的就是实话呀!”

    安一缓一脸失望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默不作声猛地推开门向外走去……

    “相公?”洛黄也不知他在这房里坐了多久,他方才望向自己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忙上前追问道,“你要去哪?”

    “你别跟来……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声音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疲倦……以及疲倦之下隐隐压抑着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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