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的安一禹瞧着自己那腹黑的老爹,那等正气凛然的外在形象,跟你说话时望着你的饱含真挚的眼神,再加上那张巧舌如簧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的嘴巴……

    别说旁人了,就是深知他本性的自己也没少掉进他的坑里……

    可怜的洛克阳如今已经下半身瘫痪,只怕下半辈子都要在轮椅上渡过,还要再度被迫承受自己唯一的嫡长子……洛家的香火被强行掰弯的事实……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这……”想到那等人伦惨状,安一禹着实有些不忍,“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我不过是出于对亲家的关心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告他想知道的事,遵守我的诺言而已,残忍一词从何说起?”

    “我只是觉得……”安一禹摸摸鼻子,“他可能不想听得那么仔细……”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安重以不容抗拒的气势起身,脸色是前所未见的森然之色……

    安一禹从未见过安重再面对他时如此模样,即便那时他在外面闯了大祸,回来后安重虽暴跳如雷,可也只是中气十足地跳着脚骂他几句,就算是动手揍他之时,脸色也不似现在这般冷漠……

    眼里透露的失望如同一柄杀人都不见血的匕首一般一点点地刺痛着安一禹的心……

    安一禹吓得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跪下”

    安一禹顺从地跪在地上……

    “一禹,你已经娶妻生子,你要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的妇人之仁只会让你的敌人乘虚而入”

    “你一辈子不可能都在我的羽翼之下,你终究得长大,独挡一面,如此才能再面对你的敌人之时能全身而退”

    “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想一遍我方才所说的,不想明白也不用起来”

    听到关门声,一直低头的安一禹这才抬起头,望着那扇禁闭房门长吁一口气,不敢起身的他唯有挠挠头,一脸茫然地嘟囔着,“这老头今天是吃炸药了吗?我说什么了?我不一贯都是这样的吗?”

    他虽满腹怨言,可也不敢违逆安重的命令,一直跪到半夜,未吃晚饭的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可那些下人许是接到安重的命令,丝毫未有给他这位可怜的还在罚跪快要饿死的二少爷送饭的打算……哪怕就是送个馒头也行啊……

    就在安一禹双腿跪得发麻,失去知觉,以为自己今天不是跪死就是饿死在这儿之时……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开门声……

    安一禹一脸希冀地抬头望去,只见那微微打开的门缝里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纤细白嫩的双手……

    那双手小心地将门推开,却依旧不能控制地响起一声在此时此景之下显得格外明显巨大的“吱呀”声响。

    紧接着一个纤瘦娇小的身影一闪而入,“安一禹”

    看清来人后,安一禹欣喜若狂,“公主”

    “你怎么来了?”

    周觅欢从门外接过小玉递来的食盒,一脸得意地向他晃了晃,“当然是来给你送饭了”

    这下,安一禹开心得一张年轻轻轻的俊脸笑得都挤出了褶子。

    片刻后,随地而坐的安一禹狼吞虎咽着低头不住地向自己嘴里扒拉着米饭。

    “爹为什么要罚你啊?”周觅欢撑着脸坐在他身边就好似个好奇宝宝一般,眨巴着一双大眼问道。

    “我也不知道”安一禹的嘴巴抽空答道,“我就是一时多嘴劝了他几句……”

    说着便大概地将事情的经过向周觅欢介绍了一下。

    “你说我也没说什么呀,这还不是看在嫂子的面子上才劝他手下留情的吗”

    周觅欢瞧着自己这位没心没肺的夫君,不禁长叹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周觅欢斟酌片刻,点拨道,“爹再不对,他也是一家之主,你懂的道理他能不知道?”

    “心照不宣的事被你如此摆在明面上一阵说教,岂不是显得他极为薄情寡义?”

    “况且,爹说得也没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凡事都要讲究情理,岂不是以后行事都要畏手畏脚了?如此又怎能做得了大事?”

    安一禹未想到这番话会从周觅欢的口中说出,一时有些愕然,睁着眼望向她,就连到嘴边的饭都已忘记扒了……

    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位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公主……

    却未想到,如今她的思想已经高到自己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了……

    “不过爹肯罚你便是还未放弃你,还肯教你,你更加该用心地跟他学,知道了吗?”

    “我又没错……”安一禹还是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只是音量较之先前明显小了许多……

    周觅欢扶着他的肩宽慰道,“爹的意思不是说你错了,而是如今我们同姓安,同在一个屋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爹所做之事全都是为了我们,为了安家,你不该拂他的意”

    安一禹正要反驳之时却猛地对上周觅欢那双清澈美丽的眸子……

    他沉默了,埋头猛地扒饭……

    而洛府里,洛克阳正为自己的嫡长子荣归故里而欣喜若狂,刚来得及与嫡长子带来的贵客寒暄几句,来来回回推着轮椅又是给他倒茶又是替他擦椅子,恨不得连揉肩捶腿都给他做了……却依旧诚惶诚恐地担心自己不够热情……

    正当他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却有不开眼的下人来报,有他那位好亲家的来信……

    洛克阳不以为意地接过,展开信封,大概扫了一眼后,便后背一凉,如巨石入湖一般,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只见他面如死灰,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自己视若珍宝的嫡长子及他带来的那位身份尊贵的贵宾……

    而此时,二人在他看信的功夫又是交头接耳地一阵低语,相视一笑后低头喝茶……

    原本寻常算不得越距的举止在此时的洛克阳看来成了眉目传情……

    看得他心里一阵铺天盖地的恶心……

    洛赤似察觉到他的异常,起身向他走来,抚着他的背低声询问着,“爹,你怎么了?”

    洛克阳气血攻心,反应强烈地猛地将他推开,“别……”他感觉能说出这一个字感觉已到了他的极限……

    伴随着这个字的是喷涌而出的满口鲜血,他浑身瘫软,脖子向后一仰晕倒在了轮椅上……

    那般模样可将洛赤吓得不清,手忙脚乱地又是让人将他推回房里躺着,又是安排人前去请大夫……

    兵荒马乱之中,倒无人留意到他手中紧握着的那张字条……

    等到大夫为他诊完脉,再送走周觅嗪之后,坐在床前,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帕,细心地为洛克阳擦拭额角,清理身体的洛赤方才发现他攥紧的拳头里那露出的宣白的一角……

    即便是昏迷意识不清,洛克阳依旧紧握成拳,像是固执地再保守着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终于,在洛赤的坚持下,那张已经被他手掌的汗水浸湿变得皱皱巴巴的纸条终于再现人世……

    洛赤小心地将之展开,再看清楚里面写的内容之后,两道浓眉愈发收紧,面色凝重非常……

    “上面……”病床上,刚刚醒来的洛克阳有气无力地质问着,“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

    洛赤抬头对上他那双浑浊的久经沧桑的眼睛,无论是谎言还是那个答案他都没有办法宣之于口……

    他唯有懦弱地低头,避开不答……

    只是见他如此反应,洛克阳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答案直堵在他的胸口,堵得他气都上不来,抚着胸一阵剧烈咳嗽,只咳得原本蜡黄的脸变得通红如血,血气下沉,静接着一股腥甜的血丝在喉咙中蔓延开来……

    洛赤扶着他起身,耐心地为他拍着后背,却被洛克阳一把推开,他勉力止住了咳嗽,直将自己憋得青筋暴起,颤抖着手指指着洛赤撕心裂肺地骂道,“我没你这种自轻自贱,自甘堕落的儿子……”

    “你给我滚!”

    心中本就不好受的洛赤被他这番话骂得也来了脾气,拂袖就要离去之时,衣袖却又猛地被攥住……

    “赤儿……”与他见面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此时躺在床上的洛克阳恍若老了十岁一般,原本就已花白的鬓发又再白了些许,消瘦的身形显得愈发佝偻,凹进去的干瘪的双眸里满是猩红的血丝,微微泛着泪花,望向他时眼里只有苍老与哀求……

    “不要走……”

    “刚刚爹的话重了一些,你不要见怪……”

    “你我父子分别这么多年,难得你今日回来,是开心的事,不要让别的破坏……”

    “爹……”洛赤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也是复杂万分,眼眶微红地在他床边跪下,俯在他的身上,哽咽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若不是被逼入绝境了,怎么会如此!”

    “五年前我负气离家出走,势必要在外面另闯出一番天地,可直到到了外面我方才明白即便你一身的才干,隐姓埋名没有身份背景,走到哪里都只能当别人的垫脚石而已……即便拿你垫脚的是以前的你都不会看一眼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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