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口吃完一碗汤面之后,罗峰似没吃饱,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巴,将空碗递回他的手里……

    大夫看出他还未吃饱,便又要了一碗面,如此连着吃了三碗后,罗峰再将碗递给大夫时方才说了一句,“饱了”

    大夫付了面的银钱,上前拉起罗峰的手臂,“走吧,跟我回去”

    罗峰神色冷漠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不回”

    “你不回去日日守在这里做什么?”

    见罗峰依旧沉默不语,恨铁不成钢的大夫厉声骂道,“你守在这里你父母就能活过来了?他们的冤屈就能得到伸张了?县令就能翻案了?!”

    如破冰霜,罗峰闻听此言,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他抬手一拳砸在了面前的石壁之上。

    土泥垒成的石壁被他的拳头砸得簌簌落下一层的浓灰……

    就在大夫蹲在他面前准备温言疏解他的心结之时,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再喊,“宫门打开了,皇上跟娘娘出宫巡游来了……”

    早就听说皇上新纳的贤妃容貌倾城,不少在这皇宫附近的民众蜂拥围了上来,想要一睹贤妃的芳容。

    一时之间偌大的宫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内侍卫最先而出,左手利剑,右手护盾,动作粗暴地驱散民众。

    随后侍卫统领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走了出去,他的身后则是悬挂着纱帐的马车,微风轻拂,扬起的纱帐之中,一女子的袅娜娉婷的身影若隐若现,只一眼便摄人心魄……

    而众人都在看美人,唯独罗峰看的是坐在美人身侧那位身着黄袍,头戴紫金皇冠的男人。

    他奋力挣脱人群,不顾悬在头顶上的一把把利剑,跪倒在护卫队的前方,“请皇上为小民做主!”

    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统拍马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倒在地上的人厉声斥道,“哪里来的刁民!不知道这是皇上的驾座吗?你长了几个脑袋竟敢阻拦!”

    罗峰此时早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不顾地高声道,“小民是要状告当朝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安一缓草菅人命,派人于二月五日在猪尾巷杀害我父母双亲,还将我打成重伤,有小民泣血状词在此,还请皇上做主,还小民一个公道!”

    此时周朝正忙着带白容清前去郊外不远的一处山庄里泡温泉,温香软玉在怀,哪里有那等闲心管这闲事……

    刚挥手准备让人将罗峰带下去,白容请却抬手拦道,“且慢”

    “爱妃,怎么了?”

    白容清纤纤素手掀开纱帐一角,在粉嫩的纱帐的映衬之下,她本就白皙的手腕更是宛若一块上好的令人垂涎的璞玉……

    那般美好的画面,就连远处围观的夫子只见着这么一双美人手心都按耐不住,狂跳了几下……

    怪道说,美人是英雄冢。

    “臣妾瞧着那人怪可怜的,言辞恳切,不像作假,皇上不如费神看看他的状词……”

    声音清越恍若人间天籁……

    大夫的骨头顿时又酥了三分……

    “可是爱妃,朕答应了你要陪你去泡温泉的,岂能失信与你……”

    “皇上”白容清声音再软了几分,“温泉在那又不会跑,臣妾也不会跑,你若想泡,臣妾随时都可以陪你去泡”

    “可是……”周朝依旧面有迟疑,“这人方才提到的可是安一缓,安家这……”

    脑海里浮现出安重那不苟言笑,疾言厉色的脸……

    周朝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

    自己这平白无故地,干嘛要领这麻烦事……

    “怎么?”白容清从他畏缩的举止里看出端倪,“皇上是怕安一缓?还是怕安重?或者是怕整个安家?”

    男人再懦弱,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也都是要几分面子的。

    周朝干笑几声,逞强道,“爱妃哪里的话!朕乃是一国之君,怎么会怕谁呢……谁又值得朕怕呢……朕怎么会怕呢……怕什么呢……”

    周朝看着白容清越拧越紧的眉头,怀疑的眼神,只觉得自己越说越错,连忙尬笑着闭了嘴……

    随后为挽回方才丢掉的颜面,他指着不远处还跪在地上的罗峰道,“把他的状纸呈上来”

    片刻后,罗峰跪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前,略有局促地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四周,衣衫褴褛的自己与这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坐在不远处身着华服,珠光宝气的二人,此时此刻,那一男一女更是恍若天上的玉帝圣母一般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

    周朝粗粗扫过那用血一笔一划写得歪歪扭扭的状纸一眼,眉头微蹙,“这上面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并无物证相佐,又怎能以此就定一位正二品将军的罪呢?”

    罗峰跪地叩首,“皇上,小民乃是这起案子中的受害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小民的证词对此案有关键性的作用,况且小民之前乃是衙门当差的捕快,深知衙门办案的流程与盲区,因而在小民伤势养好之后,小民第一时间再次返回案发现场,经过小民一番勘察回忆之后,终于在院中的一处废石堆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残缺的剑柄,这是那伙歹徒与我爹搏斗之时,我爹拼力反抗,所遗留下来的……”

    罗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布包打开,露出上面还沾有凝固血渍的残缺剑柄,他将之双手举过头顶,呈给周朝。

    周朝从内侍手里接过,掩鼻打量着这枚还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物证,暗红色的血迹掩盖着上面留下的一个写得歪七扭八,经过仔细辨认方才勉强拼凑出的一个刀刻的“黄”字。

    粘稠难看的暗红色的血液浸透着这个“黄”字的一笔一划。

    看之令人有些触目惊心。

    周朝将这剑柄放在案桌之上,“就凭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安将军做的,这上面可没刻有安将军的标记”

    “况且,据朕所知,你所说的二月五日那天,安将军却不在汴京,而是去雁州剿匪,他都不在汴京怎么杀人呢?”

    一番话下来,罗峰无从应对,一时有些词穷……心下不禁也泛起了嘀咕……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那那刻着“安”字的玉牌所指其实是另有其人?

    “皇上,不如给臣妾看看?”

    “爱妃,这剑柄一股子血腥味,难闻得很,别脏了你的手……”

    闻言,跪在地上的罗峰眸光一凝,神色有些异样。

    白容清不在意地从桌上拿起剑柄,放在眼前一阵打量,“臣妾见这剑柄怎么那么眼熟……”

    “爱妃认得?”

    “臣妾这几年辗转于各地,幸得安将军仗义收留,在他府中曾待过好长一段时日,这剑柄曾在他府里的一位将军手里看见过……”

    “那将军名唤仑进忠,相熟的人都叫他仑黄头,说起来皇上也见过他,就是那日招待安将军的宴席上率先出列与安将军现如今的夫人洛黛比武的那名男子……”

    “是他……”对那日宴席之上精彩的打斗画面,周朝也是印象深刻……

    “这剑便是安将军赐给他的,他一直视若珍宝,带在身边作为自己的配剑,这剑柄上的黄字便是安将军身边一位小厮用刀偷偷一笔一划刻的,因仑进忠不喜欢别人叫他这个名字,满军营里追着他好一顿打,但因这剑是安一缓赐的他又舍不得扔,便也一直留在了身边……”

    罗峰一惊,“敢问贤妃娘娘,那位仑将军可是身有八尺?体型健硕?”

    “没错,你怎么知道?”

    “启禀皇上娘娘,那日小民所见的行凶的凶徒就是那般模样……二月五日那晚安一缓虽人在雁州,可汴京城里有对他衷心耿耿的手下替他卖命,干净坏事……”

    周朝面色凝重,惯于粉饰太平的她还不习惯于将此事闹大,便道,“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朕都清楚了,你且回去,若有需要朕再派人去找你”

    罗峰还要再说,却已被侍卫拦下,送了出去。

    待罗峰一走,周觅欢见周朝低头沉默不语只不住地把玩着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她眸光微凝,知道周朝如今心中所想,便抚着周朝的肩温声道,“臣妾觉得这件凶案如今经由这罗峰众目睽睽之下御前拦轿这么一闹,在汴京城里必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皇上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怕是行不通了……”

    “那依爱妃所言应当如何?”

    “此事还得派人去安府将这位仑将军请来才能得下论断,若真是他所为,皇上大可权柄下移,将此事交给王御史与康王爷共同审理,王御史素来与安丞相不对付,能给他使绊子之事他办起来定当尽心尽力,皇上到时只需坐山观虎斗”

    周朝闻言惊愕不已,这朝堂之事还能这么玩?

    他顿感自己这几十年的皇帝浑浑噩噩地都白做了……

    只是……

    “安丞相跟王御史对朕有恩,若无他们,朕何等何能能坐上皇帝的宝座?锦衣玉食这么多年,还有幸纳了一位这么聪明美丽又为自己着想的爱妃……”

    说着,他满含情意地将白容清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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