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放出去了,回归到现实之中,粟米依旧是个过得比丫鬟好不了多少的深宫怨妇。

    她满脸哀怨地提着食盒回了宫,打开食盒倒要瞧瞧她那好弟弟大费周章地拿了什么好东西送给她,岂料竟是几碟其貌不扬的酥果……

    她撇撇嘴,正要拿起一枚酥果放进嘴里之时,却瞧见酥果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她将纸条拿起,再看清里面的内容之后,脸上的怨气顿时一扫而空,取之而来的是言说不尽的得意与喜悦。

    她将这纸条收好,几口将手中的酥果吃掉,随后眉飞色舞地向宫外走去。

    自从明玲那小贱人拜高踩低,费尽心机地跳槽到了白容清那里之后,在她身边伺候的就只有一位笨头笨脑,还爱偷懒的丫头。

    成日里不管有事没事就只会蹲在墙角拿着一根木棍戳蚂蚁窝,问她话答得也是慢上半拍,就连走路都比旁人要慢一些……

    这不,自己这都风风火火地走到凉亭了,那小丫头还刚到五米开外的柳树底下,还东张西望地,那等望着御花园中开得花团锦簇的鲜花就好似她此番是出来踏青采风一般……

    粟米向天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丫头笨是笨了一些,手脚也比旁人慢上一些,可好在还算老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眼……

    她倒也懒得再管她,转身大步向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在宫中东南方向一隅,地处偏僻,清幽少人。

    粟米来宫中虽已多年,却从未见过这位恭太后,只因她深居简出,每日只待在自己的宫中吃斋念佛,就连周朝都得到懿旨,免了每日请安日省,非重大的祭祀节日都甚少前去打扰,就算是重大节日也只是来这慈宁宫二人两碗吃顿斋饭而已。

    因而粟米在小心搜寻着来到面前这间造型古拙质朴的庭院之时,若不是上面那金字黑底的牌匾上写着的确确实实是慈宁宫三个字,她还以为自己来到郊外一处隐居避世的道观了呢!

    宫门外只有一名老妪在扫着门前的落叶,那老妪耷拉着的三角眼扫过她一眼,神色冷漠,“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走错地方了”

    粟米如今地位虽比不得从前,可无论如何,人前还是有人尊称一声娘娘的,但见这老妪如此目中无人的模样,原本笑容满面,还想与这慈宁宫中的人搞好关系的她脸色顿时也冷了下来,厉声呵斥道,“嫡长公主有信带给太后,若是耽误了太后的大事你能担当得起吗!”

    那老妪却并未被她唬住,一双浑浊不清的老眼上下打量过她,“可有信物?”

    粟米从贴身处拿出弟弟粟勇传进来的那张信纸,递给那老妪,“这是公主亲笔所写,就是不知她的字迹,嬷嬷是否认得了”

    那老妪忽略掉阴阳怪气的粟米,从她手里接过信纸,略略一扫后,也不知道她认没认出,只是神色淡漠地将手中的扫帚放置在一旁,“先随我进来吧”

    粟米不敢拿乔,忙随着这老妪进了宫门。

    院子里也只有几位穿着粗布的嬷嬷再忙活,那老妪领着她径直来到一位面容冷肃模样端正的老嬷嬷面前,上前将那张信纸递到她手上,那嬷嬷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之后,点点头,瞟都未瞟粟米一眼,转身向内院走去。

    那老妪忙一推还愣在原地的粟米,“娘娘,这是太后面前的王嬷嬷,还不快跟上去?”

    “哦……哦!”粟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跟了上去。

    跟着她进到一个门窗禁闭,四下昏暗的房间里,一进入,粟米便闻见一股浓烈的灯油味道,还夹杂着一股子上好的檀香,两者混合在一起,显得有些怪异而又莫名和谐。

    一人高的塑了金身的佛像在这昏暗的四周,在油灯的照耀之下,宝相威严,煜煜生辉,那般庄严肃穆的模样令本不信佛的粟米都有下跪膜拜的冲动。

    而那佛像面前,烟雾缭绕的檀香之中,一身着靛青色元宝暗纹齐襟绸缎,只用一根黑玉挽着花白青丝的妇人背对着粟米跪坐在地,右手拨动着一串紫檀香木的佛珠,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模样极为虔诚。

    那嬷嬷不敢搅扰,一直垂手立在一旁,见她如此,粟米也不敢妄动。

    约莫等了半柱香,就在粟米脚都快站麻了之时,那妇人念经声终于停了下来,那嬷嬷先将一盏茶送到她的手里,等她掀盖喝过茶后,又细心地递上一块温热的毛巾……

    趁着那妇人擦手的空挡,她俯身在那妇人耳边一阵私语之后,那妇人从她的手中接过这信纸,对着油灯细细看过,方点头道,“是欢儿的笔迹”

    在王嬷嬷的搀扶下,恭太后缓缓起身向外走去,“不要在这扰了佛祖清净,你且随我出去说罢”

    粟米哪敢多言,躬身应了一声“是”

    在殿前落座之后,粟米心有忐忑地接过王嬷嬷递来的茶盏,掀开茶盖低头喝着茶,她不敢四下乱看,可却敏锐地察觉到一双眼睛眸光凌厉地上下打量着她……

    这令她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就好像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将衣服扒光……

    “咳咳……”她被茶水呛得咳嗽连连,失态至极……

    “没事吧?”幸好,恭太后倒并未在意,反而出声询问,只是眸中冷淡依旧,并未有关心之色。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一切都好”

    “公主此番叫你来找哀家,所为何事?”见到粟米那诚惶诚恐的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恭太后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端起茶盏,单刀直入地问道。

    “公主如今嫁与安丞相家的二公子,出入宫中多有不便,再加上如今宫中贤妃独宠,前朝周康弄权,她更是多般桎梏,万般无奈……”

    “安丞相位高权重,公主倒也不算低嫁,贤妃这个名号哀家倒有所耳闻,从前只当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没几日便会厌了的,倒不曾想就一个宠妃而已,竟闹出来如此动静……”

    恭太后眼神讥讽地冷笑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过,你还没说公主让你前来找我是为何事?”

    “大约就如信上所言,想要进宫吧……”粟米见恭太后似有些不耐烦,忙直入主题。

    “就如此?”

    “臣妾如今在宫中也处境艰难,这信还是小弟买通了宫人这才送进来的,因而公主的心思臣妾也猜不透,还请太后下一道懿旨将公主召进宫来自己问个明白……”

    “哀家明白了”恭太后将手中的杯盏放回桌上,神色冷淡,“想来粟妃宫中还有要事,哀家也不便再留……来人……送粟妃娘娘出去”

    正摆着手连说自己无事的粟米被两位膀大腰圆的嬷嬷架着,脚不沾地地扔出了宫外。

    而门口正扫到台阶的那位老妪见着几乎算是被人扔出来的粟米,咧嘴大笑,露出已掉了快一半的一口牙。

    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粟米羞愧难当,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只是又不甘心,故作强悍地跺脚指着那幸灾乐祸的老妪骂道,“笑什么!再如何我也是皇上的妃子,岂是你这土都埋到脖子根的老太婆能够肆意取笑的?”

    那老妪此时倒并未与她逞这口舌之快,冷哼一声后,收起扫帚掩门进了屋。

    粟米虽受了取笑,可离开那冷僻的宅院,来到花团锦簇的御花园时,沿路瞧着来回穿梭忙碌的宫人,一想到自己与太后搭上了关系,若真事成,如今对自己冷眼相对的这些人一个个又会上赶着过来巴结自己,她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顿时心情大好,她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哼着小曲脚步欢快地向自己的宫中而去……

    第二日,接到太后懿旨的周觅欢总算如愿进了宫中。

    她随着来传话的嬷嬷来到那处僻静的慈宁宫,身着质朴,粉黛未施的恭太后正手握一串佛珠端坐在正殿之上等着她。

    周觅欢与这恭太后虽有血缘关系,可论起来已是多年未见,还记得上次自己见她是不过十二岁,那时正值恭太后六十大寿,周朝未显示自己孝心一片,本要举天同庆,想要大办一场,却被恭太后阻拦。

    她自从信佛之后便不喜奢华,但为全皇帝孝心,只应允了与皇上皇后还有嫡长女同食素斋宴,另在宝华寺捐了一千两香油钱,并为佛祖重塑金身,还在汴京城中广施三天白粥。

    而周觅欢便是在那等场景见到她这位皇祖母的。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不苟言笑,虽一脸随和地往她手里塞糖,可那等扑面而来的威仪与压迫感迎面而来,令她大气都不敢喘……

    即便她很想吃她手里的那抓糖,却不敢上前去接……

    而如今,或许是大了的缘故,再面对恭太后时,周觅欢只瞧见她花白的两鬓以及松弛的眼角,虽背脊依旧挺拔,可再不能震慑如今的她分毫。

    她不卑不亢地跪下行礼,“孙女安周氏叩见皇祖母,愿皇祖母身体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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