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周康连夜赶到太尉府时,洪太尉正要歇下,下人禀报他来访,洪钰披了件外衣便出来了。

    “这么晚了,康王爷到访可有要事?”

    周康说出路上早已想好的托词,“天色已晚,多有叨扰太尉,实在是本王思虑不周了,只是今日洪将军去康王府之时,本王因忙于政务,便由府中一位幕僚负责一应事务,那幕僚素来眼高于顶,对洪将军有所怠慢之处,还请洪老代本王转达歉意,请他多多包涵!”

    洪太尉笑道,“犬子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回来时他也并未提及此事,想来也不在意,倒难为王爷费心,为着这么点小事屈尊纡贵地跑一趟”

    “洪太尉乃是我知己良臣,与你有关的再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值得本王重视!相信洪太尉对本王也是如此吧?”

    “王爷地位尊贵,你的事当然无小事”

    周康点头浅笑,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来回掀动着碗盖,“洪老,不知洪将军想得如何了?”

    洪钰端起茶盏低头轻呡一口,并未贸然答话。

    “今日他也见过安一缓,想来心里定有决断了吧!”

    “犬子已能独挡一面,主意大得很,他心里如何想的老夫不清楚,也无法左右”

    周康听得洪钰那含糊的回答,眉头不禁皱成一道川字,“洪太尉你呢?可另有心思?”

    洪太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紧不忙地从桌上端起茶杯,轻呡一口,“康王爷此言何意?”

    “不过康王爷既已问到这,我倒有一事想向康王爷求证”

    “何事?”

    “关于前段时日发生的猪尾巷灭门一案,个中隐情是否与王爷有关?”

    见他骤然提及此案,周康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拢,可面上却云淡风轻地道,“那件案子是本王与王御史一同奉皇上之命负责调查的,自然与本王有关了……从这件案子发生开始,洪太尉一直不甚关心,怎么突然问起?”

    洪钰察觉到周康巧妙地避过他问的问题,心中已约莫有了答案。

    “倒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偶然遇见一位姓罗的年轻铺头,他说是猪尾巷灭门一案的幸存者,因而我想起多嘴问上一句”

    周康想起那位在皇宫里作证指证仑进忠的年轻人,恍然大悟,“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也没有什么,他说全靠康王爷铁面无私,不畏强权,这才将杀他家人的元凶绳之以法”

    “哈哈”周康捋胡笑道,“这不过是本王分内之事而已”

    洪太尉低头喝茶倒未再多说什么。

    “洪将军心胸宽广虽不在意,可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我府中那幕僚是狂妄了些,事后也很是懊悔,想明日在府中备些薄酒向洪将军请罪,不知洪将军是否愿意赏脸前去?”

    “犬子也已经歇下了,等明日一早我告知了他再给王爷答复!”

    周康闻言便起身告别,“既如此,我也不在这多叨扰了,天色已晚,洪老还是歇下吧,本王就此告辞,不必相送。”

    洪太尉寒暄着还是随着周康来到府外,目送他上了马车后,方才打着哈欠回了府。

    第二日一早,再用早饭之时便将昨日周康的来意告知给洪青昀。

    洪青昀夹起一块酥糕,自顾自地吃着,并未搭话。

    洪钰摸不清他心中所想,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便只道他不想去,便道,“昀儿,你不想去也不必勉强,昨晚我也未未曾答应他,只说与你商量,你真不想去,我们就随意找个理由推脱了便是”

    洪青昀笑着放下筷子,“父亲,你就不觉得周康昨晚贸然登门有些蹊跷吗?”

    “即便昨日我与洛赤在王府中发生口角,他要替洛赤摆酒谢罪也不用急在一时,周康素日行事可惯是懂礼知进退的,明知昨日已近深夜,还冒着惹人嫌的风险贸然到访,聊的还是无关紧要之事,岂不是太过反常了吗?”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迫切地想要拉拢你的缘故,要知道现在两军交战,正是他与安重博弈最要紧的时候,对这汴京城里有可能影响局势的风吹草动他怎能不在意”

    “就算真如父亲所言,他若真是来道歉的,昨晚便该拉着罪魁祸首洛赤一同来,方才显得有诚意”

    “昀儿,你若有顾虑不去即可,为父这就替你回绝……”

    “且慢!”洪青昀抬手拦住正往外走的侍卫,“就算今日这场宴席是鸿门宴我也得去”

    “这是为何?”

    “因为只有如此,父亲你才能进退得宜”

    竟是为自己考虑?

    洪太尉觉得心中一暖,面前的薏米莲子粥都觉得甜了一些。

    用过早饭过后,洪青昀便动身去了康王府。

    周康与洛赤早早等在府门,一见到洪青昀的车架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将军来得真早,可用过早饭了?”

    “用过才来的,我担心王爷有许多话想与我说,时间恐有不够,便早点过来”

    周康大笑,“将军可真是幽默,还是快快随我入府吧,天冷得很,小心冻着”

    “王爷养尊处优,不似我们皮糙肉厚,时常在边疆这等苦寒之地游走,早就习惯了”

    “将军这是再取笑本王了不是?本王得封地岳阳城比起边疆是要富庶不少,那都是本王日理万机治理出来的,本王却不是那等养尊处优,吃空饭的人,本王上阵杀敌,在马背上讨生活的年头可比你长”

    洪青昀抱拳鞠躬,“是是是……论起打仗你跟楚将军都是我的前辈”

    “将军折煞本王了不是?如今人才辈出,我都老了,再加上有旧疾,上马都费劲,如今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二人说话间已到了大殿,周康迎着洪青昀入坐,又特命人奉上好茶,待到下人将茶泡好端上来,第一杯自然是奉给周康这一家之主,周康端起桌上的茶盏,向一旁的洛赤抛去一个眼神,洛赤顿时会意。

    起身拦住正要奉茶的丫鬟,从他手里接过茶盏,来到洪青昀的面前,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洪将军,昨日是我无理在先,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洪青昀眼神轻蔑地望向自己昨天打他的一巴掌,如今反倒在自己面前奴颜婢膝的洛赤,阴阳怪气地道,“洛公子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说罢,从他手里接过茶盏,掀开茶盖,低头轻呡一口后,方放回桌面上,眼都未抬,“昨日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况且洛公子年轻气盛,做事鲁莽一些也是有的,我哪能与你计较”

    坐上的周康点头笑容满面地道,“洪将军宰相肚里能撑船,自是犯不着与这等不足轻重的人动气,平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遂又转脸向洛赤低声喝道,“洪将军既已原谅了你,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洛赤讪讪地退到一旁站定。

    “不知前天与洪将军说的那件事,洪将军考虑得如何了?”

    洪青昀早料到他今日将自己唤来必定有次一问,“王爷不是说三日吗?如今时限可还未到”

    “其实这事犯不着考虑那么久的,如今局势已经明朗,就在今日我一早便收到嗪儿发来的捷报,他于昨日城外夜袭,烧了近半粮草,将敌军逼退百里,生擒百人,想来如今楚广粮草损失过半,已是强弩之末而已,蹦跶不了多久的,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尽快做出正确的决断吧!以后论功行赏之时,那功劳薄上也有将军的一笔”

    洪青昀闻言却笑道,“多谢王爷替我思虑得如此周全”

    “那你……”

    “请王爷恕我不能从命?”

    周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原本温煦的眸中也随之笼罩上一层浓浓的寒意,“为何?”

    “因为道义!”

    “道义?”

    “王爷的大业无论你如何粉饰,可究其本质不过是一场建立在草菅人命的篡位谋反而已,我若是助纣为虐,如何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帽,又如何对得起无辜受累被灭门的普通百姓?”

    周康眼中的寒意瞬间被蒸腾着熊熊火焰的怒火所覆盖,随之火势蔓延而来的是通天的杀意……

    他怒极反笑,端起茶杯拨动着杯中的茶末,“将军应该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大事必要之时少不得使用一些必要手段,况且将军且瞧着安重是个说一不二的兰中君子,实则他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本王就不相信他手上没沾过几条人命!”

    “不过就是他道貌岸然,工于心计,以至于连将军都骗过了,甚至于被骗过的还有他的嫡长子,安一缓”

    “而且,将军此番来京怕就是安一缓的授意吧?”

    “王爷知道?”

    “先前不知,你们演得一手好戏,倒真把本王都骗过了,可奈何百密总有一疏,昨日你们便露了马脚,既已早有往来,咱们不如索性将话都挑开来说,你也犯不着在那冠冕堂皇地给本王扯那些有的没的!”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王爷还想我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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