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夜观天象,断定初雪日在葭月初七,而距离这个日子不过十日了,林府和越王府的红绸绿幔,礼品酒器都已准备好,尤其按照秦越的吩咐,将林净君的房间布置成婚房先打个样,林净君合理怀疑秦越想要报复她。

    房间内的都是喜庆的红色,桌上还摆着花生莲子,龙凤双烛,可谓是一应俱全,这都是苏悯儿的母亲司盈找了几个手熟的丫鬟布置的,庄重又暧昧的氛围让林净君后知后觉,她的确是要成亲了。

    顺着窗户看去,她的房外原本只种了些花草,但秦越前两年偷偷溜进来过,种下了两棵幼嫩的枣树,如今竟也长得不错,只是秋冬季到了,她还没看过这两棵枣树长出绿叶的模样。

    秦越挡在她面前露出得逞的微笑,又握住她的手往胸前带,“澄景,你光看别的,也不看看我心好疼。”

    林净君收回目光,顺着他的力道将手掌贴在他的胸膛上,闻言笑他,“怎么个疼法?”

    “当然是因为——”秦越刻意拉长语调,他搂住林净君的腰慢慢贴近,“当初我真以为你为文氏的人抛弃了我,吓得我心一跳一跳的。”

    “不跳就真死了。”林净君双手都撑在秦越的胸前,硬是要与他隔开一段距离,想起自己朝秦越射出的那一箭,真是她乐意与他闹着玩,要不然就冲他那个不躲不闪的劲儿,现在尸骨都寒了。

    她的弓是自己做的,箭簇也是自己装的,能不能杀人,她怎会不知道,更何况,她听说了秦越穿着轻甲还垫了些什么东西在胸前,射出去的箭不过就让他破了点皮,哪里会疼。

    “垫的其实是我俩的信,实在是想你了就看看你的冷淡。”秦越戳了下她的腰,趁着她躲着泄了力,将她扎扎实实抱进怀里,“你的箭射的好,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高兴还来不及,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后来看到你那个房间,我气的心要炸了,后悔让文去澜死得太痛快,恨不得等你醒了狠狠抽你屁股。”

    “抽我?”林净君被他这么胆大露骨的话给惊得倒吸一口气,好像一瞬间真感觉到了刺痛,她觉得好笑地抓紧秦越的手臂,“那时候谁还能有心情做这种事?”

    “这可说不定,人家为了给你留退路,亲自说书观微公子林净君行侠仗义的故事,仗义公子变为女子到现在又成了郡主,民间不少人都啧啧称叹呢,做到这地步,他能无欲无求?况且他送你的衣裳,你还收着……”

    文去澜那夜去谯楼上找过她,与她坐在一块儿什么也没说,后半夜离开时仍旧沉默,就此他们才算真正下定了决心分道扬镳。

    “他已经死了。”林净君收敛了笑意埋进他的怀里,看着并不伤心但也不高兴。

    秦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拍着她的背,亲了亲她的耳廓,“我还活着……”

    看着林净君被他亲的微红的脸颊,觉得可爱得要死,抱着她在房间里蹦来蹦去……

    秦越离开林府之前,二人谈及了阿秋后续如何处理的事情。

    林净君起先只是发现了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放一些有嫌疑的人进城,后来在城楼上看到他的确在刻意激化“吴延吉”与守城人员之间的矛盾,便直接将他放在了身边。

    他唯有在文去澜在的时候规规矩矩待着,那何不遂了他与文去澜的意,让他杀死“吴延吉”,成全了他。

    “也是我亏欠他,此事会交由大理寺依律决断。”秦越拧紧了眉,他两世都忽视了对身边之人的关怀,阿秋因为父母而被影胁迫,为文去澜办事,再如何辩解,事实就是背叛朝廷,即使现在他以越王的名义保他在狱中生命无虞,可是按照律法,他理应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他思及前世的事情,阿秋曾笃定地告知他林净君是奸臣,不值得信任与交往,他呈递给圣上的每一封信大多都经过阿秋的手,且圣上的每一封回信也是由阿秋交给他,很多细节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到今时今日他才发觉到有什么不对,想来那个时候阿秋也遇到了同样的抉择。

    前世催促得越来越急的回信,让他急切地想要了解京城和圣上的状况。与今生不同的是他当初莽撞地带兵回京,只落得个身死的结果,想来林净君与圣上本就有计划,而他受蒙蔽,此举无疑让误会。

    正如林净君提醒过他的,无论何时,圣上若是不忌惮他,那原本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侍卫不会被遣送出城,他在城郊训练的军队不会被当做第一面盾随意的消耗,就连他被“吴延吉”所伤的事情也不会被轻易一句关怀带过。

    他与林净君的婚礼虽是他们本身所期待的,也是嘉丰帝用来钳制他的手段,只是恰好这一路来,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才让他们在嘉丰帝多了些可信任的印象,不过往后如何,这都是待叙的事情了。

    婚礼当日,林净君一大早就被苏悯儿从床上揪下来了,睡姿四仰八叉,被子都是横的,懵懵地洗漱完,上好妆,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尚早,一缕晨光都没有……

    “这么早。”她被一头珠冠发钗压得想要躺下,又被拉去换衣裳,层层叠叠密织的衣裳往身上穿,最后披上最华贵的那件婚服,在司盈和苏悯儿的眼皮子底下彻底结束了对她的折腾。

    这样落了寒霜的清晨,灿黄的熹光不带温度却有融融暖意附在她的心里,冷风吹不凉半点她的身躯。

    崔廷云被苏悯儿赶去秦越那儿收拾了,她眼眶微湿却依旧陪在这儿,明明知道她的师哥嫁的就算是王爷,不过是从城南的街头到街尾,偏偏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她们母女娘如出一辙,喜悦又伤感,就差在林净君面前抹眼泪了。

    作为当事人,林净君拥抱完她们正要提着裙摆出门,立马就被喜婆拦住了。

    “郡主可不能自己独自走这段路,若有兄弟姊妹,当由他们领着你出门。”

    雪琳与林护一起从门外进来了,风尘仆仆带着凉意。

    雪琳原本是打算早点到,能帮忙处理些杂事的,但她培育的抗寒的花偏偏这几日才开,她若让人捎带来京,恐怕路上照顾不好会出意外,只能自己带着花匆匆赶来,相比于京城司空见惯的名贵的花,她带来的更加纤细雅致,幽香弥漫,夺人眼球,像是冲进初冬里的春色。

    从昨夜开始布置,府内府外都已经摆上了,幽幽的香味混在冷风中,无人不为之驻足。

    林护也是被康梁的事务拖住,不过好歹是赶上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养父曾经生活过的府邸,也是第一次见到妹妹真正的面容,清瘦漂亮,身姿绰约像一朵亭亭而立的花,发鬓如黛,面颊如霞,眼睛像是被他记了许久的定北晚秋晨曦下的清潭,琉璃般映着无云的蓝天。

    “将军请牵着郡主上喜轿,雪琳姑娘请撑伞。”

    林护反手拍了拍背,似乎是要抚去身上的凉意,在满室馨香中伸出了自己的手。

    粗糙的长了茧子的宽厚手掌上搭了她纤长白皙的手,彼此的暖意顺着皮肤钻入血肉之中,林净君主动握上他的手,“兄长,你后来看到了那副刺绣了吗?”

    那副绣着她名字的苏绣,是当初在杨侍郎与崔尚仪府上发现的,若是她出了事,也算是给兄长留个真相和念想。

    “看到了,你很聪明。”林护侧目看着她,心中宽慰,就算父母没有陪着她成长,她终究还是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勇敢又让人瞩目的存在。

    “我也想牵妹妹的手。”雪琳打着伞靠近,立即牵上了。

    “那我也要。”苏悯儿故意要来凑热闹,被司盈一把拉住,嗔怪她说哪有第三只手让她牵。

    此时正要出门,一群人提着红木箱子抱着礼单进了院子,司盈问他们礼单怎会送到正院来。

    那握着笔的礼官一边笔也不停地在礼簿上写着什么,一边回答,“司盈夫人,这是方才有人送到府前的,还有一封信,说是让郡主现在就看,里面有礼单主人的落款。”

    林护接过信来交给了林净君,苏悯儿则去看那箱子里的东西,全是些天南地北独有的,什么东海的贝壳珠串,西疆的牛角号。

    林净君看了那些东西,已经猜到是谁送来的了,他们兄妹二人两年前从京城离开后就没再回过卞津,如今游历山河湖海,少有人知道他们真正所在,只崔廷云说他曾在卞津的刑场见过两个穿着布衣但气度不凡的男女。

    举一族之力留下来的血脉,让林净君不免唏嘘,而因为孙氏将领在攻城中留了林护一行人的性命,她愿意遵守契约替他们保守这个秘密,这个世上决不再有孙淞和孙渺渺两个人,只有吴姓兄妹。

    他们在信里祝林净君幸福,又解释礼品不比他人的贵重,但全是情意,最后有一个迟来的好消息。

    他们意外见到了敦索和敦鹤的亲生母亲柳梢,当年的事情不假,但她被人救了,现在已经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们也不会将敦索敦鹤兄弟二人的事情再讲予她听,以免徒增烦扰,想来得到这样的结果,敦索敦鹤来到天极也不算全无意义,终可安息。

    “郡主,时辰到了。”喜婆催促道。

    迈出府邸的那一刻,鞭炮声响,锣鼓齐鸣,鹅毛般的初雪落下,纷纷扬扬的絮白之间,她见到了身着婚服牵马等候在此的秦越,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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