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涔感觉脸庞溅上了几滴温热,她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一切就像电影里发生的那种慢镜头场景,身后是无比灿烂的阳光,而眼前是站在阴暗中举着枪的女人。

    太不真实了……

    更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以及一个威严的声音:“楼上的人全都束手就擒,警察!”

    许青涔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谢昀之,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身边。

    不是电影……

    “哥。”她竟然奇迹般地很冷静,甚至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警察来了,他们肯定有医生,没事的。”

    “涔涔……”谢昀之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你别怕,是我……对不起你……”

    眼泪仓皇地掉了下来,许青涔胡乱抬手擦了擦,笑着说:“我没有害怕啊,我们得救了,你也要坚持下去。”

    “……我本来……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谢昀之气若游丝地说着,“我……一直都在……骗你……”

    许青涔拼命摇头:“不会的……你别说傻话。”

    “别怪我……你要好好……活着……”谢昀之无限眷恋地看着她,艰难抬起手,像以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蜂拥而上,谢昀之转动眼眸,与走在最前面的周淮洛对上视线,这最后一眼,有忧心,有不甘,有遗憾,但最终都化成了释然。

    他缓缓阖上眼睛,陷入永远的沉睡中。

    “哥……”许青涔怔怔地喊了一声。

    起初谢昀之还看着她,还能跟她说话,她也能骗骗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但当眼前人再也给不了她任何回应时,她开始无法淡定了:“哥?你醒醒,哥……”

    周淮洛是来南江县途中接到谢昀之电话的,当时他已经查到了骆明恺下属魏璇的信息,有同事证明这两人关系不同寻常,而且根据唯一调到的监控显示带走许青涔的司机可能是个女子,所以他们决定去魏璇老家看看,当时打电话给谢昀之没打通,没想到他已经先到了。

    他果断报警,之后根据他给的定位往山里赶,结果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走到许青涔身边,许青涔抬头看到他,像见到主心骨般,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周淮洛,你来的正好,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

    “涔涔。”周淮洛反握住她的手,“你冷静点,你哥已经……”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种时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哥只是受伤了,他还会醒过来的……”许青涔说完一转头看到了萧蕴,立刻膝行过去拽着他的衣角,哽咽着哀求,“萧医生,你救救我哥,救救他——”

    萧蕴看着她脸上血泪模糊六神无主的模样,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啊……救救他……”

    许青涔哭着,低头捂住谢昀之胸前的伤口,想让血不流出来,可是怎么也捂不住,那殷红的血迹溢出指缝,触目惊心。

    她内心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整个人瑟瑟发着抖。

    有医务人员走过来,他们把谢昀之抬上担架,之后沉默着在身体上盖上白布。

    到这一刻许青涔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她彻底崩溃了,想扑过去拦住他们,但被周淮洛和萧蕴拽着,她挣脱不开,只能撕心裂肺哭喊:“哥——!你们别把我哥带走——哥!你回来!回来!谢昀之——!”

    她像疯了似的,力气出奇的大,周淮洛和萧蕴两人险些没按住,她哭着,嗓子都嘶哑了,最后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晕倒在周淮洛怀里。

    -

    “谢先生具体应该是两年前诊断出的白血病,他当时去国外就是为了配合治疗,但效果可能不太理想,所以之后回国就找到了我的律师事务所。”曾靖边说边拿起手边一份文件递给许青涔,“这是他亲手书写的遗嘱,名下所有财产归你所有,内容具备法律效力。”

    许青涔接到手里,刚看了一个字又放下了,闭了闭眼,满脸苍白。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她还是无法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

    “许小姐,请你节哀。”曾律师郑重地看着她,“谢先生生病治疗期间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你要坚强一点。”

    许青涔朝他点头:“我知道。”

    曾靖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你手机里应该存着我的号码,以后有任何事情尽管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曾律师。”

    曾靖离开后,许青涔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很久都没动一下,枫城这座老房子里承载着她和谢昀之年少时的点点滴滴,坐在这里她会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并没有离开,下一秒就会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

    然而没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她一个人。

    已经傍晚五点了,周围邻居陆续下班回家,安静了一下午的筒子楼开始热闹起来,大人的交谈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以及小孩子的争吵哭喊,夹杂在一起,慢慢将许青涔从恍然中拉回现实。

    谢昀之已经不在了。

    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这个念头恍若一柄冰冷的利刃,硬生生在她心上割了一刀,霎那间鲜血狂涌,那种刺痛裹挟着绝望将她淹没,简直无法呼吸。

    她一刻也忍受不了,站起身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旧城区远不如市中心那么繁华,破旧的道路,路灯昏黄的光芒,在初秋的夜晚看起来既萧条又落寞。

    周淮洛找到许青涔时她正独自坐在巷口的树下,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冷风吹拂着长发,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走过去,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许青涔抬头看到他,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四处找找,就找到了。”周淮洛说着摸了摸她的手,“冷不冷?”

    许青涔摇头说不冷。

    但其实她的手很凉。

    周淮洛也没说什么,在她旁边坐下来,把她双手拢在掌心。

    许青涔捏捏他的手指:“一直以来都没跟你提过我小时候的事,今天说说。”

    周淮洛点头:“好,我愿意听。”

    “我父母是因为见义勇为牺牲的,为了救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被歹徒开着车报复,连车坠入河里。”许青涔慢慢开口,“当时我只有三岁,之后就跟着外婆生活,我外婆非常非常疼我,捧在手心的那种,可惜好景不长,我八岁时她得了很严重的病,为了不让我在她走后无依无靠,于是给我找了一户人家收养。”

    “我养母性格温柔,通情达理,这也是外婆把我送给他们家的原因,养父那时候常年在外面工作,很少在家,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当初对于收养我并不是很赞成,但拗不过养母,只能答应,可能还看在我有一笔抚恤金的原因。”

    “我第一次去他们家是在一个下午,养母很喜欢我,给了我一袋零食,就是去年十一在枫城遇见时给你尝过的玉米,我很小心地拿在手里,刚吃了几个养母有事出去了,养父从楼上下来,他应该是心情不好,直接把我手上的零食拍掉了,撒了一地,我很害怕,不敢去捡,这时候我哥从外面进来,捡起来递给了我。”

    许青涔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其实他那时候也就是十来岁的小男孩,而且表情凶巴巴的,直接往我手上一扔,连话都不说,但我一点都不怕他,当时就喊了他一声哥哥。”

    周淮洛微微顿了顿,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我养父是个很会伪装的人,人前从来都是一副和善的样子,但私下脾气很暴躁,上初三的时候有一次我因为肚子不舒服提前回家,结果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哭喊声,我急忙跑进去,只见养母躺在地上,养父正用脚踹她的肚子,看到我他们都愣住了,之后养父就开始骂我,说我是个丧门星,自从我进了他们家他处处不顺,赌博也一直输钱,最后狠狠摔门走了,养母见我吓到了就抱着我安慰,说他只是喝醉了,等清醒就好了,还嘱咐我一定不要告诉哥哥,不然这个家就散了。”

    “我当时心想散了就散了,没有他,我和养母,哥哥说不定会过得更好,但我只是收养的孩子,我没资格这么说,甚至有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自己是过错方,如果没有我,养母可能就不会挨打,在那个家我愈发小心翼翼,那时候我哥上高三,身高已经超过了养父,也不知道为什么,养父似乎有点忌惮他,只要我哥在家,他就很安静收敛。”

    “我以为到我长大之前会一直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度过,结果后来某一天,养父对我的态度忽然发生了转变,他开始关心我,给我买很多零食,买好看的衣服,甚至还偷偷给我钱……一开始我是真的以为他改邪归正了,谁知有一次我在房间写作业时他竟然偷偷溜了进来,还想摸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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