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涔上次见到沈瑕是在谢昀之下葬那天,当时她穿着一身黑,哭倒在墓碑前,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己状态也非常不好,直到葬礼结束两人都没有交流,而这次,沈瑕跟她说了很多事。

    原来谢昀之当初和她只是办了婚礼,并没有领证,究其原因,大概也和他病情有关。

    “他明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结婚?是因为我追他追得紧感动了吗?根本不是,我感动的大概只有我自己。”沈瑕眼里噙着泪花,笑容苦涩,“因为我是沈良宸的女儿,跟我结婚可以直接省去奋斗的过程,他没时间耗在这上面,反正从一开始就是我主动的,他索性就顺水推舟,你说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许青涔无言以对,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沈瑕咬牙怒斥:“从始至终,他都是为了你!”

    “他骗我,利用我,把我当棋子,炮灰,连死了都没有留一句话给我,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该恨。

    怎么能不恨?

    要说谢昀之的离开对谁伤害最大,那无疑是沈瑕。

    可是……

    “可是如果他愿意回来,我可以不计较这些。”沈瑕一语说完,泪如雨下,“但他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结果却食言了,我连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沈瑕哭得泣不成声,“谢昀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许青涔愧疚得无以复加。

    尽管这一切她都不知情。

    她抽出纸巾递过去,沈瑕伸手接过,她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原本圆润的脸庞已经瘦出了尖下巴。

    “嫂子。”许青涔顿了良久还是喊了一声,“我哥对不起你,这是事实,我没有资格代替他说对不起,也没有立场劝你看开,可是人已经不在了,你有再多的恨最终都只是跟自己过不去,我只希望时间能抹平你的伤痛,还有,我哥留下的所有财产,我全都不要,不管你们有没有领证,那都是你的。”

    “谁在乎……”沈瑕嗤笑一声,应该是眼睛有点痛,她用掌心捂着,“本来我确实打算跟你争一争的,是谢昀之负我在先,我凭什么要对他仁义?如果他还活着,我肯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回来,可他已经死了……”

    “一想到这是他的遗愿,我就做不出来这种事,我担心……”沈瑕说到这声音止不住颤抖,“担心他在地下知道了,会怪我……”

    许青涔听得心都揪紧了:“你别这么想……”

    沈瑕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站起身:“今天晚上我就会离开明州,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你以后多保重。”

    许青涔当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整个人茫然若失。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心情太沉重,这天晚上她又做噩梦了。

    而且罕见地梦见了一个人。

    她的养父。

    梦里他一脸狰狞地朝自己逼近,作势要掐她,但没能成功,谢昀之及时走过来,一酒瓶子砸在他头上。

    血顺着脸庞流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神情更加可怖,之后开始乱骂,骂养母是贱人,骂谢昀之是野种,骂她是丧门星。

    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老房子对面的马路,天好像还没亮,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拖拽着养母往前走,她觉得不妙,追上去喊她:“妈。”

    她想把她拉回来,但养母回过头,表情很冷漠,像不认识她。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再一恍眼,面前的人变成了谢昀之,她松了口气,才要说话,一低头却发现他双手被绳子捆了起来。

    而绳子的另一端,攥在那人手里。

    他要把谢昀之带走。

    她登时心急如焚:“你放开我哥!”

    那人冷笑啐了一口,骂她丧门星。

    她绝望之下生出一股力量,刚好手上出现了半个碎裂的酒瓶子,于是毫不犹豫扎进他胸口。

    然后被喷涌而出的血迹吓到了。

    一步一步往后退。

    忽然眼前一切全都消失了,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路边。

    天刚破晓,雾蒙蒙的。

    谢昀之站在马路对面,只有他自己,像往常一样,身上穿着黑色西装,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捉摸不透。

    他张口说了什么,但她听不见,只看见他转过身往前走,随后消失在薄雾中。

    哥……

    从梦魇中惊醒的那一刻许青涔满头冷汗,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

    身体就像卧在云端上,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完全没有实感。

    紧接着头脑发白,一阵阵的恍惚。

    她转过身去搂周淮洛,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抱着他。

    不知道几点了,外面天还是黑的。

    卧室里亮着昏暗的夜灯,周淮洛呼吸均匀平稳,睡得很沉,她现在醒来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反应很大了,他不会被吵醒,但也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比如收紧胳膊搂着她。

    她依偎在他怀里,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但再也没了困意,于是睁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车子驶过的声音,她转头望了望窗外。

    天已经亮了。

    -

    明州今年冬天第一场雪下得很早,十二中旬就落下来了,还挺大,许青涔午后睡了一会,醒来拉开窗帘一看,整个地面都白了,天上仍旧飘飘扬扬个不停。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周淮洛,然后走进厨房准备做点吃的。

    结果打开冰箱看了半天不知道吃什么,于是随便拿了片吐司和一小瓶牛奶。

    周淮洛昨天来了缤城出差,参加一个项目研讨会,大概逗留两天时间。

    许青涔消息发过来时他正在会议中,气氛很严肃,但还是抽空回了两个字,很美。

    旁边其他公司代表见状露出有点诧异的眼神。

    会议五点结束,他惦记着许青涔,刚上车就打电话给她。

    电话接通,开始各种嘱咐,让她下雪了就别出门,路滑,如果需要什么他让人买了送去,睡觉时门窗关好,多穿点衣服,免得着凉。

    许青涔一一答应,周淮洛嘱咐完了开始问询,第一个就是问她中午有没有吃饭。

    许青涔看着手边吃剩的半边吐司和喝了两口的牛奶,心虚地说吃了,说完赶忙转移话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最晚后天早上。”周淮洛说,“想我了没?”

    他神态语气是那么自然,李岩坐在副驾,和司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也都习以为常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周淮洛满意地挂了电话,晚上七点还有个酒会,他先回酒店洗了个澡换衣服,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

    他对这些应酬一向不热衷,但必要的场合也不会刻意推脱,今天一天行程略繁忙,他本打算露个面逗留一会就回酒店休息,结果要走时却碰到了一位久未见面的长辈。

    对方姓江,是一位在学术界颇负盛名的老教授,和周家也算是世交,在周淮洛最初创立公司时帮过许多忙,近几年因为移居海外所以不常联络。

    周淮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江老,阔谈一番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家准备年底搬回明州。

    提起这个老爷子忍不住感慨:“本来我就不喜欢那儿的环境,但不好拂了年轻人一番苦心,现在他们因为生意上的事回来发展,倒正好称了我的心,依我看无论什么地方都比不上国内舒适。”

    周淮洛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明州可是网友投票选出来的最宜居城市之一。”

    江老接着说:“今天这场宴会是受一个旧日学生的邀请参加,没想到先碰上了你,倒省得我……”

    他话未说完,旁边蓦地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喊:“爷爷!”

    旋即,一个穿着白色短款礼服的女孩走到了他跟前。

    江老满面笑容:“淮洛,这是我那小孙女,你还有没有印象?”

    面前的女孩俏皮可爱,五官精致,尤其一双大眼睛特别灵动,忽闪忽闪的。

    但周淮洛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

    女孩见状笑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都还记得你呢,淮哥,我是江菱。”

    “那也怨不得他。”江老笑呵呵接口,“他第一次见你时你可能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淮洛是没怎么变,你可不一样。”

    周淮洛点头:“是的,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了。”

    “我这小孙女从小就顽皮,这不今年刚大学毕业赋闲在家,既然今天见着了,那我就顺便提个不情之请,把她安排到你公司当个实习生,省得天天在眼前晃得我头晕。”

    这对周淮洛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因此说没问题。

    江菱却不高兴地撅了噘嘴:“爷爷,我哪有那么招人烦?”

    江老:“你是烦人不自知。”

    这么一打岔周淮洛后来就没走成,又有几个相熟的合作伙伴过来寒暄,他在大厅逗留了一会,然后走到休息区,想发个消息给许青涔问她在干什么。

    结果刚拿出手机,耳边就响起一道甜甜的声音:“淮哥,我能不能请你跳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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