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醒来后迎接的是红着双眼的妹妹的一个拥抱。
他愣了一下，僵硬着身体。
芥川银紧紧抱住他，也不说什么话，滚烫的眼泪却滴进芥川龙之介的衣领里。
他的手僵在一边，犹豫了半天，才试探性地回抱住她。
松原和枝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直到医生来通知去拿药，才站起来，手搭上芥川银的肩膀，“银，你去拿药吧。”
她轻轻地抚了下芥川银的头顶，“去吧。”
她这是在给她冷静的时间，也是想借此机会和芥川龙之介好好谈一谈。
芥川银抬手抹掉眼泪，沉默地点点头，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然后跟着医生去拿药了。
走出病房前，她看了哥哥一眼，眼眶红通通的，显然还是惊魂未定。
松原和枝拉过椅子，坐得更近了一些。
“……”
芥川龙之介不像平时那么排斥她，沉默地背靠在床头坐着。
“芥川。”松原和枝轻声道，像呼唤一只警惕心极高的兔子，“你在想什么？”
芥川龙之介握紧了双手，冷冷道:“你是在嘲笑在下吗？”
松原和枝微微摇头，“芥川，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只是在关心你。”
芥川龙之介依旧语气冷冷的，“在下不需要你的怜悯。”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自己？”松原和枝于是又问，“因为太宰吗？”
芥川龙之介情绪稍稍激动，“在下想成为太宰大人最得力的下属，为此拼尽全力！”
松原和枝先是闭眼两秒，睁开眼后，一向柔和的眼里竟闪现几分锐利。
“你为了太宰这么做，有没有为银这么做过？”
趁着芥川龙之介短暂的失语之际，她又道:“以前在镭体街，你们相依为命，你是她守护神一样的哥哥，她是你最亲爱的妹妹。现在，太宰把你们带出了镭体街，救了银的性命，你发誓为太宰赴汤蹈火。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银？”
“她看见你一次次受伤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痛苦吗？伤心吗？”
芥川龙之介被她的话震动到了。他呼吸变得急促，咬紧牙，却说不出话来。
……确实，从镭体街出来后，他下意识追寻着太宰治的背影，对于妹妹少了些关注。
他想得到太宰治的认可，也就不在乎身上背负着几道伤疤，做任务的时候想着越快越好，于是老是受伤。这次甚至差点死了。
“银有后悔过吗？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哥哥的目光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回到她的身上了。”她冰冷的目光像箭一样扎在芥川龙之介的心上。
芥川龙之介抓住被单，细瘦的手背上青筋凸出，“……”
松原和枝缓和了语气，“芥川，崇拜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你要得到太宰的认可，这样鲁莽的做法反而是逆向而行。好好保护自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追求，也是为了银。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芥川龙之介眼神变得复杂，看着她，喉头却像哽住了一样吐不出一句话。
松原和枝的面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模糊不清，风吹过刮起了她雪白的发丝。
她笑了笑，“芥川，你可不要什么都学太宰啊。好好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吧。”
她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一条项链，和她脖子上的项链一样，银色的十字架，只不过纹路略有不同。
“这是我前一段时间出差到俄罗斯，在教堂里求来的哦。”她的目光落在项链上，充满了温柔，“芥川，修女和我说，它能保佑人平安，我希望它能保佑你和银。”
她把盒子递给他。
芥川龙之介动了动嘴唇，“……在下不信神。”
松原和枝笑道:“没关系，请一定要收下。神明只存在在人的心里。我信就好。”
说完，她就把盒子放在了芥川龙之介手边，“祝君往后平安顺遂。”
她又笑了一下，然后起身，俯身环抱了他一下，就离开了，留给他思考的空间。
她没有提，为了这条项链她重新去了一趟过去呆过的教堂。那里已经重新修缮好，只是旧物不再，人也并非故人。
她在教堂里跪了六个多小时，念诵经文。
她得到这条项链原本只是想作为纪念，留在身边，但是看见芥川龙之介这样，她改变了主意，送给了他。
上帝究竟存不存在？
她也曾绝望地问过。
后来她发现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和问人的生命有没有意义一样。
人间是天堂和地狱的混合体，信则有，不信则无。
当现实给予了无法承受的痛苦时，人就会求神拜佛，以赐予自己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这永远都不是怯懦。
正如她此刻希望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是一样的心情。
松原和枝走后，芥川龙之介僵直了身体。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她身上的香水味，略有些刺鼻，也许是提神用的。
他眼睑下垂，看着手边的盒子。
时间好像停止了半天，他才终于伸出手，抿着嘴唇，抓住了这小小的盒子。
……就好像刚刚松原和枝的拥抱也把他抓住了一样。
* * * * * * * *
过了两天再见到芥川龙之介的时候，松原和枝发现他已经戴上了那条银色十字架项链，而且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仅恭恭敬敬地喊她“和枝大人”，跟银对她的称呼一样，而且眼神灼热，这样的待遇她目前为止只在太宰治身上看见过。
对此，太宰治的态度很微妙，“和枝对芥川做了什么了啊？可恶。”
松原和枝:“只是说了些话，送了芥川一件小礼物。”
“和枝都没有正儿八经送过我礼物。”太宰治一听，心里瞬间不平衡。
“每年我不都送你礼物吗？”松原和枝很无奈，“和芥川比较什么啊。”
太宰治还是愤愤不平。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芥川龙之介的任务和训练都翻倍了。
* * * * * * * *
去年开始，松原和枝在森鸥外的指示下接手了梦野久作。
经过将近一年的磨合，如今她和梦野久作就如同姐弟一样相处着，没事她就会来看他，给他读故事书。
“为什么虎妈妈把小老虎抛弃了？”梦野久作问。
松原和枝给他讲了一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自抚养三只幼崽的虎妈妈的故事。虎妈妈没办法抚养好三只幼崽，只能抛弃了一只最弱的幼崽。
松原和枝摸摸他的头，“因为它做不到。”
梦野久作很不满，“可是那是它的孩子啊。”
松原和枝说:“它抛弃一只幼崽，是为了更好地抚养另外两只幼崽。它是不负责任的母亲，同时也是负责任的母亲。”
“就像我们一样，我们每个人都至少要对自己负责，还有我们的家人、朋友甚至爱人。有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责任，会选择退缩。”
梦野久作说:“我不喜欢那样的人。我喜欢和枝，也会承担起对和枝的责任。”
松原和枝无声地笑了笑，“我也会承担起对久作的责任。退缩的人都是胆小鬼哦。”
她亲近地点了点他的鼻尖。
两个人笑笑闹闹，继续读下一个故事了。
* * * * * * * * *
灰白的世界里，只有飞溅在空中的鲜血红得醒目。敌人惊恐的目光在那刻定格为永恒的画像。
世界在不断地旋转，她的灵魂在一片慢电影般的哗然中浸泡到了温热的水里。
刹那间无声无息。
她茫然地看着面露慌张神色的太宰治，他不停地呼喊着什么，朝她跑来。
她想说，别着急。
然而眼前天翻地覆，寂静无声，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啊啊，神呐。
别着急……
——别着急。太宰。
“和枝，别哭。”
最终像绿芽一样破土而出的，是太宰治略显颤抖的话。
她哭了吗？
松原和枝睁大了眼睛，在一片黑暗里迷茫地想。
她微抬起手，触碰到了脸上的眼泪。
她想去看太宰治，然而她找寻不到他的身影。
她看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僵硬着身体。
芥川银紧紧抱住他，也不说什么话，滚烫的眼泪却滴进芥川龙之介的衣领里。
他的手僵在一边，犹豫了半天，才试探性地回抱住她。
松原和枝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直到医生来通知去拿药，才站起来，手搭上芥川银的肩膀，“银，你去拿药吧。”
她轻轻地抚了下芥川银的头顶，“去吧。”
她这是在给她冷静的时间，也是想借此机会和芥川龙之介好好谈一谈。
芥川银抬手抹掉眼泪，沉默地点点头，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然后跟着医生去拿药了。
走出病房前，她看了哥哥一眼，眼眶红通通的，显然还是惊魂未定。
松原和枝拉过椅子，坐得更近了一些。
“……”
芥川龙之介不像平时那么排斥她，沉默地背靠在床头坐着。
“芥川。”松原和枝轻声道，像呼唤一只警惕心极高的兔子，“你在想什么？”
芥川龙之介握紧了双手，冷冷道:“你是在嘲笑在下吗？”
松原和枝微微摇头，“芥川，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只是在关心你。”
芥川龙之介依旧语气冷冷的，“在下不需要你的怜悯。”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自己？”松原和枝于是又问，“因为太宰吗？”
芥川龙之介情绪稍稍激动，“在下想成为太宰大人最得力的下属，为此拼尽全力！”
松原和枝先是闭眼两秒，睁开眼后，一向柔和的眼里竟闪现几分锐利。
“你为了太宰这么做，有没有为银这么做过？”
趁着芥川龙之介短暂的失语之际，她又道:“以前在镭体街，你们相依为命，你是她守护神一样的哥哥，她是你最亲爱的妹妹。现在，太宰把你们带出了镭体街，救了银的性命，你发誓为太宰赴汤蹈火。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银？”
“她看见你一次次受伤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痛苦吗？伤心吗？”
芥川龙之介被她的话震动到了。他呼吸变得急促，咬紧牙，却说不出话来。
……确实，从镭体街出来后，他下意识追寻着太宰治的背影，对于妹妹少了些关注。
他想得到太宰治的认可，也就不在乎身上背负着几道伤疤，做任务的时候想着越快越好，于是老是受伤。这次甚至差点死了。
“银有后悔过吗？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哥哥的目光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回到她的身上了。”她冰冷的目光像箭一样扎在芥川龙之介的心上。
芥川龙之介抓住被单，细瘦的手背上青筋凸出，“……”
松原和枝缓和了语气，“芥川，崇拜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你要得到太宰的认可，这样鲁莽的做法反而是逆向而行。好好保护自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追求，也是为了银。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芥川龙之介眼神变得复杂，看着她，喉头却像哽住了一样吐不出一句话。
松原和枝的面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模糊不清，风吹过刮起了她雪白的发丝。
她笑了笑，“芥川，你可不要什么都学太宰啊。好好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吧。”
她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一条项链，和她脖子上的项链一样，银色的十字架，只不过纹路略有不同。
“这是我前一段时间出差到俄罗斯，在教堂里求来的哦。”她的目光落在项链上，充满了温柔，“芥川，修女和我说，它能保佑人平安，我希望它能保佑你和银。”
她把盒子递给他。
芥川龙之介动了动嘴唇，“……在下不信神。”
松原和枝笑道:“没关系，请一定要收下。神明只存在在人的心里。我信就好。”
说完，她就把盒子放在了芥川龙之介手边，“祝君往后平安顺遂。”
她又笑了一下，然后起身，俯身环抱了他一下，就离开了，留给他思考的空间。
她没有提，为了这条项链她重新去了一趟过去呆过的教堂。那里已经重新修缮好，只是旧物不再，人也并非故人。
她在教堂里跪了六个多小时，念诵经文。
她得到这条项链原本只是想作为纪念，留在身边，但是看见芥川龙之介这样，她改变了主意，送给了他。
上帝究竟存不存在？
她也曾绝望地问过。
后来她发现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和问人的生命有没有意义一样。
人间是天堂和地狱的混合体，信则有，不信则无。
当现实给予了无法承受的痛苦时，人就会求神拜佛，以赐予自己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这永远都不是怯懦。
正如她此刻希望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是一样的心情。
松原和枝走后，芥川龙之介僵直了身体。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她身上的香水味，略有些刺鼻，也许是提神用的。
他眼睑下垂，看着手边的盒子。
时间好像停止了半天，他才终于伸出手，抿着嘴唇，抓住了这小小的盒子。
……就好像刚刚松原和枝的拥抱也把他抓住了一样。
* * * * * * * *
过了两天再见到芥川龙之介的时候，松原和枝发现他已经戴上了那条银色十字架项链，而且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仅恭恭敬敬地喊她“和枝大人”，跟银对她的称呼一样，而且眼神灼热，这样的待遇她目前为止只在太宰治身上看见过。
对此，太宰治的态度很微妙，“和枝对芥川做了什么了啊？可恶。”
松原和枝:“只是说了些话，送了芥川一件小礼物。”
“和枝都没有正儿八经送过我礼物。”太宰治一听，心里瞬间不平衡。
“每年我不都送你礼物吗？”松原和枝很无奈，“和芥川比较什么啊。”
太宰治还是愤愤不平。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芥川龙之介的任务和训练都翻倍了。
* * * * * * * *
去年开始，松原和枝在森鸥外的指示下接手了梦野久作。
经过将近一年的磨合，如今她和梦野久作就如同姐弟一样相处着，没事她就会来看他，给他读故事书。
“为什么虎妈妈把小老虎抛弃了？”梦野久作问。
松原和枝给他讲了一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自抚养三只幼崽的虎妈妈的故事。虎妈妈没办法抚养好三只幼崽，只能抛弃了一只最弱的幼崽。
松原和枝摸摸他的头，“因为它做不到。”
梦野久作很不满，“可是那是它的孩子啊。”
松原和枝说:“它抛弃一只幼崽，是为了更好地抚养另外两只幼崽。它是不负责任的母亲，同时也是负责任的母亲。”
“就像我们一样，我们每个人都至少要对自己负责，还有我们的家人、朋友甚至爱人。有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责任，会选择退缩。”
梦野久作说:“我不喜欢那样的人。我喜欢和枝，也会承担起对和枝的责任。”
松原和枝无声地笑了笑，“我也会承担起对久作的责任。退缩的人都是胆小鬼哦。”
她亲近地点了点他的鼻尖。
两个人笑笑闹闹，继续读下一个故事了。
* * * * * * * * *
灰白的世界里，只有飞溅在空中的鲜血红得醒目。敌人惊恐的目光在那刻定格为永恒的画像。
世界在不断地旋转，她的灵魂在一片慢电影般的哗然中浸泡到了温热的水里。
刹那间无声无息。
她茫然地看着面露慌张神色的太宰治，他不停地呼喊着什么，朝她跑来。
她想说，别着急。
然而眼前天翻地覆，寂静无声，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啊啊，神呐。
别着急……
——别着急。太宰。
“和枝，别哭。”
最终像绿芽一样破土而出的，是太宰治略显颤抖的话。
她哭了吗？
松原和枝睁大了眼睛，在一片黑暗里迷茫地想。
她微抬起手，触碰到了脸上的眼泪。
她想去看太宰治，然而她找寻不到他的身影。
她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