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林哲成交代过什么,周长生离间的地方清净的很,但是走进还是能听见闹哄哄的一阵。

    门口只站着一位侍从。

    那侍从远远见姝挽走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即使隔着一块白布,姝挽还是能十分清晰的看到他眼里的慌意。

    “贵人。”

    这里的人不认识她,只认得她丫鬟手里端着的令牌。

    “可以进去吗?”姝挽问道。

    里面传来的议论声昭示着正在发生一些震惊人的事儿。

    侍从犹豫了下,面色凝重,支支吾吾的开口,“倒是能进,只是此时太医们正在里面诊……”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这话未完,姝挽那儿着急的打断他。

    “是,里面那位公子,恐命不久矣……”他只得点点头惋惜的道。

    那公子听说是江南这块有名的富老爷,今日这太医连着会诊,也没有多大的成效,人还是晕着。

    “让我进去看看。”

    不待侍从说些什么,姝挽径直步入,却见一群老者围在一起,透过缝隙可以瞧见,病榻上躺着一位面色消瘦,不见血色,脸颊凹陷的男人。

    只不过一日过去,姝挽已经认不出周长生了。

    那样一位儒雅公子,怎会变成这样!

    那群太医听到动静,从而转过了身,见南姝挽盯着周长生,下意识便认为她是周长生的家里人,领头的那位作揖福礼开了口,“小姐是这位公子的亲人吗?”

    他面色凝重,姝挽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是。”

    未过门的姐夫,也是姐夫。

    “小姐快回去让家里人准备后事吧,这位公子,挺不过半柱香了。”太医低声叹气。

    “马上有药了。”姝挽还算镇定的开口。

    “已经油井灯枯,即使这药是仙药,怕是也救不了这公子的命了。”太医摇了摇头道,他也不是没听闻有药可以医治这疫病,可是这病已入骨髓,已是无药可救。

    “小姐还是先去准备后事吧。”另一名太医开了口。

    姝挽揪住了衣角,将自己半个身子都倚在酒枝身上,她一时间慌张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幸亏酒枝还是清醒,她立刻开口道,“奴婢去通知表二小姐和周家人。”

    “你去吧……”她这话到是唤醒了姝挽,她想起,面前这人是表姐的挚爱。

    她不敢想象,表姐见到这副场景,心里是多么的难受。

    太医们还要去照顾其它的病人,便先离开,此时,只留了姝挽一人坐在周长生床边的小竹凳上,双目空洞洞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空荡荡的瓷碗,碗里还残留着一丝乌黑的液体。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给周长生喂了药。

    ……

    “燕……惜”

    忽然,床上传来了周长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唤声。

    姝挽咻的站了起来,连忙凑到周长生都身侧。

    周长生慢慢睁开了双眼,长时间的黑暗不能让他很好的适应光亮,他抬手揉了揉眸子,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变的清晰。

    他只见过南姝挽一次,不太确认她的身份,于是小心开口询问,“是燕惜的表妹吗?”

    姝挽见他开口说了话,顿时喜笑颜开,从他身后拿出软垫扶着周长生靠着坐起身来。

    “嗯。”

    “咳咳!”周长生咳了两声,却越咳越厉害,他只能捂着胸口。

    忽的一滩红色的血迹出现在了雪白的凉被上。

    “咳的厉害,让南小姐见笑了。”他看到那滩红色的血迹,也不在意,扯了扯嘴角无力的笑道。

    姝挽却不如他那么淡定,为何吃了药还会咳出血来?

    她慌张的倒了杯水,想要递给床上的周长生,双手却抖的厉害,拿不住那茶盏。

    心里有一个念头也愈发的浓重。

    “我这事儿在哪?是疠人坊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姝挽拿稳住茶盏,走过去递给周长生,“你知道这是哪儿?”

    周长生接过水,没有喝,只是端在手里,眼神一直盯着姝挽,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言表,最后只轻叹了声,“我一直都醒着,却又不算醒着,听得到外界的声音,只是撑不开眸子罢了。”

    这就好比是活死人一般,动也动不了。

    “没事儿,你现在没事儿了,下人已经去请表姐了,表姐担心你的很呢。”姝挽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扯了他最关心的事儿。

    但当周长生听到这些话,本来还发亮的眸子有些黯淡了下去,他语气低沉,“别让她来了,这儿多不好。”

    “你不想见表姐吗?”

    周长生的话让姝挽皱了皱眉,他听到表姐要来,居然没有一丝兴奋的情绪,这是为何?

    周长生摇了摇头,“老天捉弄我们二人……”

    姝挽看他手里的茶都快凉了,刚想提醒,周长生自顾自的开口说话。

    “她本可以为我妻,老天捉弄我二人,偏偏家里唯一的父亲离世,本守孝过后便可娶她,又碰上了这事儿……”

    “本来这个月,她便可以做我的新娘子了……”

    “俗事捉弄人,欺负的便是我们这样想要贪图一角欢愉的可怜人。”

    他喋喋不休的道着,突然顿了顿,那双眸子变得毫无生气,“燕惜是个多好的姑娘家啊,我们本是一对人人艳羡的鸳鸯……”

    “难道上天,便喜欢看着苦命鸳鸯吗?”

    “周公子……”姝挽见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话不出口,恰在喉咙里只得安慰,“周公子,放心这疫病不吓人,先前只是没有药,这有药了半日就会好了。”

    她本意是说着让周长生放宽心,谁料听完这些周长生变得更加的低落,他嗓音婆娑,“燕惜喜热怕凉,爱吃甜食却不喜欢绿豆糕,她不像寻常女子喜欢闺阁之道,她聪明能干,她……”

    “她会哭。”

    他喃喃道。

    姝挽察觉到了不对,周长生喝了药,可以讲话,也可以坐起,这一切的一切好的都太突然……

    那一口鲜血,此时格外的刺眼。

    他现在看起来有精神及了,就连眼里都有了些神。

    可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若是离世了,没有什么别的牵挂,她便是我最后的挂念了,她常常与你我提起你,夸你蕙质兰心,有大家风范之气质,我也算的上是你的半个姐夫,你看便替我带句话给她吧。”周长生捏着茶盏的手泛起了青筋,他语气高扬,“让她忘了我吧,愿她子孙满堂,福寿康宁,。”

    手中的茶水一口未动,还是保持着那姿势,只是端着的人变了动作,半边倒塌了下去,浸湿了那半边凉被,恰好倒在了那滩红艳之上。

    ……

    “长生……长生。”

    屋子外传来了林燕惜的哭喊声,她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内,却只有那半杯凉了的茶水在等待故人归来。

    雨早便停歇了下来,日头重新窜了出来。

    这燥热敢让人厌恶的很。

    姝挽侧身为林燕惜让了位置。

    后面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人,有些人姝挽认识,有些人她不认识。

    有些人面色还憔悴着,许是疫病刚好,有些人面色红润,好像此次从未波及到他。

    最后一位进来的人是谢忱。

    他换了身衣裳,换成了一件暗黄色的袍子,袍子上修着蟒袍,看着这件衣裳不是他的。

    应该是李嵊的,被他拿了过来穿。

    “哭了吗?”

    他盯着她轻声开了口。

    姝挽才晃过神,面上早已冰凉一片,她抬起手想要擦擦面上的泪珠,眼前人率先拿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她看着帕子微微一愣,这帕子修着红梅,粉嫩嫩的,一见便不是个男孩子的所有物。

    她仔细瞧瞧,突然捂住嘴惊呼了句,“这不是我小时候娘亲给我绣的……”

    她这话还未说完,谢忱那边迫不及待的拿着帕子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珠,也顺势捂住了她的嘴。

    “本世子捡的。”他快速的狡辩了下,垂下眸子遮掩了眼里一闪而归的慌张。

    “嗯。”姝挽没有放过他的神色,但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此时她的思绪实在不能在这里被提起。

    “别哭了,上天注定的事儿,改不了。”谢忱收起帕子,略有他意的开口道。

    姝挽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自己心里的那股疼意,“什么叫做上天注定的?哪有那么多天意啊!”

    她回过头去,看着趴在周长生身上哭的痛苦的表姐。

    从小林燕惜没了嫡姐,成为家中最大的孩子,时常会照顾姝挽,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妹……

    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如此难过。

    “为什么他叫长生……却不能长生呢?”姝挽不甘的开口,脑海里一遍遍的浮现方才周长生说的话,她愤懑的音色都在颤抖,“我本来以为他好了,毕竟,这药那么厉害,怎么会不好呢,可是到头来不过是回光返照,回光返照……多么可笑,我做了那些事儿,却……救不下至亲至爱。”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身子发着抖,好似下一刻便要倒了下去。

    谢忱不忍,想要拉住她开口说些什么,只能作罢,静静的站在她的一侧,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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