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的除夕夜里还巡夜哩!”龚友庆伸头向窗外望望,自说道。

    又摇头叹声道:“过年不准放烟花鞭炮,外头真冷清清的,没得过年的味呀!”

    龚立说:“那政策规定是有考量的,不说减少环境污染,就说消防安全隐患,一个烟头就能引发一场火灾,家家户户放烟花鞭炮是热闹了,搞不好火星子炸到哪里的可燃物上点了起来,引起了火灾,还有那放炮炸伤了人的事故,这样的新闻到网上一搜一大把。”

    龚友庆喝了小酒,气血上涌,粗声粗气道:“这种事故发生总体来说还是少数,要怪只能怪那些放的人粗心大意,总不能因为少数的影响到多数人。”

    龚立瞟了一眼老爸,说:“事故没/落到自己头上,风凉话随便说,谁能保证一辈子没有个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至少这种防患于未然的举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人民生命财产损失。”

    “照你说的,那吃饭噎到了,以后都不吃饭了吧!”龚友庆没好气道。

    龚立即说:“你这个比方打的就不恰当,吃饭是人活着必需的,放烟花鞭炮又不是必需!”

    做老子的被不成器儿子反驳,酒气之下激起心里一股不服气,要在言语上争峰,龚友庆扯着嗓门嚷道:“以前过年都是放烟花爆竹闹哄哄过来的,这是传下来的习俗,把习俗丢掉了,就不像话!”一时气骂道:“你晓得个狗屁!”

    在放烟花爆竹这件事上,争论从网络世界延续到现实生活里。

    龚立见老爸动气较起了劲,有些好笑,只好让他,笑脸应道:“是是是,您说的对,我说的话就是狗屁!”便断了这个话题,自去举筷夹菜吃。

    龚友庆看见儿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窝火,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不好发作,只憋着口气。

    吕珍妮却是忍不了老龚,一脸的嫌弃,说:“你看看你这个人,说个话,口水都喷到菜里去了!”

    老龚见老婆没好脸色,讨了个没趣,也就默然去夹菜吃。

    吕珍妮见老龚这会儿总算消停了,脸色转霁,便和老龚说起安排年节里请亲友吃饭的事。

    龚老爷子手里筷子没放下,指使友庆,说:“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年年要聚一聚的,打电话请你叔父姑妈,子孙辈的都叫过来一起吃饭,人多就摆个三四桌。”

    “我晓得,晓得的!”龚友庆大咧咧敷衍道。

    一时龚友庆问:“初几请小穗他们过来吃饭的好呢?”

    珍妮拈了块炒肉在嘴里慢嚼,想了想,说:“叫小穗小松过来吃饭,我估计她们妈妈应该不愿意来。”停顿了会子,说:“我看要不就安排一席,光是他们小一辈的,我们大人不掺和。”

    龚立在旁边听见了,插嘴说:“可以的,万穗万松两个,加上我、圆圆姐、小满,还有表哥不是新婚,带媳妇一起回来过年嘞,你把他俩个叫的来呗!到那天我再把邵书盛①叫过来作陪,这不就凑齐一桌吃饭的咯。”

    吕珍妮听儿子这么一通说,眉开眼笑道:“你都想的这么周到了,好啊,就按你说的来。”

    一旁的龚友庆适时说:“那我到那天就去找老刘耍啰啦!”

    吕珍妮却是板下脸来,嗔道:“管你爱去哪去哪,反正回回过年你的脚jio在屋里就闲不住,恨不得家家蹿到。”

    转脸便对正埋头干饭的何圆圆笑道:“圆圆啊,我们初五或者初六请你吃饭哈,一桌都是你们年轻人,没得我们这些大人扫兴,你们年轻人坐一堆有共同话题聊,好不好啊?”

    何圆圆想着没有那些讨人厌的长辈同席,心里并不抵触,咽下嘴里的鸭肉,拿纸巾擦了擦泛油光的嘴唇,微笑道:“好呀!”

    “那说好了啊!到时候要来啊!”吕珍妮又转过头去问龚友志一家三口初几走,得知是初七走,将这番请吃饭的话说了一遍,“那好,到时候把小满留下来吃饭,你们两口子就出去拜年,你那个以前玩得好的不是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得去走一走吧……”龚友志也就点头应下了。

    这时龚友淑问:“你们这是要请哪个吃饭啊?”

    吕珍妮说:“嗳哟,就是那年龚立淹水,把龚立救了起来的那个女孩儿!叫万穗,这不是要感人家的情嘛!说起来,友志结婚那次,她爸爸来做掌勺大师傅,她还跟着一起来了的。你不记得了吗?那个时候我跟你不是还逗她玩呢!”

    “哦,是那个小姑娘啊!”一时勾起了龚友淑的往昔记忆,叹道:“现在想起来,小孩小的时候多可爱啊,又好玩,哪想到越长大越……唉——”说着摇头。

    何圆圆就坐她妈旁边,心里很明白她妈这话的意思,只是勾唇冷笑了笑。

    吕珍妮笑道:“你这话说的,我看圆圆现在懂事的很,也没得小时候那些娇气,你有这么个好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这些话。”

    龚友淑反说:“我看你家龚立才好哩!”

    吕珍妮笑道:“龚立有什么好的,大城市混不下去了回来家里头,没出息罢了!”

    龚友庆插一嘴道:“就是,没出息!”指着龚立对侄女龚小满说道:“小满,以后可别学这个哥哥啊,年纪轻轻的不去努力奋斗,学那网上说的什么躺平,浪费大好青春,真没出息!”

    龚小满还是个高中一年级学生,沉浸在与成年人隔离的自我世界里,鼻梁上坠着近视眼镜,镜片上泛着吃菜时溅上去的油星,面无表情,直直地望了伯父一眼,不做声。

    龚友志责问女儿道:“欸,小满,不礼貌!伯父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呢?”

    龚友庆又讨了没趣,脸上讪讪的,心想道:“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种古怪性格?真不得人爱!”却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小孩儿嘛!”

    吕珍妮拧着眉头,口气不好,“我说儿子的时候,你在边上多什么嘴了!过年这么多事,龚立可是帮了我不少忙,你呢?甩手掌柜做惯了,不见你动手帮我做一点事,嘴里哪儿来那多闲话说!”

    龚友庆被老婆拂面,一张笑脸垮下来。

    龚立和何圆圆相视,彼此脸上都是很无奈地微笑。

    龚吉祥坐在上首,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和和睦睦的,即使闹些小矛盾,也不伤感情,生活的烟火气,就在这些笑语或嗔声中,如那热腾腾的锅上的水汽一样升腾。

    城市化进程的大时代下,人们天南地北,各自为各自的生活奔波忙碌,唯到了春节,繁忙春运,将千万游子载回家乡,人们遵循着年节传统,走亲访友、聚会吃席。

    但这世间千千万万家,有的人家能做到一家子和睦同席,也有的人家早已至亲离心,背地里相互怨怼。

    就如万穗,去爷爷奶奶家,面对一屋子面和心不和的长辈亲戚,总是要做一番心理建设,好像每个人都戴着假面,维持着表面脆弱的和谐,吃这一席饭,将这件程序走完。

    回到自家后,又必定是要听林美月发一大通的牢骚,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讲过不知多少遍的陈年旧事,过程中免不了要感慨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听得人耳朵要起茧,一遍遍地在脑子里,将小时候有关他们大人的那些矛盾争吵的不愉快记忆拉回来。

    耳边的絮叨让人烦躁,可这又只是她一个含辛茹苦勤勤恳恳的中年妇女,向自己最亲近的孩子,倾诉她被生活磋磨的一个出口,甩袖不理是多么残忍,也就只好忍耐着听下来。

    方桌罩了夹棉布套,四面围着,桌子底下开着电取暖器,人靠桌坐着烤火,烘的人身上暖和和的。林美月的倾诉欲得到了满足,舒出一口长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十点多了啊,说到这么晚咯,不说了不说了,快去睡觉!”她一面从椅子上起身,一面摁关了取暖器,随之人去了卫生间。

    弟弟万松也走开了,只剩万穗还坐在烤火桌那里,屋子里冷落下来,只听得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

    静——静得人心里觉得一片荒芜。

    一种虚无感袭卷上来,万穗在手机上点开微信,随意地点点划划看一看,指尖踌躇,还是点进了龚立的聊天框。

    “Hello!”

    “Hello!”

    “睡了吗?”

    三连发送。

    等了一秒两秒三秒……几分钟过去了,也不见发来消息,以为不会得到回复了,心头有一股小小的失落。指端一划,便退出微信,刷起短视频,以耗过这空虚。

    “万穗,你还坐在那里磨叽什么,还不快去洗漱睡觉,这么晚了,明早上还起不起来啰?”妈妈在卧室里喊话。

    “好!我这就去。”万穗放下手机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等洗完,拿起手机,看到来了微信新消息,点进一看,是一个/狗头表情。

    万穗看着对话界面上,那个黄狗头溜圆着眼珠,透着清澈的蠢萌,不自觉地弯唇笑了。

    一面走回房间一面在屏幕上敲字,“还以为你睡了呢/龇牙咧嘴笑小黄脸。”

    那头很快就回过来:“白天去拜年,晚上被我舅拉着喝白酒,回家头有点晕,躺床上就睡着了,刚才醒。”

    万穗脱了外衣赶紧躺进被窝里,发了个/多喝点儿热水蘑菇头/表情过去。

    网络联接的另一头,龚立端了水杯往嘴边送,啜一口,觉得烫嘴,便将水杯搁置,在手机上回了个/冷汗小黄脸。

    看到对方发来的/猪培根坏笑表情,龚立回过去/萌娃抠鼻的表情。

    万穗:“春节档电影看了吗?”

    龚立:“没有。”

    “我不想给商业烂片贡献票房,等后面看看网上的讨论再决定是否去看。”

    万穗:“好吧~”

    龚立这时觉到些什么,捧着手机快速敲字:“/龇牙咧嘴笑小黄脸/其实也无所谓烂片不烂片,看电影就是个娱乐,你想去看哪部电影呢?”他这人脸皮厚不在意打脸。

    万穗:“《熊出没》怎么样?”

    龚立失笑,敲下几字:“呃,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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