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格尔木疗养院
青海 格尔木疗养院
黑漆漆的天空中，大片大片厚积的云层满满当当地挤在天上，压抑得厉害。好像是鬼魅一般，幽暗地有些诡异。
夜幕下，歪倒生锈的铁围栏，年代稍显久远的门牌，长满院子没过小腿的杂草。加上夜晚降临，更是给这一座废弃的疗养院增添了几分怪异，阴森。
吴邪把挎包斜背在肩上，清亮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一切，心里无端有些虚。
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地嘟囔道。
“疗养院又没有棺材，总不可能诈尸了吧。”
话落，院墙边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哒”！
“谁？”
吴邪瞬间犹如炸毛的猫，戒备心一霎时提到最高。
那双清澈的眼眸紧盯着发出声音的位置。
那是一个院墙的角落，墙上的围栏歪歪倒倒，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晃的发出“吱嘎——”的响声。
他刚刚，分明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谁在哪里？”
吴邪握紧胸前的包带，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过去。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全落在疗养院外围大树上的一个小姑娘眼里。
那抹粉色的唇角露出捉弄人得逞后的笑容，像只偷腥的小猫儿。
哈哈哈——
没错，刚刚的动静就是她弄出来的。
她正在树上待着无聊，就看见这个男人背着包往疗养院走来。见人明显有些害怕的样子，她就扔了点东西进去吓唬他。
现在，她又看见吴邪明明被吓到了，还要壮着胆子去察看情况。
样貌清俊的男人谨慎地举着手电四处打量，嘴上还充气势地嚷嚷道。
“我跟你说，我可练过啊，拳头比沙包还大！”
“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一拳就能把你打成肉泥啊！”
听见男人明显唬人的话，小姑娘乐得更开心，捧着肚子，背靠着大树的树干间，笑得直抖，弄得树叶们簌簌响动，幸好被吹拂而过的夜风盖住了。
这人好有意思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她不会说话的话，笑声估计早就让吴邪听见了。
“.....”
看见吴邪慢慢走到院墙边，伸着脑袋到处张望的样子，好像一只在察看情况的狗狗祟祟的小狗。
小姑娘捉弄人的心思又上来了，皓白如玉的手腕一转，折下一根树枝，刚想扔出去...
忽然想到要是真把这个男人吓得大叫，到时候，再把疗养院里的张起灵喊出来....她就得挨收拾了！
思及，小姑娘瘪瘪嘴，纤细的手指翻转，将树枝打落出去。
“嗖——”
那枝细细的树枝从她的指间飞出去，好似一道利剑，直直地插进了下面的泥土中。
随后，小姑娘继续隐在大树间，捧着一张白嫩生生的小脸。
瞪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只能看着没发现什么情况的吴邪，转身走进了疗养院。
“.....”
唉～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微微侧身，在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因着这一动作，黑色连帽衫的宽大帽檐下，露出几许柔顺的黑色发丝，随着夜风在空中飘扬。
她抬起头，从树叶缝隙中看着漆黑的夜空。
“.......”
无聊地想到，张起灵怎么还不出来啊。
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整片天，好像是一个巨大黑洞，映在小姑娘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显得空洞，迷茫。正如她看不清的过去和未来。
说起张起灵呢，他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也是她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而她呢，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所有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她不会说话，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简直是个怪物。
幸好第一次见到张起灵的时候，他没有一刀结果她。
她听别人叫过他小哥，哑巴张...
后来才知道，他叫张起灵。
也是从那时开始，就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得一直跟着他。
前几天，她才跟着张起灵去了一趟杭州。
在路边的一家盲人按摩摊上，一个戴墨镜的瞎子给张起灵递了一张名片，说。
“青海格尔木，老外夹喇嘛。”
“去吗？”
张起灵清冷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两根手指夹住名片，收了下来。
他的手指，似乎比常人的要长很多。
接下名片，这该是要去的意思。
起身，刚走出几步，又被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瞎子叫住了。
“诶。”
见张起灵停下脚步，他闲庭信步地走过来。
那几步走得，可真不像是个瞎子。
瞎子侧对着人，毫不在意略显冰冷的张起灵。
随即递出一张名片，声音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有空来光顾我的按摩店。”
“还有很多特殊服务哦～”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十分荡漾。
“......”
诚然，张起灵没理，径直走了。
待周围没人的时候，她才从暗地里走出来，默默跟在张起灵身后，盯着他口袋里的名片瞧。
望眼欲穿，想看清上面写得什么。
小姑娘期期切切地，像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尾巴。
“咚——”
前面的人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她没注意，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张起灵的后背。
她不会说话，一张清丽的小脸蛋只能皱着眉头，痛得龇牙咧嘴。
他是铁做的嘛，好硬，嘶——
张起灵转过头，刚好看见小姑娘痛得面部扭曲的模样，白皙的小手狂搓着被撞的额头，难道是想快速消肿？
那双清澈的眼睛，清清冷冷，没有丝毫情绪，静静注视着她。
片刻，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淡黄色的名片，递过去。
一直盯着他的口袋看，是想要这个吧。
正捂着额头的小姑娘一瞧，也不顾痛了。接过那张名片，翻来翻去地看了看。
上面只有一个人名，“裘德考。”
当即，觉得无趣。
她不自觉撅了撅嘴巴，好像是有点不太满意的样子。
“.....”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云顶天宫时，他进了青铜门。
这个小姑娘，就是从那时出现的，然后就一直跟着他。
之后，出青铜门，她也一直当着张起灵的小尾巴。
平日里，她不会轻易在常人面前出现，只是在暗地里一直默默跟着他。
而且，小姑娘也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除去有时候会跳出来，双手各种胡乱地比划要吃的，其他没出来的时候.....还是挺安静地。
现在，张起灵已经习惯她的跟随了。
小姑娘没从名片得到有趣的消息，看过后，就把名片还给了张起灵。
想起刚刚那个瞎子男人说的话，她用手比划着，一会儿指刚刚的按摩摊，一会儿双手比圈放在眼睛上，假装墨镜。
（刚刚...刚刚那个瞎子...说得夹喇嘛是..什么意思？）
夹喇嘛三个字不会比划，小哑巴有些着急，一阵手舞足蹈的胡乱忙活。
一边用两根手指不停地做着夹东西的动作，一边用期待看懂的眼神望着张起灵。
“......”
所幸，张起灵懂了。
淡淡开口，言简意赅。
“下墓。”
夹喇嘛，是牵头组织下墓的意思。
下墓？小哑巴不懂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下墓，是去墓里面吗？
去墓里干什么？参观尸体吗？
待她反应过来，张起灵一身黑衣黑裤，背影清冷，已经走远了。
小哑巴赶忙跟上，跑了几步，走在张起灵身边，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
见那双淡然的眼眸看过来，她又露出一个嫩生生的甜笑，充满讨好的意味。
手指着之前的按摩摊，又比了下墨镜。接着，两只小手在空中轻轻捏了捏，很像一只小仓鼠。
（那那个瞎子...说的特殊服务...是什么？）
（是要请你...吃饭吗？）
说着，她又比了个筷子夹东西吃饭的动作。
然后，就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期待地看着张起灵。
面对这热切的眼神，张起灵：“......”
见张起灵不回答，小哑巴又手舞足蹈的忙活了好一阵，再次问道。
（特殊服务...是什么？）
张起灵又默了一瞬，才回道。
“别问了。”
小哑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见张起灵沉默着，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又瘪了瘪嘴巴，垂下脑袋，拍了拍自己还算鼓囊的小肚子。
然后，抬起杏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意思十分明显。
（饿了...）
又饿了?
那双清冷的黑眸，微不可察地露出一抹惑色。
两个小时前，他才带小哑巴去吃了两屉馄饨小笼，一大碗片儿川，还有三个酥油饼。
摸了下兜里薄薄的几张钱，张起灵轻抿了下薄唇，沉默地走在了前面。
“......”
如果王胖子或者吴邪在这里的话，指定要调侃这就是那篇著名散文《背影》里的父亲背影！
见状，小哑巴立马眼睛发亮，一蹦一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一高一矮，同样的一身黑衣黑裤，戴着黑色的兜帽。
如果不是小姑娘比他矮了一个半的脑袋，背影和张起灵简直一模一样。
.......
之后，她就和张起灵来到了青海，格尔木。
半个小时前，他和那个瞎子男人刚进去。
小哑巴坐在大树上，百无聊赖。
和张起灵来的人，除了那个瞎子，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现在，以一个叫阿宁的女人为首，几个人在下面的那辆面包车上，在疗养院外面等。
小哑巴不方便暴露在外人面前，只好离那辆车远远地。
“吱——”
在虫鸣叫得人烦躁的时候，小哑巴打了一个哈欠，正好看见从疗养院里跑出来的几个人。
她扶着树干，直起身。
一张稚嫩青涩的脸庞上，困倦的眼神清明不少。
“.....”
老旧的疗养院里，急吼吼跑出来三个人。
冲在第一个的，是那个戴墨镜的瞎子，然后是张起灵。
最后，是先前进入疗养院的年轻男人。
几个人跑得飞快，好似疗养院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得他们争先恐后地跳出了围墙。
“哧——”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甩尾到疗养院门口，接上那个瞎子和张起灵，踩下油门，一下子冲出去老远。
“诶，等等我！”
“等等我，我还没上车呢！”
落后一步的年轻男人，跟着面包车的尾巴猛追，正是之前进入疗养院的吴邪。
“等等我！”
“诶，我还没上车呢——”
吴邪奋力直追面包车的画面，如果把台词换一换，那就可以成为一幕不错的偶像剧悲情名场面了。
追了好一会儿，面包车好似才终于意识到还有一个人，速度慢慢降下来。
吴邪就趁这时候，呲溜一下钻了上去，躺在座椅上，生无可恋地大喘气。
脑袋靠在椅背上，微张着嘴，有点呆，好似魂都跑丢了半个。
“......”
而在面包车出现后，就一直跑步跟着的小哑巴。也趁吴邪上车的空隙，从树上悄悄落下来，趴到面包车的顶上，好似一只灵活的壁虎。
车顶，只响起一道很轻微的落地声。
这时，车上几人的注意力都在刚上车的吴邪身上，没注意到这声响。
只有张起灵微微抬眼，看了下车顶。
“.....”
面包车内，吴邪刚刚平复好紊乱的气息，就看见副驾驶转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老板？”
“阿宁？”
看见副驾驶上的那个漂亮女人，吴邪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阿宁打量了他几眼，说道。
“你在杭州装得那么像，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吴邪瞬间想起阿宁几天前在杭州出现过，反应过来道。
“所以你是故意试探我的？”
阿宁笑了下，没回他。
吴邪又问道：“你录像带也有夹层？”
阿宁感慨一句。
“看来，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天真无邪了。”
“好在我这次行动够快，”吴邪扯了扯怀里的包，抱紧。
“不然，还真被你唬过去了。”
“彼此彼此，”阿宁问道，“你在疗养院里找到什么？”
吴邪没好气道：“不是让你们先找到了吗。”
闻言，阿宁的笑容就带了几分满意，转过头去，没继续说话。
吴邪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瞥了眼怀里的包，下意识抱紧了些。
包里，陈文锦的日记，十分重要。
面包车从疗养院离开后，又行驶了很久，一直开到另一处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岭。
天亮时，趴在面包车上的小哑巴，远远看见山林之间有好几个大帐篷，围在一起，像是个营地。
有人正拎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装备，在帐篷间穿梭忙碌着。
“哒——”
在快到达营地前，又是这样一声响。
小哑巴从面包车顶跳下去，动作很轻，干净利落，藏进了一处树林里。
车内，张起灵双手抱怀，睁开眼，眼眸清明。
“.....”
面包车缓缓停下，阿宁率先从副驾驶下车，走向营地中心。
吴邪下车后，看着在这荒郊野岭里，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的一处营地，心中感慨。
大手笔啊。
这时，张起灵从他身边走过，吴邪一把将人抓住。
“诶，小哥。”
“你为什么和这些人在一起啊？”
此时，离营地不远的几棵树后，小哑巴悄悄冒出脑袋。
看见之前进入疗养院的年轻男人，正和张起灵说话，看起来是认识的样子。
完了，他不会是在和张起灵告状吧？！
不会不会，他当时都没发现自己。
想着，小哑巴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个男人。
瞧起来有些文弱，皮肤白皙，面如冠玉。清新温和的长相，可称俊美，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看着他，会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
这让小哑巴想起了在杭州看过的西湖，和醺的阳光下，湖水沾了温度，温温柔柔地。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拂过一阵微风，舒适畅松。
他像是那西湖里的水，又像是那西湖面的风。
看着，便叫人舒服极了。
还挺好看的，小哑巴想着。
营地里吵吵闹闹地，正在搬什么东西。
“老高，过来搭把手。”
“乌老四，路线制定好了吗？”
“......”
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吴邪扯着张起灵，追问道。
“你什么时候从青铜门里出来的？”
“你今天不说，就不许走了。”
然后，小哑巴就看见那个好看的男人双手拽住张起灵的衣领，像是在质问什么。
后来，又说了几句话，张起灵就离开了。
只剩下那个好看的男人，和那个戴墨镜的瞎子说话。
“不是，你谁啊？”
见眼前的人非要卖墨镜给自己，本就心烦的吴邪，不禁声音提高了些。
这时，阿宁走了过来，介绍道。
“黑眼镜，道上人称‘黑爷’。”
“他和张起灵，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顾问。”
原来，那个瞎子叫黑眼镜啊。
小哑巴看着那个不算正经的俊逸男人，视线落在他的黑色墨镜上，变得狐疑。
他到底是不是个瞎子啊？
后面，几人在说什么，小哑巴就没听了。
见张起灵走远了，她忙沿着茂密的林子，避着人，追了上去。
张起灵率先进了一顶帐篷。
之后，那个叫黑眼镜的，还有那个好看的年轻男人都进去了。
小哑巴避着人，偷偷摸摸地在帐篷外面听。
一个叫定主卓玛的人在说话，好像是在说什么陈文锦，考察队，还有什么雨中的鬼城之类的。
总之，好像是要去柴达木的塔木陀。
她听得迷糊，又偷摸地想从帐篷的小窗户往里看。
刚一探头，就对上张起灵那双冷色的黑眸。
“......”
默默地，她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甚至贴心的把窗帘布盖好。
见那颗偷听的小脑袋从小窗边消失，张起灵才转过了头。
“.......”
夜幕悄悄降临
小哑巴又看见那个叫扎西的藏族人，避开阿宁队伍里的人，单独来找张起灵和吴邪。他是定主卓玛的孙子，说定主卓玛要见他们。
小哑巴在外面听着，似乎是说一个叫陈文锦的人，给他们带了话，说在西王母宫等他们。
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在帐篷外，有点无聊地用脚画圈圈。
抬头，看着清冷的月亮。
心里却在想到，张起灵再不出来给她放饭，她真的就要饿死了....
啊——饭——
啊——张起灵——
啊——好饿——
“你说，陈文锦为什么单独给咱们俩传口信呢？”
从定主卓玛的帐篷出来后，张起灵就和那个叫吴邪的长得挺好看的男人，两人坐在火堆边，神色凝着地说着话。
吴邪这个名字，还是小哑巴听其他人叫的。
长得好看，名字也还挺好听地。
听见吴邪的问话，张起灵不欲回答，起身，准备离开。
吴邪也立马跟着起身，叫住了他。
“你先别走。”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进青铜门？”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不联系我呢？”
一连串的问句，听这意思，两人应该很熟。
原地，张起灵仍是没有回话。
“......”
吴邪不免着急，声音无奈地发问。
“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淡淡冷冷。
“这是我的事。”
他转过身，看着吴邪，火堆的红光印在两人的脸上，忽明忽灭的闪烁着。
“是啊，”吴邪说道，“这的确是你的事情，你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
这话有点像是赌气。
张起灵错开他的眼神。
“你不该卷进来。”
“你三叔，已经为你做了很多事。”
吴邪点了下头，声音软和了些，续说道。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满足了。”
“可偏偏所有的人，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吴邪走近了一步，眼神直对上张起灵。
“你懂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痛苦吗？”
闻言，张起灵朝他走近一步。
黑色兜帽下的那张俊逸脸庞，脸色有些白，额前的碎发耷下来，轻轻遮住一点眼睛。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双淡然如水的眸子，少了些清冷，多了一分不明的味道。
嗓音沉和，说道。
“我比你更了解。”
“......”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那种痛苦，闷油瓶比他多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
思及，他微敛眼，抿了下唇，轻点头，有些愧色。
“对不起。”
“我知道你也很想记起以前的事情。”
记起以前的事情？
暗处的小哑巴，听着两人的谈话，不由蹙眉。
难道，张起灵和她一样，也不记得所有的事了吗？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夜幕下，张起灵轻轻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寒月，说不出的孤寂和薄凉。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如果你消失了，”吴邪看着他，目露真诚，“至少我会发现。”
隐在黑暗里的小哑巴听到这些话，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浮现出疑惑和不解。
低头，看着自己时而实，时而透明的手。歪了歪头，不明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或者是个什么东西。
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跟在张起灵身边了。
她只知道，自己得一直跟着他。
“.......”
忽然，小哑巴整个身体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没有来由。
脑子变得昏沉，视线也变得模糊。
小哑巴有些站不稳，手撑在一棵树上，额头结出一层冷汗，看起来很难受。
怎么...回事....
“你至少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不远处，吴邪锲而不舍地想知道些什么，追问道。
“你在青铜门后面，看到了什么？”
张起灵背对着他，没回头。
“终极。”
“一切万物的终极。”
吴邪不懂。
“什么是终极啊 ？”
“......”
片刻后，张起灵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微抿了下嘴角。
转过头，看着吴邪，只留下一句。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然后，就离开了。
“.....”
见张起灵走了，小哑巴咬牙忍着痛，也默默跟着离开了树林。
脸色苍白的小哑巴，步伐有些凌乱，整个身体疼得无以复加，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一样。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得回到张起灵的身边。
看见张起灵进了帐篷，小哑巴避开人，也赶紧跟着钻了进去。
可奇怪的是，她一进帐篷，身上的那道疼痛就减弱了。
好像，她越靠近张起灵，疼痛就会越小。
等最后，她站到张起灵面前时，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那道猛烈的疼痛，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她没事了，走进去，正看见张起灵站在帐篷的小窗边，看着外面的吴邪。
“......”
火堆旁，吴邪还是皱眉苦思的模样。
感觉到张起灵的情绪不对劲，小哑巴从暗处走出来，清亮水盈的眼眸中露出几分担忧。
“……”
察觉到小哑巴的视线，张起灵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很淡。
“没事。”
话落，那道狭长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凝，察觉到小哑巴身上的气场十分紊乱，墨眉霎时蹙紧。
他感觉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
好像是从青铜门出来后，她的身体就有些不对劲了。
“咕～”
空荡荡的帐篷里，骤然响起一道清晰的肚子咕咕声。
张起灵抬眸看去，就见小哑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
“......”
片刻，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转过身，从桌上的背包里摸出一袋压缩饼干。
走回来，递给了小哑巴。
小姑娘立即高兴了，圆圆亮亮的杏眸迸发出愉悦的色彩。接过饼干，在床沿边坐下，像只仓鼠一样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咔哧咔哧”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还莫名其妙的热泪盈眶起来。
啊——饭啊——
张起灵终于记起来给她放饭了。
太不容易了——呜——
想着想着，又咬下一大口饼干“咔哧咔哧”的嚼得飞快。
莫名其妙能读懂她心声的张起灵：“......”
他记得，她上一次吃饭也不过是三个小时前的事。
蓦地，他又听见正在吃东西的小哑巴在心里哭唧唧道。
呜——
这种风餐露宿，寄人篱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呜——
黑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抬起，张起灵那双清漠的眼眸静静看向那个边吃东西，边进行丰富心理活动的小姑娘。
此刻，她正大摇大摆地待在他的帐篷里，坐着他的床铺，吃着他的饼干...
风餐露宿？
寄人篱下？
思及，张起灵沉默了。
“.......”
第二日，艳阳高照
数辆拉风的路虎，穿梭在一片广阔的沙漠中。
不过，才行进了一个小时左右，车队就遇到了沙尘暴。
黄沙呼啸，风尘迷眼，车队也被吹得七零八落，四散开来。
“停车！”
“快停车！”
对讲机里，忽然传出阿宁着急的指挥声。
然而，已经听不到回应了。
漫天的黄沙中，车队彻底迷失方向，失去所有联系。
在车里有被风沙掩埋的危险。阿宁，同车上的黑瞎子，张起灵，三人纷纷下车。
猛烈的风暴，稍不注意，怕是都要被刮走。
阿宁一个翻身，蹲在车顶，掏出信号枪，一道红色的亮光直冲天际。在迷蒙的风沙中，闪烁出不算强烈的光。
黑瞎子用脖上的围巾捂着口鼻，有些困难地对阿宁喊道。
“这么大的风沙，能见度太低了。”
“他们不一定能找过来。”
出发时，小哑巴本来混进了车队，跟在张起灵那辆车的背后。
谁知道，沙尘暴突然来了。
刚一停车，那几个阿宁队伍里的人也下来了。
后面，就都纷纷被风沙迷眼，吹得各自分散开了。
小哑巴自己也差点迷失方向，捂着口鼻，艰难地在风沙中寻找张起灵的踪影。
一时不察，走到一个小沙坡的边缘，踩空，直接栽进去了，成了一根倒栽葱。
“......”
当张起灵避开阿宁两人倒回来，寻找离得近的小哑巴时，在漫天的黄沙中，只看见一个尖尖的沙堆里，露出来一小点黑色的衣角。
他勉强辨认出那里有个人。
张起灵顶着风沙走过去，双手在沙堆里挖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刨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她脑袋上的兜帽掉了，一头黑色的头发凌乱着，发间还有不少的黄沙子。原本白皙的脸庞，现在灰漆漆地，活像个小乞丐。
小哑巴刚被挖出来，就像个小蚌精一样，吐了一嘴的沙出来。
皱着眉，嫌弃地“噗”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嘴里的沙子吐干净。
“......”
叻，难吃死了。
小哑巴苦着脸，一边委屈巴巴地理着头上的乱发，一边站起来。
张起灵看了眼灰扑扑的小姑娘，那双如雪山般清冷的星眸，无惊无澜。
开口，嗓音淡凉。
“跟上。”
小哑巴戴上黑色的兜帽，点点头，见张起灵走向另一个方向，自己也连忙跟了上去。
张起灵回到之前停车的地方，阿宁和黑瞎子也在那里。
过去时，黑瞎子正用围巾把自己包得像个东北大妈，严严实实地，只露出那一双戴着墨镜的眼睛。
看见张起灵回来了，他朝人身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哑巴张，你去哪儿了？”
这时，阿宁从车上跳下来，顶着越发猛烈的风沙走过来。
“风沙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张起灵回了队伍，小哑巴就在保证能看见他的地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漫天的风沙狂啸，几人只能先转移阵地，寻求安全的地方避险。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背风坡待着。
过了好久，风沙才开始慢慢变小。
车队的所有人都走散了，吴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张起灵要去找他。
看着检查指北针的张起灵，阿宁忽然说道。
“我也去。”
见状，一旁的黑瞎子开口道。
“你别去了，我跟他，”说着，他下巴指了下张起灵，“把人带回来。”
阿宁：“不行，我得去找定主卓玛。”
定主卓玛是此行的关键人物，十分重要，阿宁不放心。
黑瞎子又和她掰扯了几句。
后来，还是张起灵和黑瞎子去找人了。
沙漠太大，两人分开找，速度更快。
等看到黑瞎子走向另一个方向后，小哑巴也放心地走了出来，跟在张起灵身后，亦步亦趋地，像个忠心的小尾巴。
她能感觉到，张起灵现在有点担心。
是因为，那个叫吴邪的人吗？
风沙后，沙漠重归平静。
天空中，太阳慢慢往西沉落，气温倒是越来越高。干燥，炙热，炭烤着人的意志。
在一座沙丘上，两个清瘦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坡上走下来。
半道，直接瘫坐在沙地上。
吴邪双手撑着地，嘴唇有些发白，脸色看起来不算好，疲累地喘着气道。
“刚刚爬出流沙坑，又走了那么多的路。”
“好累啊。”
他旁边，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模样清秀标志，近乎漂亮。
稍细的凤眸乌眉，眼角微微上扬，有少许多情的风姿。有点像是刚嫩粉的桃花瓣，艳而不妖。
能用在女人身上的形容词，居然也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却并不违和。
甚至还觉得词藻仍不够贴切，不够美，形容不出他的好看。
这人正是追随蛛丝马迹，一路查过来，追到塔木陀来的解雨臣。
此刻，也跟着吴邪一起瘫坐在沙丘上，疲倦不堪。
“吴邪，咱们必须找一个避风的地方。”
“要不然会被冻死。”
两个人遇上沙尘暴后，先是遇到了流沙。然后，又在沙漠里走了好几个小时，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吴邪把水瓶举在半空中，用力晃了晃，一点水也倒不出来了。
眼前，视线慢慢变得模糊，脑子也昏昏沉沉。
他气息很虚弱，讷讷念了一句。
“我想回家。”
说完，便无力地往后一躺，倒下了。
旁边的解雨臣想去拉他，脸色同样发白，着急道。
“吴邪，现在不能睡。”
吴邪有气无力道：“我得休息一会儿。”
说着，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眨了眨，终是陷入了黑暗中。
“吴邪....”
“吴邪....”
解雨臣想拉他，无奈自己也没了力气。
最后，也陷入昏迷，倒在吴邪旁边。
....
找到吴邪和解雨臣时，两个人都昏迷了，倒在沙漠里。
张起灵把吴邪扶起来，冷色的眸中，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薄唇抿紧了些。
接着，便把人背了起来。
抬脚，就要往回走。
刚走出一步，忽然被身边的小哑巴拽住了衣服，扯了扯。
张起灵回头，小哑巴就伸出手，指着他的背后。
原地，沙丘上，还有一个同样昏迷的人。
小哑巴伸手指了指那个昏迷的白衣男人，回头，水盈的眸子看向张起灵，目露询问之意。
这个人，怎么办？
“带上。”
张起灵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
说着，他便后退一步，蹲下身，抓住那个白衣男人的腿，又站起来。
接着，小哑巴就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衣男人，被张起灵拖着双腿，然后，整个上半身躺在沙子里，被拖着走。
沙漠里，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
“.....”
张起灵走了一会儿，小哑巴便跑着追了上来。
看不下去地指了指地上的男人，示意交给她。
张起灵松手后，小哑巴就蹲下身，抱住白衣男人的腰，直接把人扛了起来。
搁在肩膀上，甚至颠了颠。
简直就是一个怪力少女。
白衣男人被扛起来，以腰为中线，修长的身体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对折。人是被扛起来了，一双大长腿倒是还耷拉在地上。
瘦弱娇小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快有自己身体两倍重的男人。
这画面，十分诡异。
张起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
片刻后，还是小哑巴自己反应过来了。
见昏迷的吴邪稳稳当当地趴在张起灵的背上，十分舒适安稳。
反观自己，小哑巴低头看了一眼白衣男人耷拉在地上的双腿。
这才意识自己扛人的举动有多粗鲁，宛若一个莽夫。
小哑巴默默把人放下来，换了一个背人的姿势。
然后，继续跟着前面的张起灵，往回走。
在清醒和迷蒙交织时，解雨臣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朦朦胧胧地，模糊，很不真切。
他似乎看见一个脸颊莹白，清丽冷颜的小姑娘，背着自己在沙漠里走。
鼻间，有一点雪山上的干净清凉地味道，淡淡地。
再接着，眼皮沉重，他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
走到一半的时候，张起灵背上的人有了动静，吴邪似乎要醒了。
小哑巴下意识隐蔽，怕别人发现自己。
在吴邪睁眼之前，她有些慌张，快速把背上的白衣男人往地上一放。
“噗通”一声，昏迷的解雨臣被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小哑巴慌慌忙忙地往旁边的沙丘跑。
脑袋上的黑色兜帽在背人的时候就掉了，一头柔顺的黑色发丝在空中飞舞，黑衣黑裤在沙漠里狂奔，活像一只扭曲的海带精。
原地，张起灵只能又默默捡起地上的某人，拖着继续走。
“......”
吴邪睁开眼，被光刺得眯了眯眼。
意识到自己被张起灵背着后，吴邪喊了他一声，声音还很虚弱。
“小哥。”
张起灵侧首，看了眼背上的人，沉声道。
“我来晚了。”
吴邪趴在人背上，四处看了看，想起和自己一同经历了“浪漫旅行”的小伙伴—解雨臣，问道。
“小花呢？”
张起灵：“后面。”
吴邪往后一看。
“后面没人啊。”
张起灵：“下面。”
吴邪再往后一看，才发现解雨臣被张起灵拽着两条腿，整个上半身睡在沙土里，好像是犁地一般，在沙漠里被拖行。
后面，是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也不知道是拖着人走了多久了。
“……”
暗处，小哑巴看着又被拖着走的白衣男人。
杏眸中，默默闪过一抹情绪，应该是抱歉。
对不起啊....
黑漆漆的天空中，大片大片厚积的云层满满当当地挤在天上，压抑得厉害。好像是鬼魅一般，幽暗地有些诡异。
夜幕下，歪倒生锈的铁围栏，年代稍显久远的门牌，长满院子没过小腿的杂草。加上夜晚降临，更是给这一座废弃的疗养院增添了几分怪异，阴森。
吴邪把挎包斜背在肩上，清亮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一切，心里无端有些虚。
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地嘟囔道。
“疗养院又没有棺材，总不可能诈尸了吧。”
话落，院墙边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哒”！
“谁？”
吴邪瞬间犹如炸毛的猫，戒备心一霎时提到最高。
那双清澈的眼眸紧盯着发出声音的位置。
那是一个院墙的角落，墙上的围栏歪歪倒倒，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晃的发出“吱嘎——”的响声。
他刚刚，分明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谁在哪里？”
吴邪握紧胸前的包带，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过去。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全落在疗养院外围大树上的一个小姑娘眼里。
那抹粉色的唇角露出捉弄人得逞后的笑容，像只偷腥的小猫儿。
哈哈哈——
没错，刚刚的动静就是她弄出来的。
她正在树上待着无聊，就看见这个男人背着包往疗养院走来。见人明显有些害怕的样子，她就扔了点东西进去吓唬他。
现在，她又看见吴邪明明被吓到了，还要壮着胆子去察看情况。
样貌清俊的男人谨慎地举着手电四处打量，嘴上还充气势地嚷嚷道。
“我跟你说，我可练过啊，拳头比沙包还大！”
“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一拳就能把你打成肉泥啊！”
听见男人明显唬人的话，小姑娘乐得更开心，捧着肚子，背靠着大树的树干间，笑得直抖，弄得树叶们簌簌响动，幸好被吹拂而过的夜风盖住了。
这人好有意思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她不会说话的话，笑声估计早就让吴邪听见了。
“.....”
看见吴邪慢慢走到院墙边，伸着脑袋到处张望的样子，好像一只在察看情况的狗狗祟祟的小狗。
小姑娘捉弄人的心思又上来了，皓白如玉的手腕一转，折下一根树枝，刚想扔出去...
忽然想到要是真把这个男人吓得大叫，到时候，再把疗养院里的张起灵喊出来....她就得挨收拾了！
思及，小姑娘瘪瘪嘴，纤细的手指翻转，将树枝打落出去。
“嗖——”
那枝细细的树枝从她的指间飞出去，好似一道利剑，直直地插进了下面的泥土中。
随后，小姑娘继续隐在大树间，捧着一张白嫩生生的小脸。
瞪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只能看着没发现什么情况的吴邪，转身走进了疗养院。
“.....”
唉～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微微侧身，在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因着这一动作，黑色连帽衫的宽大帽檐下，露出几许柔顺的黑色发丝，随着夜风在空中飘扬。
她抬起头，从树叶缝隙中看着漆黑的夜空。
“.......”
无聊地想到，张起灵怎么还不出来啊。
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整片天，好像是一个巨大黑洞，映在小姑娘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显得空洞，迷茫。正如她看不清的过去和未来。
说起张起灵呢，他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也是她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而她呢，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所有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
她不会说话，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简直是个怪物。
幸好第一次见到张起灵的时候，他没有一刀结果她。
她听别人叫过他小哥，哑巴张...
后来才知道，他叫张起灵。
也是从那时开始，就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得一直跟着他。
前几天，她才跟着张起灵去了一趟杭州。
在路边的一家盲人按摩摊上，一个戴墨镜的瞎子给张起灵递了一张名片，说。
“青海格尔木，老外夹喇嘛。”
“去吗？”
张起灵清冷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两根手指夹住名片，收了下来。
他的手指，似乎比常人的要长很多。
接下名片，这该是要去的意思。
起身，刚走出几步，又被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瞎子叫住了。
“诶。”
见张起灵停下脚步，他闲庭信步地走过来。
那几步走得，可真不像是个瞎子。
瞎子侧对着人，毫不在意略显冰冷的张起灵。
随即递出一张名片，声音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有空来光顾我的按摩店。”
“还有很多特殊服务哦～”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十分荡漾。
“......”
诚然，张起灵没理，径直走了。
待周围没人的时候，她才从暗地里走出来，默默跟在张起灵身后，盯着他口袋里的名片瞧。
望眼欲穿，想看清上面写得什么。
小姑娘期期切切地，像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尾巴。
“咚——”
前面的人不知怎么停了下来，她没注意，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张起灵的后背。
她不会说话，一张清丽的小脸蛋只能皱着眉头，痛得龇牙咧嘴。
他是铁做的嘛，好硬，嘶——
张起灵转过头，刚好看见小姑娘痛得面部扭曲的模样，白皙的小手狂搓着被撞的额头，难道是想快速消肿？
那双清澈的眼睛，清清冷冷，没有丝毫情绪，静静注视着她。
片刻，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淡黄色的名片，递过去。
一直盯着他的口袋看，是想要这个吧。
正捂着额头的小姑娘一瞧，也不顾痛了。接过那张名片，翻来翻去地看了看。
上面只有一个人名，“裘德考。”
当即，觉得无趣。
她不自觉撅了撅嘴巴，好像是有点不太满意的样子。
“.....”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云顶天宫时，他进了青铜门。
这个小姑娘，就是从那时出现的，然后就一直跟着他。
之后，出青铜门，她也一直当着张起灵的小尾巴。
平日里，她不会轻易在常人面前出现，只是在暗地里一直默默跟着他。
而且，小姑娘也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除去有时候会跳出来，双手各种胡乱地比划要吃的，其他没出来的时候.....还是挺安静地。
现在，张起灵已经习惯她的跟随了。
小姑娘没从名片得到有趣的消息，看过后，就把名片还给了张起灵。
想起刚刚那个瞎子男人说的话，她用手比划着，一会儿指刚刚的按摩摊，一会儿双手比圈放在眼睛上，假装墨镜。
（刚刚...刚刚那个瞎子...说得夹喇嘛是..什么意思？）
夹喇嘛三个字不会比划，小哑巴有些着急，一阵手舞足蹈的胡乱忙活。
一边用两根手指不停地做着夹东西的动作，一边用期待看懂的眼神望着张起灵。
“......”
所幸，张起灵懂了。
淡淡开口，言简意赅。
“下墓。”
夹喇嘛，是牵头组织下墓的意思。
下墓？小哑巴不懂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下墓，是去墓里面吗？
去墓里干什么？参观尸体吗？
待她反应过来，张起灵一身黑衣黑裤，背影清冷，已经走远了。
小哑巴赶忙跟上，跑了几步，走在张起灵身边，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
见那双淡然的眼眸看过来，她又露出一个嫩生生的甜笑，充满讨好的意味。
手指着之前的按摩摊，又比了下墨镜。接着，两只小手在空中轻轻捏了捏，很像一只小仓鼠。
（那那个瞎子...说的特殊服务...是什么？）
（是要请你...吃饭吗？）
说着，她又比了个筷子夹东西吃饭的动作。
然后，就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期待地看着张起灵。
面对这热切的眼神，张起灵：“......”
见张起灵不回答，小哑巴又手舞足蹈的忙活了好一阵，再次问道。
（特殊服务...是什么？）
张起灵又默了一瞬，才回道。
“别问了。”
小哑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见张起灵沉默着，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又瘪了瘪嘴巴，垂下脑袋，拍了拍自己还算鼓囊的小肚子。
然后，抬起杏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意思十分明显。
（饿了...）
又饿了?
那双清冷的黑眸，微不可察地露出一抹惑色。
两个小时前，他才带小哑巴去吃了两屉馄饨小笼，一大碗片儿川，还有三个酥油饼。
摸了下兜里薄薄的几张钱，张起灵轻抿了下薄唇，沉默地走在了前面。
“......”
如果王胖子或者吴邪在这里的话，指定要调侃这就是那篇著名散文《背影》里的父亲背影！
见状，小哑巴立马眼睛发亮，一蹦一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一高一矮，同样的一身黑衣黑裤，戴着黑色的兜帽。
如果不是小姑娘比他矮了一个半的脑袋，背影和张起灵简直一模一样。
.......
之后，她就和张起灵来到了青海，格尔木。
半个小时前，他和那个瞎子男人刚进去。
小哑巴坐在大树上，百无聊赖。
和张起灵来的人，除了那个瞎子，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现在，以一个叫阿宁的女人为首，几个人在下面的那辆面包车上，在疗养院外面等。
小哑巴不方便暴露在外人面前，只好离那辆车远远地。
“吱——”
在虫鸣叫得人烦躁的时候，小哑巴打了一个哈欠，正好看见从疗养院里跑出来的几个人。
她扶着树干，直起身。
一张稚嫩青涩的脸庞上，困倦的眼神清明不少。
“.....”
老旧的疗养院里，急吼吼跑出来三个人。
冲在第一个的，是那个戴墨镜的瞎子，然后是张起灵。
最后，是先前进入疗养院的年轻男人。
几个人跑得飞快，好似疗养院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得他们争先恐后地跳出了围墙。
“哧——”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甩尾到疗养院门口，接上那个瞎子和张起灵，踩下油门，一下子冲出去老远。
“诶，等等我！”
“等等我，我还没上车呢！”
落后一步的年轻男人，跟着面包车的尾巴猛追，正是之前进入疗养院的吴邪。
“等等我！”
“诶，我还没上车呢——”
吴邪奋力直追面包车的画面，如果把台词换一换，那就可以成为一幕不错的偶像剧悲情名场面了。
追了好一会儿，面包车好似才终于意识到还有一个人，速度慢慢降下来。
吴邪就趁这时候，呲溜一下钻了上去，躺在座椅上，生无可恋地大喘气。
脑袋靠在椅背上，微张着嘴，有点呆，好似魂都跑丢了半个。
“......”
而在面包车出现后，就一直跑步跟着的小哑巴。也趁吴邪上车的空隙，从树上悄悄落下来，趴到面包车的顶上，好似一只灵活的壁虎。
车顶，只响起一道很轻微的落地声。
这时，车上几人的注意力都在刚上车的吴邪身上，没注意到这声响。
只有张起灵微微抬眼，看了下车顶。
“.....”
面包车内，吴邪刚刚平复好紊乱的气息，就看见副驾驶转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老板？”
“阿宁？”
看见副驾驶上的那个漂亮女人，吴邪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阿宁打量了他几眼，说道。
“你在杭州装得那么像，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吴邪瞬间想起阿宁几天前在杭州出现过，反应过来道。
“所以你是故意试探我的？”
阿宁笑了下，没回他。
吴邪又问道：“你录像带也有夹层？”
阿宁感慨一句。
“看来，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天真无邪了。”
“好在我这次行动够快，”吴邪扯了扯怀里的包，抱紧。
“不然，还真被你唬过去了。”
“彼此彼此，”阿宁问道，“你在疗养院里找到什么？”
吴邪没好气道：“不是让你们先找到了吗。”
闻言，阿宁的笑容就带了几分满意，转过头去，没继续说话。
吴邪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瞥了眼怀里的包，下意识抱紧了些。
包里，陈文锦的日记，十分重要。
面包车从疗养院离开后，又行驶了很久，一直开到另一处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岭。
天亮时，趴在面包车上的小哑巴，远远看见山林之间有好几个大帐篷，围在一起，像是个营地。
有人正拎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装备，在帐篷间穿梭忙碌着。
“哒——”
在快到达营地前，又是这样一声响。
小哑巴从面包车顶跳下去，动作很轻，干净利落，藏进了一处树林里。
车内，张起灵双手抱怀，睁开眼，眼眸清明。
“.....”
面包车缓缓停下，阿宁率先从副驾驶下车，走向营地中心。
吴邪下车后，看着在这荒郊野岭里，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的一处营地，心中感慨。
大手笔啊。
这时，张起灵从他身边走过，吴邪一把将人抓住。
“诶，小哥。”
“你为什么和这些人在一起啊？”
此时，离营地不远的几棵树后，小哑巴悄悄冒出脑袋。
看见之前进入疗养院的年轻男人，正和张起灵说话，看起来是认识的样子。
完了，他不会是在和张起灵告状吧？！
不会不会，他当时都没发现自己。
想着，小哑巴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个男人。
瞧起来有些文弱，皮肤白皙，面如冠玉。清新温和的长相，可称俊美，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看着他，会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
这让小哑巴想起了在杭州看过的西湖，和醺的阳光下，湖水沾了温度，温温柔柔地。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拂过一阵微风，舒适畅松。
他像是那西湖里的水，又像是那西湖面的风。
看着，便叫人舒服极了。
还挺好看的，小哑巴想着。
营地里吵吵闹闹地，正在搬什么东西。
“老高，过来搭把手。”
“乌老四，路线制定好了吗？”
“......”
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吴邪扯着张起灵，追问道。
“你什么时候从青铜门里出来的？”
“你今天不说，就不许走了。”
然后，小哑巴就看见那个好看的男人双手拽住张起灵的衣领，像是在质问什么。
后来，又说了几句话，张起灵就离开了。
只剩下那个好看的男人，和那个戴墨镜的瞎子说话。
“不是，你谁啊？”
见眼前的人非要卖墨镜给自己，本就心烦的吴邪，不禁声音提高了些。
这时，阿宁走了过来，介绍道。
“黑眼镜，道上人称‘黑爷’。”
“他和张起灵，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顾问。”
原来，那个瞎子叫黑眼镜啊。
小哑巴看着那个不算正经的俊逸男人，视线落在他的黑色墨镜上，变得狐疑。
他到底是不是个瞎子啊？
后面，几人在说什么，小哑巴就没听了。
见张起灵走远了，她忙沿着茂密的林子，避着人，追了上去。
张起灵率先进了一顶帐篷。
之后，那个叫黑眼镜的，还有那个好看的年轻男人都进去了。
小哑巴避着人，偷偷摸摸地在帐篷外面听。
一个叫定主卓玛的人在说话，好像是在说什么陈文锦，考察队，还有什么雨中的鬼城之类的。
总之，好像是要去柴达木的塔木陀。
她听得迷糊，又偷摸地想从帐篷的小窗户往里看。
刚一探头，就对上张起灵那双冷色的黑眸。
“......”
默默地，她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甚至贴心的把窗帘布盖好。
见那颗偷听的小脑袋从小窗边消失，张起灵才转过了头。
“.......”
夜幕悄悄降临
小哑巴又看见那个叫扎西的藏族人，避开阿宁队伍里的人，单独来找张起灵和吴邪。他是定主卓玛的孙子，说定主卓玛要见他们。
小哑巴在外面听着，似乎是说一个叫陈文锦的人，给他们带了话，说在西王母宫等他们。
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在帐篷外，有点无聊地用脚画圈圈。
抬头，看着清冷的月亮。
心里却在想到，张起灵再不出来给她放饭，她真的就要饿死了....
啊——饭——
啊——张起灵——
啊——好饿——
“你说，陈文锦为什么单独给咱们俩传口信呢？”
从定主卓玛的帐篷出来后，张起灵就和那个叫吴邪的长得挺好看的男人，两人坐在火堆边，神色凝着地说着话。
吴邪这个名字，还是小哑巴听其他人叫的。
长得好看，名字也还挺好听地。
听见吴邪的问话，张起灵不欲回答，起身，准备离开。
吴邪也立马跟着起身，叫住了他。
“你先别走。”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进青铜门？”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不联系我呢？”
一连串的问句，听这意思，两人应该很熟。
原地，张起灵仍是没有回话。
“......”
吴邪不免着急，声音无奈地发问。
“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淡淡冷冷。
“这是我的事。”
他转过身，看着吴邪，火堆的红光印在两人的脸上，忽明忽灭的闪烁着。
“是啊，”吴邪说道，“这的确是你的事情，你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
这话有点像是赌气。
张起灵错开他的眼神。
“你不该卷进来。”
“你三叔，已经为你做了很多事。”
吴邪点了下头，声音软和了些，续说道。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满足了。”
“可偏偏所有的人，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吴邪走近了一步，眼神直对上张起灵。
“你懂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痛苦吗？”
闻言，张起灵朝他走近一步。
黑色兜帽下的那张俊逸脸庞，脸色有些白，额前的碎发耷下来，轻轻遮住一点眼睛。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双淡然如水的眸子，少了些清冷，多了一分不明的味道。
嗓音沉和，说道。
“我比你更了解。”
“......”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那种痛苦，闷油瓶比他多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
思及，他微敛眼，抿了下唇，轻点头，有些愧色。
“对不起。”
“我知道你也很想记起以前的事情。”
记起以前的事情？
暗处的小哑巴，听着两人的谈话，不由蹙眉。
难道，张起灵和她一样，也不记得所有的事了吗？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夜幕下，张起灵轻轻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寒月，说不出的孤寂和薄凉。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如果你消失了，”吴邪看着他，目露真诚，“至少我会发现。”
隐在黑暗里的小哑巴听到这些话，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浮现出疑惑和不解。
低头，看着自己时而实，时而透明的手。歪了歪头，不明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或者是个什么东西。
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跟在张起灵身边了。
她只知道，自己得一直跟着他。
“.......”
忽然，小哑巴整个身体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没有来由。
脑子变得昏沉，视线也变得模糊。
小哑巴有些站不稳，手撑在一棵树上，额头结出一层冷汗，看起来很难受。
怎么...回事....
“你至少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不远处，吴邪锲而不舍地想知道些什么，追问道。
“你在青铜门后面，看到了什么？”
张起灵背对着他，没回头。
“终极。”
“一切万物的终极。”
吴邪不懂。
“什么是终极啊 ？”
“......”
片刻后，张起灵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微抿了下嘴角。
转过头，看着吴邪，只留下一句。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然后，就离开了。
“.....”
见张起灵走了，小哑巴咬牙忍着痛，也默默跟着离开了树林。
脸色苍白的小哑巴，步伐有些凌乱，整个身体疼得无以复加，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一样。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得回到张起灵的身边。
看见张起灵进了帐篷，小哑巴避开人，也赶紧跟着钻了进去。
可奇怪的是，她一进帐篷，身上的那道疼痛就减弱了。
好像，她越靠近张起灵，疼痛就会越小。
等最后，她站到张起灵面前时，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那道猛烈的疼痛，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她没事了，走进去，正看见张起灵站在帐篷的小窗边，看着外面的吴邪。
“......”
火堆旁，吴邪还是皱眉苦思的模样。
感觉到张起灵的情绪不对劲，小哑巴从暗处走出来，清亮水盈的眼眸中露出几分担忧。
“……”
察觉到小哑巴的视线，张起灵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很淡。
“没事。”
话落，那道狭长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凝，察觉到小哑巴身上的气场十分紊乱，墨眉霎时蹙紧。
他感觉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
好像是从青铜门出来后，她的身体就有些不对劲了。
“咕～”
空荡荡的帐篷里，骤然响起一道清晰的肚子咕咕声。
张起灵抬眸看去，就见小哑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
“......”
片刻，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转过身，从桌上的背包里摸出一袋压缩饼干。
走回来，递给了小哑巴。
小姑娘立即高兴了，圆圆亮亮的杏眸迸发出愉悦的色彩。接过饼干，在床沿边坐下，像只仓鼠一样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咔哧咔哧”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还莫名其妙的热泪盈眶起来。
啊——饭啊——
张起灵终于记起来给她放饭了。
太不容易了——呜——
想着想着，又咬下一大口饼干“咔哧咔哧”的嚼得飞快。
莫名其妙能读懂她心声的张起灵：“......”
他记得，她上一次吃饭也不过是三个小时前的事。
蓦地，他又听见正在吃东西的小哑巴在心里哭唧唧道。
呜——
这种风餐露宿，寄人篱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呜——
黑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抬起，张起灵那双清漠的眼眸静静看向那个边吃东西，边进行丰富心理活动的小姑娘。
此刻，她正大摇大摆地待在他的帐篷里，坐着他的床铺，吃着他的饼干...
风餐露宿？
寄人篱下？
思及，张起灵沉默了。
“.......”
第二日，艳阳高照
数辆拉风的路虎，穿梭在一片广阔的沙漠中。
不过，才行进了一个小时左右，车队就遇到了沙尘暴。
黄沙呼啸，风尘迷眼，车队也被吹得七零八落，四散开来。
“停车！”
“快停车！”
对讲机里，忽然传出阿宁着急的指挥声。
然而，已经听不到回应了。
漫天的黄沙中，车队彻底迷失方向，失去所有联系。
在车里有被风沙掩埋的危险。阿宁，同车上的黑瞎子，张起灵，三人纷纷下车。
猛烈的风暴，稍不注意，怕是都要被刮走。
阿宁一个翻身，蹲在车顶，掏出信号枪，一道红色的亮光直冲天际。在迷蒙的风沙中，闪烁出不算强烈的光。
黑瞎子用脖上的围巾捂着口鼻，有些困难地对阿宁喊道。
“这么大的风沙，能见度太低了。”
“他们不一定能找过来。”
出发时，小哑巴本来混进了车队，跟在张起灵那辆车的背后。
谁知道，沙尘暴突然来了。
刚一停车，那几个阿宁队伍里的人也下来了。
后面，就都纷纷被风沙迷眼，吹得各自分散开了。
小哑巴自己也差点迷失方向，捂着口鼻，艰难地在风沙中寻找张起灵的踪影。
一时不察，走到一个小沙坡的边缘，踩空，直接栽进去了，成了一根倒栽葱。
“......”
当张起灵避开阿宁两人倒回来，寻找离得近的小哑巴时，在漫天的黄沙中，只看见一个尖尖的沙堆里，露出来一小点黑色的衣角。
他勉强辨认出那里有个人。
张起灵顶着风沙走过去，双手在沙堆里挖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刨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她脑袋上的兜帽掉了，一头黑色的头发凌乱着，发间还有不少的黄沙子。原本白皙的脸庞，现在灰漆漆地，活像个小乞丐。
小哑巴刚被挖出来，就像个小蚌精一样，吐了一嘴的沙出来。
皱着眉，嫌弃地“噗”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嘴里的沙子吐干净。
“......”
叻，难吃死了。
小哑巴苦着脸，一边委屈巴巴地理着头上的乱发，一边站起来。
张起灵看了眼灰扑扑的小姑娘，那双如雪山般清冷的星眸，无惊无澜。
开口，嗓音淡凉。
“跟上。”
小哑巴戴上黑色的兜帽，点点头，见张起灵走向另一个方向，自己也连忙跟了上去。
张起灵回到之前停车的地方，阿宁和黑瞎子也在那里。
过去时，黑瞎子正用围巾把自己包得像个东北大妈，严严实实地，只露出那一双戴着墨镜的眼睛。
看见张起灵回来了，他朝人身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哑巴张，你去哪儿了？”
这时，阿宁从车上跳下来，顶着越发猛烈的风沙走过来。
“风沙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张起灵回了队伍，小哑巴就在保证能看见他的地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漫天的风沙狂啸，几人只能先转移阵地，寻求安全的地方避险。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背风坡待着。
过了好久，风沙才开始慢慢变小。
车队的所有人都走散了，吴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张起灵要去找他。
看着检查指北针的张起灵，阿宁忽然说道。
“我也去。”
见状，一旁的黑瞎子开口道。
“你别去了，我跟他，”说着，他下巴指了下张起灵，“把人带回来。”
阿宁：“不行，我得去找定主卓玛。”
定主卓玛是此行的关键人物，十分重要，阿宁不放心。
黑瞎子又和她掰扯了几句。
后来，还是张起灵和黑瞎子去找人了。
沙漠太大，两人分开找，速度更快。
等看到黑瞎子走向另一个方向后，小哑巴也放心地走了出来，跟在张起灵身后，亦步亦趋地，像个忠心的小尾巴。
她能感觉到，张起灵现在有点担心。
是因为，那个叫吴邪的人吗？
风沙后，沙漠重归平静。
天空中，太阳慢慢往西沉落，气温倒是越来越高。干燥，炙热，炭烤着人的意志。
在一座沙丘上，两个清瘦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坡上走下来。
半道，直接瘫坐在沙地上。
吴邪双手撑着地，嘴唇有些发白，脸色看起来不算好，疲累地喘着气道。
“刚刚爬出流沙坑，又走了那么多的路。”
“好累啊。”
他旁边，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模样清秀标志，近乎漂亮。
稍细的凤眸乌眉，眼角微微上扬，有少许多情的风姿。有点像是刚嫩粉的桃花瓣，艳而不妖。
能用在女人身上的形容词，居然也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却并不违和。
甚至还觉得词藻仍不够贴切，不够美，形容不出他的好看。
这人正是追随蛛丝马迹，一路查过来，追到塔木陀来的解雨臣。
此刻，也跟着吴邪一起瘫坐在沙丘上，疲倦不堪。
“吴邪，咱们必须找一个避风的地方。”
“要不然会被冻死。”
两个人遇上沙尘暴后，先是遇到了流沙。然后，又在沙漠里走了好几个小时，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吴邪把水瓶举在半空中，用力晃了晃，一点水也倒不出来了。
眼前，视线慢慢变得模糊，脑子也昏昏沉沉。
他气息很虚弱，讷讷念了一句。
“我想回家。”
说完，便无力地往后一躺，倒下了。
旁边的解雨臣想去拉他，脸色同样发白，着急道。
“吴邪，现在不能睡。”
吴邪有气无力道：“我得休息一会儿。”
说着，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眨了眨，终是陷入了黑暗中。
“吴邪....”
“吴邪....”
解雨臣想拉他，无奈自己也没了力气。
最后，也陷入昏迷，倒在吴邪旁边。
....
找到吴邪和解雨臣时，两个人都昏迷了，倒在沙漠里。
张起灵把吴邪扶起来，冷色的眸中，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薄唇抿紧了些。
接着，便把人背了起来。
抬脚，就要往回走。
刚走出一步，忽然被身边的小哑巴拽住了衣服，扯了扯。
张起灵回头，小哑巴就伸出手，指着他的背后。
原地，沙丘上，还有一个同样昏迷的人。
小哑巴伸手指了指那个昏迷的白衣男人，回头，水盈的眸子看向张起灵，目露询问之意。
这个人，怎么办？
“带上。”
张起灵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
说着，他便后退一步，蹲下身，抓住那个白衣男人的腿，又站起来。
接着，小哑巴就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衣男人，被张起灵拖着双腿，然后，整个上半身躺在沙子里，被拖着走。
沙漠里，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
“.....”
张起灵走了一会儿，小哑巴便跑着追了上来。
看不下去地指了指地上的男人，示意交给她。
张起灵松手后，小哑巴就蹲下身，抱住白衣男人的腰，直接把人扛了起来。
搁在肩膀上，甚至颠了颠。
简直就是一个怪力少女。
白衣男人被扛起来，以腰为中线，修长的身体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对折。人是被扛起来了，一双大长腿倒是还耷拉在地上。
瘦弱娇小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快有自己身体两倍重的男人。
这画面，十分诡异。
张起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
片刻后，还是小哑巴自己反应过来了。
见昏迷的吴邪稳稳当当地趴在张起灵的背上，十分舒适安稳。
反观自己，小哑巴低头看了一眼白衣男人耷拉在地上的双腿。
这才意识自己扛人的举动有多粗鲁，宛若一个莽夫。
小哑巴默默把人放下来，换了一个背人的姿势。
然后，继续跟着前面的张起灵，往回走。
在清醒和迷蒙交织时，解雨臣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朦朦胧胧地，模糊，很不真切。
他似乎看见一个脸颊莹白，清丽冷颜的小姑娘，背着自己在沙漠里走。
鼻间，有一点雪山上的干净清凉地味道，淡淡地。
再接着，眼皮沉重，他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
走到一半的时候，张起灵背上的人有了动静，吴邪似乎要醒了。
小哑巴下意识隐蔽，怕别人发现自己。
在吴邪睁眼之前，她有些慌张，快速把背上的白衣男人往地上一放。
“噗通”一声，昏迷的解雨臣被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小哑巴慌慌忙忙地往旁边的沙丘跑。
脑袋上的黑色兜帽在背人的时候就掉了，一头柔顺的黑色发丝在空中飞舞，黑衣黑裤在沙漠里狂奔，活像一只扭曲的海带精。
原地，张起灵只能又默默捡起地上的某人，拖着继续走。
“......”
吴邪睁开眼，被光刺得眯了眯眼。
意识到自己被张起灵背着后，吴邪喊了他一声，声音还很虚弱。
“小哥。”
张起灵侧首，看了眼背上的人，沉声道。
“我来晚了。”
吴邪趴在人背上，四处看了看，想起和自己一同经历了“浪漫旅行”的小伙伴—解雨臣，问道。
“小花呢？”
张起灵：“后面。”
吴邪往后一看。
“后面没人啊。”
张起灵：“下面。”
吴邪再往后一看，才发现解雨臣被张起灵拽着两条腿，整个上半身睡在沙土里，好像是犁地一般，在沙漠里被拖行。
后面，是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也不知道是拖着人走了多久了。
“……”
暗处，小哑巴看着又被拖着走的白衣男人。
杏眸中，默默闪过一抹情绪，应该是抱歉。
对不起啊....